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归途》竭泽而愉

86、086 竹节虫

　　山间突然卷起一阵风。

　　风不大，根本无法和荆瑶瑶从云端坠落时候的感受到的狂风比拟。

　　这风生得好奇怪。吹得人脸痒痒的。

　　荆瑶瑶用手指按住飞起的头发，对上谢青尧视线时，一下就理解了这突然出现的微风。

　　竹林的竹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将她心中生出的担忧淹没。

　　“走吧。”谢青尧走上来，停在她身边。

　　他猜到了。可他没有问。为什么？

　　她知道他自刎于科举考场，他难道不好奇吗？

　　横塘的荆瑶瑶，一个喜欢将自己关在向花间里的孤僻修士，究竟做了什么，才能被青竹峰这位正直的前辈留下的阵法认定为至真至善？

　　焦玄这种常年生活在远离人烟，只知道修炼的妖修也会感受到痛苦。

　　“既然无事，我们加快步伐。”

　　谢青尧往上看了一眼：“我总觉得二师父有所隐瞒。”

　　“什么？”荆瑶瑶脑袋一懵，从思考自己的问题突然变成想谢青尧提出的猜测。

　　“上山就知道了。”

　　荆瑶瑶哦了一声。

　　竹生能隐瞒什么呢？谢青尧这个二师父，明明一副老头子模样，怎么玩心这么重？

　　她师父枯水道人虽然也是个喜欢热闹玩乐的修士，但至少在面对自己的徒弟时不会这么恶趣味。

　　荆瑶瑶做出决定，反正现在两条信使蛇孵化，她又非常确定横塘的位置，等登上青竹峰安顿下来后，就拜托两条小蛇给横塘送信。

　　她要把临江发生的这许多事情告诉师父，帮助银杏，结识阴柳，与徐离洲府的女子合作杀死容承，这些事情若是不小心处理，也许会影响到横塘，还是提前知会师父一声，再加上当时料理断门祸事曾请松霄师姐出事，肯定是瞒不过师父的。

　　至于她冒充桂花仙弟子的事。荆瑶瑶还没想好这个要不要和枯水说一声，仔细想一想，比起这件事，其他那些反而都不重要。

　　她担心师父担心她。

　　有了灵力助推，两人上山的速度快了不少，又过去一个时辰，已经将近山顶。

　　到了这时，荆瑶瑶终于感觉到身体上传来的疼痛，这种疼痛不是突然出现的，只是她一直在想给枯水的信要怎么写，忽视了这种递进，等真正意识到疼痛已经开始影响她的动作时，程度已经十分严重。

　　荆瑶瑶抬腿，迈上一级台阶。

　　她突然停下，蹙起眉头。

　　身上每一寸皮肤都要裂开，这种疼痛是五脏六腑往外传递的。

　　她偏过头去看谢青尧，发现他原本光滑的脖颈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狰狞的裂口。

　　她很想开口去问，但身上传来的疼痛打断了这个念头。

　　该死的，她突然明白，谢青尧死于自刎，所以脖颈开绽，她可是被大卡车撞击碾压，所以浑身都疼。

　　疼。迈不开腿了。双腿没有任何感觉，疼到模糊，还是彻底失去，荆瑶瑶来不及分辨。

　　她甚至无法回想起穿越前，独身一人在雨水泥泞的柏油路上爬行时什么感觉，

　　她死之前，还有没有腿？不知道，那段记忆完全模糊了。

　　她迈不开步子，停在了阶梯上，而青竹峰的山门就在二十几阶台阶上。

　　然后，她真的向前倒下，甚至无法依照本能伸出手去保护自己。

　　直勾勾看着台阶靠近，在撞击到来之前，一双手兜住了她。

　　“没事了。”

　　谢青尧的声音。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要给青竹峰的山门磕一个响头，还是脸着地的那种。

