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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再见倾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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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过去之后,琼华上下都觉得玄霄与云天青之间似是有了些变化。从前是一个喋喋不休,一个不胜厌烦。如今两人结着伴出门的时间更多,然而说话嬉闹更少,众人面前,倒并不显得有多亲近密切。
这样时间过了两月,新入门的同辈弟子之间,修为也渐渐分了高下。玄霄天资本就出类拔萃,又肯用功,剑术与仙法都是突飞猛进,在与他同时拜入师门的弟子中隐隐地已有了领袖之势。
然而,紧追他后面的却是云天青。这青年平日嘻嘻哈哈的,作风很是散漫,还有几次借口下山办事,溜到播仙镇喝酒,因此还蹲了数次思返谷,偏生悟性极佳,头脑又灵活聪明,因此修行上往往事半功倍,与玄霄一般也是进境神速。
太清收的小弟子夙玉,本来资质是极好的,然而少女不知为何,对练功修行总是无甚热情,因此用功虽勤,进展却总是平平,未免令师长有些失望。
这一日玄霄在剑舞坪习剑,云天青笑嘻嘻在一边观看,懒洋洋地不时给他鼓掌喝彩两下。忽然夙莘走来,对天青点一点头,便转身与玄霄说道:“师兄,夙玉师妹在五灵剑阁学剑,师父听说她进境有点慢,这会儿要你过去陪她练练,稍微指点一些。”
玄霄听说是去教夙玉,不禁稍微诧异,“夙玉师妹自有夙瑶师姊指点,何必要我。”
夙莘眨了眨眼,脸上也有些不解之色,“这嘛,过两天重光长老要主持比剑会,考察咱们这些新入门的弟子修行进展,到时夙瑶师姐和玄震师兄都要去做裁判,现在大概是腾不出功夫。”
那青年听说这话,便闭了口,转头看了云天青一眼,
天青知道他是想要自己陪同前去,内心窃笑,本想打趣几句,见夙莘在场,怕玄霄脸薄又受不住,便只是点了点头,过去站在玄霄身旁。
夙莘看着他俩那副模样,便趁玄霄举步之时在后拐了云天青一肘子,低声道:“几天不见,你二人就到了心有戚戚的地步了?”
三人并肩行走,登上架设半空的桥道往五灵剑阁走去,一路上脚下都是昆仑山苍茫云海,氤氲云气雾色之中,峰峦隐现,很是壮丽。中途还路过云天青已然七进七出的思返谷,青年摸摸鼻子,往山谷里看了一眼,似乎还有点留恋意思,未免又招致另外两人几记白眼。
五灵剑阁在承天剑台下方,是琼华派供剑、养剑的所在。那时太清见玄霄前来,简单吩咐几句,便往承天台而去,留下几名青年面面相对。
玄霄问了夙玉几句练功进境,便点点头道:“你练几式流云剑法我看。”
少女依言规矩行礼,抽出佩剑,在草坪上舞起剑来,玄霄看了片刻便紧紧皱了眉,露出一丝严峻不快之色。
夙玉见他面色不佳,便停了手,微微咬着嘴唇,垂头并不说话。那时青年大步走到她身边,伸手把她佩剑接了过来,顺手横削斜刺,试了几下。
“师妹……这剑。”
玄霄那时倒并没察觉夙玉有什么异样,只是直言道:“以铸造手艺和选材来说都是一流,只是长度不合你身量,分量也偏重了……”
他说着,倒转了剑柄交在夙玉手里,少女伸手来接,大袖底下露出一双素腕,右手关节处微微有些红肿,显是过去几天里练剑颇为刻苦。
