《画风》言卿芷

1、不用考虑

　　我来到了这扇门前，我知道里面人正在等待着我。于是我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推开了深色的木板。
　　“吱呀”的一声，轻轻地在我耳边想起。
　　「......」
　　高位之人坐在上方，苍老的声音十分冷漠：“荀遇。”
　　这是要让我跪下。
　　但是吧，我当然是不可能跪的。
　　单调的色彩展现在我的眼前......如果是从前，我肯定看不到那人的脸。但现在映入我眼中的，是清晰的他眉目的上浓重的阴影。
　　虽然很神奇，但这当然也是没有辨识度的——漫画里的人脸去遮住头发眼睛，有百分之九十都长这个样。
　　不过，我确实是认识他。
　　那人：“你可知罪？”
　　我：“何罪之有？”
　　那人怒极，呵斥：“你身为道门中人，受的是最上等的弟子待遇！但你却利用职务之便，维护一个孽畜！”
　　那人：“我道门可受不起你这种吃里扒外的弟子，若是你还是不知悔改，那便即刻离开——”
　　我：“好。”
　　那人没反应过来，愣住：“......你说什么？”
　　我耐心解释：“感谢道门这么多年的培养，为了不碍到诸位前同门的眼睛，我决定即刻启程，立即下山。”
　　那人抖着手指我：“你......你这么做，可对得起你师父？！”
　　我：“当然是对不起。”
　　我：“但他老人家已经死了好多年了，麻烦请不要继续拿他说事了。”
　　那人肯定是没想闹到如此地步的，无论是为了道门的脸面，还是为了所谓的感情——紧闭也好罚跪也罢，那都是一些对我没什么伤害的，全都是做做样子给别人看。
　　「你们也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若是从前，我肯定不会这样。」
　　「但是现在啊，我没报复社会就算好的了，别吵吵了。」
　　还有那个什么妖怪——这事当然不是我干的，就算我想脱离道门，也不应该用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方式。
　　但是，我也想不出其他的了。
　　所以就这样吧。
　　「这次栽赃栽的，可真是恰到好处。」
　　让人不多想都不行。
　　我站得笔直，淡淡道：“您还有事吗？若是没有......”
　　那人急急打断：“荀遇！你可知道你这话意味着什么！”
　　「别激动啊，我看你对话框都炸了。」
　　我：“当然知道啊。”
　　我：“但是心法的话，我早就没了。”
　　那人：“......”
　　那人：“没了？！”
　　我：“是啊，早就没了，你们肯定不知道，对吧？”
　　「嗯？等等，别过来！」
　　我看到那人身体轻移，一眨眼就站在了我的面前。
　　我措不及防，后退几步。
　　却还是被一把拉了过去。
　　感受到手掌按在头顶，我无言，轻轻掐了掐手指，没动。
　　片刻，见他收手。
　　「这是很不可置信啊，一瞬间的事居然弄了怎么久......是高估了我的能力，还是高估了谁？」
　　我终于看清了那张脸——平面的白发白眉，没有了昔日鲜活的影子。还是那句话，十部漫画......动漫的老人，有九部都是这个样子。
　　但我面前的这个就很高端、很智能，画风也分外精美，累死了万千美工。
　　掌门：“......什么时候的事？”
　　离得近了，声音便就温柔了许多。
　　但当这熟悉的声线配上了动漫画风，就没有了令我感动的意味。
　　我：“很久了啊。”
　　掌门：“是我的失职。”
　　我：“掌门不必自责，也不必挽留。”
　　我：“也不必担心有什么阴谋......啊不，这个还是要担心一下的。”
　　掌门：“......我......”
　　我：“很抱歉我去意已决。”
　　掌门：“为什么？”
　　对啊，为什么呢？
　　我若是在意这种事情，就不会在这里待上了这许多年。
　　「啊，这样也好。」
　　若是掌门真以为我是为了那个妖怪，我才震惊。
　　我：“就当我待烦了吧。”
　　掌门无言。
　　「好了快让我走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我：“我虽在门内已久，但好在尚未正式拜师。”
　　我：“说得好听点也不过寄人篱下。”
　　我：“如今离去，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我：“而且我一个外人，怎么说也不至于太过败坏道门的名声......虽然理由还是有些不太妥当，但终究比“苛责”要好上一些......”
　　我絮絮叨叨地，也不知道是在说服掌门还是说服我自己。
　　终于算是把比较介意的事情交代完毕后，我终于算是松了一口气。
　　掌门一直没有打断我，这很好。
　　因为这代表着，掌门已经默认了我的请求了。
　　「真顺利啊。」
　　我撩起下袍，就想跪在地上——虽然也当不了什么事，但也算是全全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大不了等我下山之后打个工之类的，扣扣搜搜几年慢慢把钱还过来就好。
　　「然后，就去......」
　　「......」
　　我愣住。
　　「嗯？」
　　膝盖使了使力气，依然没有跪下去。
　　就像挡住了什么空气墙。
　　「......」
　　头顶，是掌门的声音。
　　掌门：“我不同意。”
　　「......」
　　那你听我说这么久做什么！
　　我默默站直，理理衣服，然后扭头就走。
　　「别拦我别拦我别拦我别拦我别拦我别拦我别拦我别拦我别拦我别拦我别拦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我许愿许得过于真诚，以至于上达天听——反正，本来一定会拦住我的掌门始终站在那里，没动。
　　挺好的，他如果不想让我走，那我就完了。
　　「刚刚怎么回事？如果让我走，为什么要说这话？」
　　「是只挽留那一句，还是......」
　　房间说大是大，但即使再大，也是走不了一分钟的。
　　眼看着跨过门槛，我心中窃喜。
　　“小遇。”
　　温润清隽的声线。
　　「！」
　　我另一只脚还没抽出来，就僵在了那里。
　　大师兄：“你要去哪？”
　　不得不说的是，我大师兄这张脸，即使转换成动漫，也依然美如画。
　　我：“......”
　　我：“下山。”
　　大师兄：“不许去。”
　　我：“不行，我要下山。”
　　「掌门啊......你怎么这样啊。」
　　「你不让我走，那我们可以好好商量一下啊，商量到我们同意啊是不是？你别让我师兄过来啊......」
　　「他过来了，我不就走不了了吗......而且还可能会玩完。」
　　大师兄点头，不可置否：“下山之后？”
　　我直觉有诈，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
　　我：“......还钱。”
　　大师兄：“还钱？”
　　我：“山门里的。”
　　大师兄默了一下。
　　我知道我的行为相当没良心，所以也没敢继续说具体的规划，只静静等待他接受我的话，接受他前师弟好没良心这个事实。
　　大师兄：“......还钱之后。”
　　「......」
　　我：“呃......这个的话，还没考虑好。”
　　大师兄笑笑：“没考虑好啊。”
　　我心里发毛：“是啊。”
　　大师兄继续笑：“是这样吗？”
　　我恢复了淡定：“不是这样吗？”
　　我看到他冰冷的表情——
　　“是没考虑好，还是不用考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