　　谢青尧接住了他。他早就知道，接近山门地方会发生这样的事。

　　荆瑶瑶眨眨眼睛，眼前的景色迅速变化，那个狰狞恐怖的伤口瞬间拉近。

　　谢青尧将她抱起来，她的脑袋刚好平视他脖颈上的断口。

　　从侧颈，切开喉结，露出脊骨，她甚至能看到人的血管。

　　时间过去了很久，这里已经不再有血喷出，但这样的伤口，只需要瞬间就能毙命吧？

　　自刎。她不由得想，到底是多么决绝，才能对着自己的脖颈来上这么一剑？

　　他也正是运气好，仙人游历凡间恰好经过。

　　要真是这么想的话，她的运气也很好，濒死时的呼声，居然能召唤来二十这样又废物又神奇的存在。

　　二十，不是故意说你是废物的，但你和我之前见过的那些系统比起来，确实有些没用了。

　　疼痛难耐，她必须想些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才能让这种感觉，或者做些什么，才能忘记这件事。

　　谢青尧步伐微顿，他能感受到凉凉的手指碰上脖颈。

　　“早就没事了。”他开口，脚下的步伐加快，声音沉稳而清楚，不是脖颈断裂的人能发出的声音。

　　这也提醒着荆瑶瑶，只有疼痛是真实的，其他的一切，都是幻想。

　　而在谢青尧穿过青竹峰山门时，疼痛也消失了。

　　他将她放回地方。

　　“情况危急，冒犯了。”谢青尧沉声说。

　　“现在补上有什么用……”荆瑶瑶嘟囔了一句。她自己倒不是很在意，只是个公主抱而已，以前见多了，可仔细想想，对谢青尧这种人来说，这种行为很超过吧？

　　想着，她偷偷瞄了对方一眼。

　　谢青尧看着前方，突然说：“果然如此。”、

　　“什么？”

　　荆瑶瑶连忙收回视线，朝着两人正对面看去，眼睛突然闪烁起光芒，一下就想刚才的经历和遭遇都抛到脑后。

　　荆瑶瑶睁大眼睛。来者不是其他人。

　　准确来说，是来了一群人。

　　她朝着前方跑动，双眼交替向前，她的腿非常好。

　　“师父！”

　　枯水道人来到了青竹峰。

　　这也是有可能的嘛。毕竟她曾经和翠竹三兄弟关系极好，还和他们一起游历过，参与过之前的重山小会。

　　不过，这一次陪伴枯水道人来到这里的师兄师姐们可真不少。

　　足足三十人。除了正在闭死关的几位，基本上全都来了。

　　“大师兄，二师姐，三师姐，四师兄，六师姐，十二师姐，二十四师兄……”

　　荆瑶瑶的视线从她那三十位师兄师姐身上一一掠过，一个个点名问好，和报菜名一样。

　　看着他们逐渐将她包围起来，围得严严实实。

　　“你们怎么都来了！”

　　“还能是为什么？”枯水道人哼哼两声，“师父带着你的师兄师姐们来给你撑腰。”

　　说着，她的视线从谢青尧身上移过。

　　“还好三个老头的地盘不小，要不然真住不下我们这么多人。”枯水道人笑着说，“瑶瑶，你这小没良心的，连封信都不给师父往回寄，要不是你五师姐，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临江做了什么，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委屈肯定是没有的。”荆瑶瑶连忙说，“我刚才上山的时候还想着给您写信的，准备安顿下来就动笔，没想到这下就见到师父您了。”

　　“上山时？”荆瑶瑶一提起这个词，周围一群师兄师姐的表情都沉了几分，尤其是四师兄苏念，漂亮的桃花眼瞬间就耷拉下来。

　　枯水道人弯起眼睛，她自然知道青竹峰的穿云紫竹阵有何玄妙。

　　“真不是糊弄为师的？你看看你这些师兄师姐，你问问他们，有谁能在穿云紫竹阵中胡思乱想？”

　　荆瑶瑶嘿嘿一笑，没有继续说话，眼神却偏移起来。

　　她不想瞒着枯水道人，可若是实话实说，在隐藏穿越这事的前提之下，只能编造谎言。

　　“说不定是真的呢。”五师姐松霄站了出来，“师父，当时徒儿带回的信中不是写过吗？小师妹在临江，曾帮数十位女修逃离压迫，这也算是庇护一方吧？那些断竹肯定也是这么认为的。”