玄霄一眼看见她腕上带伤,不由得有些诧异,微微抬眼看了夙玉片刻,便道:“你招式已练得很是纯熟了,只是手上无力,剑势便无神韵。”
他直白道来,不加掩饰,少女低了头,轻声说道:“师兄教导的是,夙玉知错了。”
夙莘在一旁看着,瞧瞧夙玉细柳似的身形,不由得对云天青叹气道:“人家一个女孩子,从前又不是习武的,哪能跟你们男人比。而且……我看夙玉师妹用功已很勤谨了,玄霄师兄说话也不知道含蓄些。”
那边玄霄解下自己背上负着的穹霄剑,想了一想,对夙玉说道:“女子力弱,在武技上自然吃亏。不过道家法门讲究养气,我看你修习内功心法都快得很,不如先练以气御剑,以你的资质……这一条上必定不会输于旁人。”
夙玉微微抬起眼,面上露出一丝犹疑之情道:“以气御剑?那不是很高深的法门?我……我不知自己成不成。”
玄霄点点头,“我先试给你看。”
说罢青年将穹霄抽在手中,平平一剑向前递出。他神随剑走,动作极为缓慢,然而手腕每送出一寸,穹霄剑身便勃发极为刚劲的锐气,隐然丝丝有声,待到玄霄手臂舒展,剑吟化作一声极轻爆裂脆响,一时间剑气鼓荡得他宽大袍袖都飘舞起来。寻常武人便是全力一剑刺出,也未必有如此威势效果。夙玉立在一旁,不由看得呆了。
玄霄极淡得笑了笑,“我的佩剑是檀木和乌金、黑曜石打造而成,没什么锋刃,单凭剑气伤敌。你不妨拿了试试。”
夙玉从玄霄手里接过那柄沉沉的黑剑,雪白面庞却不知为何微微红了一红,依样举手挥剑。玄霄在后一手轻轻托住她手肘,口里解说如何令真气运转周天、剑气如何贯通收发、持剑发力与凭空御剑有何不同等等诀窍。他平日冷峻寡言,说起练剑法门竟能不厌其烦,这一来夙玉果然学得甚快,不到一个时辰,便能运使着那柄穹霄剑凌空旋舞,剑光绕身织成一片漆黑光网,很是漂亮。
云天青在一旁,瞅着见夙玉额上见汗,面颊通红,神情却隐隐地很是高兴,不由得抿嘴笑了笑。玄霄抬眼看了看日色,差不多已到午饭时候,便对夙玉说:“今日就练到这里,你也回去歇息罢。改日记得去承天台选一把合用的剑。”
那时夙莘听他说到此为止,赶忙跑过来给夙玉玄霄递水。夙玉看了玄霄一眼,柔顺点头道:“是,夙玉知道了。以后……还请师兄多指教。”说罢漆黑的眸子稍显羞涩地看他一眼,微微笑了笑,便低着头随夙莘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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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几日,玄霄都抽出一二个时辰教夙玉练剑,那名少女学到后来,便能逐步融会贯通,便是两人对战,也能稍微支撑片刻,而精神也比刚上山时好了很多,渐渐地不似当初那么郁郁寡欢。
这一天天色将晚的时候,云天青照例去厨房偷食,做菜的女弟子见了他倒很是热情,开口招呼道:“天青师兄,今天的菜是你喜欢吃的烩豆腐,还是要两人份的么?”
那青年侧头想了想,便笑道:“不,一人份的就是了。跟我同住的那位,估计晚上有人请他吃饭。”
那名女弟子听他这样说,不由得嘻嘻笑了起来,“玄霄师兄么?谁请他吃饭呀?”
两个人正说话间,忽然门外一阵喧哗,似乎是剑舞坪的方向。云天青扬头往窗外看去,正见着夙莘匆匆忙忙往龙芽道丹跑去,他便一手撩起布帘,大声问道:“夙莘师妹!外头怎么了?”
夙莘猛的一抬头,见着是他,便急忙向这边跑了过来,扒住窗框对云天青小声说道:“玄霄师兄刚刚晕了过去,现在在房里躺着呢,你快回去看看!”