　　谢谢你，五师姐！

　　荆瑶瑶面上露出回忆，好像是在确定真的有这样一回事，可心中却忍不住为松霄呐喊。有了她的解释，她就不用提起之前的事情了。至于这算不算庇护一方，她倒是没有这种感觉，她不曾留下，只是顺势寻了处安静的地方，真不算什么庇护一方。

　　“是有这么一回事。”枯水点了点头，回头扫了一圈她的徒弟，尤其是多看了苏念一眼。

　　“学着点，不然为师还不知道，有些人看着聪明和善，居然被这阵法收拾得那么惨。”

　　“师父，您能不能不要提了，我不要面子吗？”苏念小声嘟囔着。

　　他一向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师父明明很清楚，也从未干涉过他，却非要在小师妹面前打趣他难过穿云紫竹。这偏心偏得也太明显了。

　　“大师兄也没比我好很多。”苏念心中不甘，顺便将寸锦一并卖掉，“他是因为平时没有表情，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才做不出痛苦的神情，师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素来多喜欢笑啊。所以才表情丰富。”

　　“哼哼。”枯水道人哼了一声，“快别在别人山门口出洋相了，还有外人呢，让人瞧见了，丢的是你师父我的脸面。”

　　“师父，这就是以牙还牙，你在小师妹面前说我时，可曾想过我的脸面。”苏念说着凑到荆瑶瑶面前，“小师妹，四师兄听说啊，当年师父第一次来这里……呜呜呜。”

　　苏念突然表情一僵，只能动嘴，却发不出正常的声音。

　　师父直接用法术把他禁言了。

　　荆瑶瑶弯腰笑起来。

　　“给你点教训，师父的坏话也能随便说？”松霄哼了一声，一群人看着苏念。

　　荆瑶瑶朝着枯水靠近，挽住自家师父的手臂。

　　她们都看得出苏念根本就是故意耍宝活跃气氛。穿云紫竹阵考验的人心，这种东西哪里禁得起拷问，虽然荆瑶瑶没有亲眼见到众多师兄师姐遭遇了什么，但那肯定不容易。

　　枯水道人也从来不要求自己的土地都是正直善良的好人。

　　绝念岛上的大家本就是性格不同的个体组成的大家庭。

　　总是需要苏念这种聪明圆滑又放得开的润滑剂的。

　　“师父，我们进山吧。”荆瑶瑶故意做出嫌弃的表情，“就把四师兄晾在这里，反正他也算是有名号的修士，丢人也是丢他自己的。”

　　“说得对，我们走。”枯水拍了拍荆瑶瑶的手，一群人说说笑笑地朝着暂居的院子走去。

　　等到他们走出一段距离，还停留在原地做出一副和众人赌气表情的苏念突然伸出手，双指从唇移动，禁言的法术瞬间接触，看上去毫不费力，

　　他收敛表情，转身，视线落在同荆瑶瑶一起登上青竹峰的谢青尧。

　　苏念修瞳术，即使距离远，也看到了刚才谢青尧抱着荆瑶瑶上山的一幕。

　　刚才的行为浮夸，除了缓解瑶瑶心直口快给一些师弟师妹造成的压力，还是为了警告谢轸。

　　凭他那凶恶的名姓，诡谲的宿命，他永远也无法融入绝念岛。

　　趁早死了接近瑶瑶的心。

　　苏念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追随大部队而去。

　　-

　　“我不去拜访此地的主人真的好吗？”荆瑶瑶屈膝坐在枯水道人身旁，正向师父献殷勤。

　　她熟练地帮枯水道人捏肩捶背，看上去乖巧得不行。

　　“哼。”枯水眯着眼睛，“无妨，我看到竹生先你们一步回到青竹峰，拦住他问了才知道你通过了传送阵。竹生会把消息带回去的，去不去都行，这三个人里，也就是竹生的性格好一些，另外两个……”

　　枯水道人的声音一顿，又哼了一声：“没什么意思的两个老东西，你不会喜欢的。”

　　荆瑶瑶干巴巴地笑：“师父你觉得这力度如何？”

　　“倒是不错。”枯水缓缓睁开眼睛，“瑶瑶这才在临江，力量又增强了不少。”

　　“我已经抵达筑基中期，但还摸不到晋升的契机。”荆瑶瑶实话实说，“躯体的力量多次磨炼，比离开横塘时，确实好了不少。”

　　“但还是有些冒失了。”枯水转向荆瑶瑶，制止了她继续按摩的打算，“百宗的事，你不该参与。”

　　说到这里，枯水脸上露出一丝不满。

　　苏幕遮这样设局，实在有些太过分了。

　　荆瑶瑶歪着头：“师父也知道百宗幕后不简单？”

　　枯水一下就明白荆瑶瑶话语里头的意思。

　　她哼了一声，小徒弟去了临江，果然发生了很多变化。

　　枯水说，“你会这么问，应该是知道苏幕遮了。”

　　“师父也认识这人？”荆瑶瑶瞬间竖起耳朵，竹生只是简单提起，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就不再继续介绍，没想到师父居然也认识。

　　“十三洲内认识他的人不少，但都只当他是个失心疯。”枯水冷下表情，“苏幕遮曾在九十年前拜访横塘，指名道姓要见绝念岛主。”

　　绝念岛岛主，那不就是枯水道人，师父本尊吗？

　　“您见他了？”

　　“我听说他是个失心疯，本来是不想见的，你也知道，横塘水连天是十分绝妙的藏匿阵法，若是我们不主动开阵放人，凭他的修为是无论如何都闯不要进来的。”

　　“但这苏幕遮真是有病，他居然知道横塘与桂花仙的事，还威胁掌门，要将遇舟的引来。叫嚣什么，看看遇舟的老祖能否撬开缩头乌龟的龟壳。”

　　“掌门见他修为低弱只当他是过过嘴瘾，但一个月后，遇舟的那小船居然真的漂到了横塘附近的水域。”

　　荆瑶瑶睁大眼睛。

　　要知道，横塘和遇舟作为水府最大的门派，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管理水府一域。

　　“我便只能见他了。”

　　荆瑶瑶听出枯水道人的语气有了明显的愠怒。她没有打断师父，继续听她讲过去的事。

　　“谁曾想到，那小子是来提亲的，我还以为他看上了你哪位出门历练的师姐，当时你二师姐刚从临江回来，还有其他的师姐也在附近历练。虽然我不喜欢苏幕遮那脾性，也看不上他的天赋，可他毕竟只凭着智谋统领了临江……”

　　也许，根本不是为了当时在临江游历的师姐。

　　苏幕遮是为了寻找桂花仙，而横塘刚好与桂花仙有些关联。

　　“谁知道那小子，说他并非为现在提亲，他要提亲的对象，是我未来要收的弟子，我的关门弟子。”

　　“什么？”荆瑶瑶瞪大眼睛。

　　关门弟子，枯水道人最小的弟子，行三十六，不就是她，不就是她荆瑶瑶吗？

　　“师父，你说她要向我提亲？”

　　九十年前。荆瑶瑶疯狂算数，这个年份，别说之前的荆瑶瑶了，就是生出她的父母应该还没有出生吧？

　　“我当时可生气了，觉得他实在捉弄我。”枯水道人看到荆瑶瑶不可思议的表情，“我年轻的时候可喜欢收徒弟了，不然你也不会有这么多师兄师姐，可他居然那么肯定地断定，我总有一天会收腻歪徒弟，那时候，他要与我的关门弟子结为伴侣。”

　　“太荒唐了。”荆瑶瑶说，“他不可能会预知吧？”

　　“呵。不是师父我看不清他，苏幕遮的天赋，这辈子也不可能修出预知的能力。”

　　“师父，他的天赋很差吗？不只是您，连青竹峰的那位竹生前辈也说，他的修为很差。”

　　“当然差了，不然怎么会混在临江那种地方？你也见过了，那地方的修士修为都很一般。”