云天青吃了一惊,连厨房女弟子给他盛好的饭菜也来不及拿,便抽身往两人宿处跑去。那边门没上锁,青年伸手推开,便见着穿着窄袖小衫的夙玉。少女趴伏床边,手里拿着一块沾湿的帕子,不时擦拭榻上昏迷不醒的青年额头脸颊,满面焦灼无措的眼神,一望可知。
天青坐在床边,拉开被子执起玄霄手腕,二指摸他脉搏。那人浑身滚烫,脉息也很是细弱紊乱,似乎身受内伤。他见玄霄小臂上一道剑伤血痕宛然,便伸手卷了那人袖子细看。夙玉在一旁,已是泫然欲泣的模样,只是低低地说道:“师兄陪我拆招,我不小心划伤了他……隔了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他便发起高烧,人也支撑不住,晕过去了。”
云天青听了这话,忽然心里想起什么,低头又看了看夙玉,内心想道:“夙玉师妹似乎修炼的是极阴寒的心法,师兄臂上这伤口并不严重,现在却这般样子,难道是那日的伤,没有好利索么?”
他既有这个想法,面上神色就严峻起来。这时夙莘已自丹房回来,取了不少护心救急的丹丸散剂。云天青从中拣了些,在茶杯里拿热水冲化了,一臂揽着玄霄身子从床上抱起,连声叫道:“师兄,师兄!”
玄霄在他怀里,长睫微颤,胸膛急促起伏了几下,才涩声说道:“天青……”
云天青见他尚未完全失去意识,急忙把茶杯送到玄霄嘴边,喂他喝了几口。那人似是略略缓过来了一点,然而高热不退,本来线条瘦削的面颊上一片殷红,显得极为衰弱。
玄霄躺在云天青怀里,沉沉呼吸了几口,方才能够开口,喑哑说道:“夙莘夙玉都回去吧。”
夙莘这时候也觉出他病得很是严重,夙玉在一旁,更是揪心。然而玄霄既然开口,云天青便侧了头,默默向夙莘示意,那名少女只得劝着夙玉,出门离去。
天青悄悄地从房内走出,回首带上门,过来向二人说道:“师兄是前些日子的伤没全好,我去丹房给他抓副药,让他安静歇息一日,就没大事了。”
青年提着药包从龙芽道丹返回,便见着玄霄裹紧了身上薄被,面朝里卧在床角一声不出。便从后推了推他肩膀道:“师兄,日前太清师父给你配的药我又抓了一副,若是身上烧得厉害,我就去叫师父来看看。”
玄霄沉默片刻,低声道:“不用,我睡过一夜就好,你自去吃饭便是。”
天青笑了笑,也没再答话,只是在房里烧起小炉煎药,自己坐在一旁扇火,顺便啃几口冷馒头,权当吃饭。
喂玄霄喝完药,青年看看天色,便已到了就寝的时候。他和衣躺在那人身边浅睡到半夜,忽然一旁细琐响动,接着床榻微晃,似是玄霄起身。
天青猛然睁眼,稀薄星光里正看见玄霄下了床,那人身上只穿着单薄里衣,摇摇晃晃地往门边走去。青年吃了一惊,急忙从榻上一跃而起,过去扶住他道:“师兄——你很难受么?”
玄霄不答,只是挣脱了他手,猛然拉开门,疾奔几步出去。天青在房内怔怔的,便听到门外一阵压抑着的剧烈咳嗽,青年扶着门轻轻叫了一声:“玄霄师兄……”慢慢走过去将躬身靠在墙边喘息的玄霄扶起,鼻端便闻得一阵淡淡的血腥气,似乎是那人吐了血。
深夜里天黑得没一丝光亮,寒凉夜风呼啸着从昆仑山间掠过,也只有夜里的冷意,才让人生出几分(河蟹)身在莽莽大山之巅的寂寞感觉。
那时候天青扶着玄霄,两人一时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