　　受制于各种原因，临江的修士确实是一十三洲上修为最低的。

　　“苏幕遮根本就没有修仙的天赋。”枯水不像是竹生，她没有逗弄土地玩乐的意图，既然和荆瑶瑶提起了苏幕遮修为低，便一口气将其无法提升的修为的原因告诉荆瑶瑶。

　　“非要说，这人的体质也是罕见。”枯水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仔细探究起来他的体质比那容承的混沌精神体还要罕见。”

　　荆瑶瑶又吃一惊。她不由得觉得，她这师父还真是一个一个炸弹连着一个炸弹往出抛。

　　可竟然是比容承还要罕见的体质，又为什么说是天赋差？荆瑶瑶可是深刻认识到，容承这种家伙到底有多么难杀，就和小强一样，砍了脑袋还能苟且偷生。

　　“混沌精神体虽然少见，但放眼一十三洲数万载历史，还是能找到几个的。苏幕遮的体质，修士们喜欢称之为万全。”

　　“万全？可不是很强吗？”要真是事事如意，那得多么厉害啊。

　　“瑶瑶啊，这世界上哪有什么万全啊？”枯水叹了一声，“这体质，便是将修真界能有的灵根都汇聚在一个人身体内，你应该直道这是何种情况。”

　　荆瑶瑶缓了一会，从最开始的不解与好奇多了份凝重：“水火相克，练一伤一。”

　　这万全体质汇聚了所有的灵根，也就是说，他哪一个都不能修炼。

　　“是啊。相克相生，若是他是拥有上古妖兽的血脉，说不定还能凭借强硬的□□硬抗这种反噬，数种灵根齐修出一个举世无双的强者，可偏偏，肉体凡胎，体内甚至难容气旋，连筑基都筑不成，何来之后成仙路呢？”

　　苏幕遮。荆瑶瑶又念了几次这个名字。总觉得心脏一抽一抽，有些不舒服。

　　“不过提起这上古妖兽……”枯水道人语调拉长，“我怎么感觉不到你身上的那蛇妖了？他还在吗？”

　　荆瑶瑶收敛思绪，她伸出左手，拉开袖口。

　　焦玄正盘旋其上，闭着眼睛。

　　刚才穿云梯时，他在最后一个区间似乎回忆起什么非常痛苦的事，现在正在恢复状态。

　　这一次轮到枯水吃惊了，她看了这条黑色小蛇一眼，伸手替荆瑶瑶拉好袖子。

　　枯水询问：“这样说话可安全？”

　　荆瑶瑶回答：“他不想听就不会听。”

　　“那好。”枯水叹了口气，开口：“瑶瑶，师父看不清他的修为了。”

　　“焦玄已经完成晋升雷劫，晋级化神。”

　　“何时的事？”枯水道人不解地询问。化神期的雷劫，但凡元婴以上的修士都能看到，就算是眼睛瞎了也会有所感知，可这段时日，一十三州上从未有化神雷劫出现。

　　“在横塘秘境里。”荆瑶瑶小声说。这事情还没有和师父说过，她不免觉得心虚。

　　“秘境。”枯水重复这个词语，一下就明白了关键。

　　秘境自成一方天地，在秘境之中渡劫，撕裂的是秘境与十三洲之间的间隔，除非修为远远超越，估计要到合体那个阶段才能有所感应。

　　枯水沉思片刻，突然站起身。

　　荆瑶瑶连忙跟随她的动作。

　　“瑶瑶你就不要跟来了，为师去找翠竹三兄弟，商讨一下这件事。”为了防止焦玄在浅眠的过程中听到什么特殊的关键词苏醒，枯水道人说话用词非常小心，但荆瑶瑶还是从她看向自己手腕的眼神中读出戒备和担忧。

　　当初刚刚回到横塘，焦玄身上有伤，根本无法施展出元婴巅峰的实力，才会被枯水道人的秘法限制。可现在他不仅恢复了，还比之前更加强悍，若是他真的要追究当初的冒犯，枯水根本无力招架。

　　还好现在她们在青竹峰，枯水回忆起自己的四弟子的建议，若不是苏念坚持整个绝念岛都来参加重山小会，非要带上她一切，情况或许还要更加糟糕。

　　青竹峰的翠竹三兄弟，三个修为都是元婴巅峰，可三人合体有一秘技，可敌化神。

　　多亏了苏念建议，她才没有为了面子住在山下，而是登上了青竹峰。

　　想到这里，枯水突然察觉，这一切太过凑巧，看起来她这个四小子知道得远比她想得多。

　　“师父。”荆瑶瑶想要阻拦，其实这些时日的焦玄已经和当初不同，虽然他偶尔还依然是那副妖怪德行，但偶尔还是能听人话的，只要掌握它喜欢被人吹嘘而不是挑衅的性格，它就是条没多少文化的蠢蛇。

　　看枯水道人急匆匆地离开，荆瑶瑶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焦玄的声音在这时候响起，“真以为那三只虫能打得过本座？”

　　“你都听到了？”荆瑶瑶拉起袖子。

　　焦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苏醒，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当然，你师父的气息本座可是记得很清楚。”焦玄说这句话时，甚至能听出咬牙的意味。

　　荆瑶瑶讪笑一声，看来师父的担心不是多余的。这蛇还怪记仇的。

　　“你说什么虫？”她连忙转移话题。若是真让这条蛇抓住这个话题说不定今天真的能在青竹峰上见到化神级别的交锋了。

　　虽然荆瑶瑶内心深处还是挺期待的。

　　“哼。”焦玄跟在荆瑶瑶身边久了，也见识过他这迂回的激将法，他甩甩尾巴，看着一簇红线摇摇晃晃，“你只有在有求于本座的时候才会这样说话。”

　　“行了，我是势利眼，这总可以了吧？”为了从焦玄这里敲出消息，荆瑶瑶立马认怂。

　　焦玄不太清楚势利眼的意思，但听女修的口吻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词。

　　他正了正神色，是真的从小蛇模样的焦玄身上看出了疑惑。

　　“去院子里。”

　　荆瑶瑶听着他的话走到院子里。

　　“往外走，到能看到竹林的地方。”

　　荆瑶瑶虽然不知道焦玄为何要她这么做，但还是听从他的话来到院外。

　　青竹峰从半山腰的位置开始分布建筑，枯水道人的徒弟们就住在山腰稍往上的一片建筑中。

　　枯水道人独享一个院子，其他师兄师姐分布在周围。

　　至于能看到竹子的地方倒是好找，这里到处都是竹林，路旁都是。

　　荆瑶瑶不止看到了竹林，还一眼就看到竹林中有一段正直的断竹。

　　穿云紫竹阵，她原本以为这只是对造访青竹峰修士的一重考验，既然在山中也有，就说明这穿云紫竹阵和横塘的水连天一样，是护宗阵法。

　　“这下可以确定了。”焦玄从荆瑶瑶的袖口探出头来，沿着她手臂移动，很快就来到她的肩膀。

　　“你出来不怕被人看见吗？”荆瑶瑶环视四周，现在倒没有其他人，现在毕竟是在外面，谁也不能保证有谁会不会突然出现。

　　焦玄吐出蛇信，用看白痴的眼神扫了她一眼。

　　“我现身就是为了让它们看见。”他用蛇尾撑起身体，就像是人首蛇身时常用的动作一样，高度差不多到荆瑶瑶耳朵。

　　“那个男的，就喜欢你那个。”焦玄摆动脑袋，盯着面前的竹林，“他的三位师父，都不是人。”

　　荆瑶瑶脑子里一下就闪过谢青尧的影子，尤其是早些时候在云梯上见到他的模样。

　　她蹙起眉，下意识反驳：“你怎么就知道他喜欢我了……”

　　焦玄咦了一声：“你怎么不先问我为什么说他三个师父不是人？”

　　这蛇妖怎么这么敏锐？

　　荆瑶瑶慌乱地转移话题。“哦，不是人，不是人还能是什么……”

　　“他们是妖修，本体是……”说到这里，焦玄露出苦恼的表情，“这东西也能修成人形？真是妖祖它老人家显灵了？”

　　“别卖关子，直接说是什么。”

　　“竹节虫。”蛇妖望着竹林。

　　在他吐出这个词语的时候，林中突然起风，无数的竹叶唰唰作响，就像是回应他一般。

　　焦玄朝着荆瑶瑶偏过头，吐了吐信子，猩红的蛇信碰到荆瑶瑶的脖颈，又非常快地收回。

　　荆瑶瑶没什么感觉，焦玄在保持小蛇姿态的时候经常吐信子，这是蛇类的本能。

　　她的注意力全被焦玄的答案吸引。

　　“竹节虫？”

　　此刻，荆瑶瑶脑袋里出现一个大大的问号。

　　她应该是听说过这个品种，可实在是想不起来，她的现代知识十分有限，说不出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昆虫。

　　不过，这些虫子之类的生命都十分短暂，这样的存在也能修炼到元婴巅峰？

　　“是啊。”焦玄呵了一声，“太罕见了，这种虫子都能修炼到元婴巅峰？相比吞噬了不少同类吧。”

　　荆瑶瑶突然觉得耳朵嗡嗡嗡地响，她这才发现这一句话焦玄没有再传音，而是直接以人类的声音喊了出来。

　　“你……”

　　“怪不得那时候那男修用的秘法那样古怪，连我都看不出来源，原来是借着师父的气息，使得林地内的昆虫恐慌暴走。”

　　谢青尧在临江用的秘法原来是这么回事。

　　“你别喊了，小心有人。”

　　焦玄不但没有理会荆瑶瑶的提醒，反而身影一淡，以人类的姿态从她身边走出。

　　他伸出手，毫不犹豫地伸入竹子的阴影中。

　　风更急了，竹叶落下，如同一片又一片锋利的刀。

　　焦玄往前一步，将荆瑶瑶护在身后。炽烈火焰从两人周边涌动，将落叶烧成灰烬。

　　“别在这竹林之间乱走。这里到处是阵法，全都是杀阵。我一直以为，只有人修才这么缺德，到处留阵法，看来竹节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荆瑶瑶眯起眼睛。焦玄在警告她，不只是在警告她。

　　这竹林有异常。

　　有人能看到他们。

　　“好了。”蛇妖感觉到林间的气息淡化了不少，弯腰拉起荆瑶瑶的手，拽着她往院子的方向走去。

　　荆瑶瑶没拒绝，任由他牵着走，直到两人进入小院。

　　焦玄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好了，这个距离，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刚才谁在看？”

　　“一只竹节虫，我不确定是哪一只。”焦玄捏着荆瑶瑶的手。

　　她常使剑，手上有两个茧子，在还算光滑的皮肤上多出两个茧子，任谁也会忍不住扣弄两下。

　　焦玄的人形没有过长的指甲，指尖带着些许指腹抠茧子的感觉很奇怪。

　　荆瑶瑶抽走手：“那你还挑衅？”

　　“挑衅什么，我可没挑衅。我在告诉他们我对你没什么恶意。”说着他转过身，小声嘟囔着，“要是有恶意早就把你吃了，还等到现在？”

　　屁话。你还想从我这里弄明白结字诀怎么用呢。

　　荆瑶瑶咬牙，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我师父去找那三兄弟了。”

　　“找呗。真以为三个元婴巅峰的妖怪加在一起就能打过本座了？瑶瑶，你信不信，它们要是敢来找你我麻烦，我就把它们三个妖丹给你挖出来。元婴巅峰的妖丹，只要有一颗，你就能顺利结丹，两颗保你稳定突破后期，有了第三颗，元婴雷劫轻松渡过。”

　　“……”荆瑶瑶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实在是说不出话。

　　不过焦玄并未得意太久，因为穿云紫竹阵而唤醒的记忆很快驱散了他此刻的喜悦。

　　他的神情逐渐严肃，最后登上阶梯时，他的脑子里多出一大段记忆。

　　“本座要闭关一阵。”焦玄对荆瑶瑶说。

　　“又闭关。”

　　“当然了，本座最喜欢修炼。”焦玄没有多说，他现在只想弄清楚这多出来的记忆。

　　他一甩袖子，重新变回小蛇盘在荆瑶瑶的左手手腕上。

　　“别担心，要是那三只虫真的敢来，我就敢挖。”他抛下一句话，闭上眼睛。

　　-

　　“你看到没？你看到没！”

　　枯水盯着镜面上映出的画面。

　　正是焦玄弯腰拉起荆瑶瑶手的那一幕。

　　“他这是在挑衅我，赤裸裸地挑衅！”

　　竹生连忙凑上来：“冷静点，枯水冷静点。”

　　“冷静，冷静你个大头鬼，要是你的徒弟被人这样那样，你怎么冷静？”

　　竹生扯扯嘴角，余光往角落看去。

　　他们师兄弟三人唯一的徒弟就站在一旁。他有些心虚地想起在临江发生的事，挪到了一旁。

　　主位上，一个和竹生长得一模一样的老者站起来，敲了一下桌子。

　　在场的几人都是一震。

　　这是翠竹三兄弟的老三，也是目前青竹峰的话事人，竹节。

　　翠竹三兄弟十分古怪，长相一模一样，性子却完全不同。老大古板迂腐，老二轻浮浪荡，老三沉闷严肃，仔细比对下来，反而是排行最小的老三性格最沉稳，为了不让青竹峰彻底从重山除名，门中上下一致同意让老三当门主。

　　竹节的视线环视周遭，看得竹生哆嗦了一下。

　　是他去接人的，但他完全没看出枯水的小弟子身上居然藏着这样一位存在。

　　明明妖修与妖修最了解。

　　“是我疏忽了。”竹生连忙向弟弟认错，“看这大妖出手，恐怕来自虚妄府，有上古妖兽血脉，确实不是你我这种能够比较的。”

　　翠竹兄弟中的老大竹春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枯水眯起眼睛，心中的怒火稍微平缓了一下，突然发觉到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你们三个老小子，都是妖修？”

　　她叉着腰，和年轻时候一样，视线绕着翠竹三兄弟一转，最后落在最靠谱的竹节身上：“刚刚那家伙说什么来着？你们是什么竹节虫？那是什么东西？”

　　竹春和竹生对视一眼，一人默默移开视线，另一个露出心虚的表情，心中暗自将教训骂上一千遍，又暗自庆幸，还好是老三负责应对这些事。

　　“这是说来话长。”竹节伸出手，一只细而长的绿色青虫出现在他掌心，“这边是我们三兄弟本体，我们确实是妖修炼化形。”

　　“原来我认识你们的时候，你们就已经是金丹修为。”枯水自然也知道妖兽只有结丹后才能化形，“害得我还以为自己天赋真的很差，居然让三个筑基小子连连超越！”

　　见枯水关注的点完全不是三兄弟担心的那个，三人同时松了口气。

　　“这事就由我来和你说吧。”竹节主动承担责任，“这里还有小辈，总不能让他看了笑话。”说着他看了一眼谢青尧。

　　枯水也扫了他一眼：“行，我们去你的洞府。”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大师父竹春接替了主位，伸手，抚去了镜中的画面。

　　“谢轸。”他喊了一声谢青尧。

　　对方上前，微微躬身：“大师父。”

　　“你可是，喜欢枯水那小徒弟？”竹春直接询问。

　　谢青尧定了定神，衣摆一掀，朝着 直直跪下去，

　　“师父。若徒儿此行顺利，重山秘境之后，还望师父能代替谢轸亲生父母，上门提亲。”

　　“折楠呢？”

　　“折楠师姐，心中唯有剑，徒儿已经确认过，剑非徒儿的道。”谢青尧回答得利索。

　　“刚才的事你也看到了。”竹春说，“那大妖，至少也是化神修为。”

　　“徒儿明白。”谢青尧知道荆瑶瑶身上有秘密，所以见到焦玄出现，并未特别意外。

　　“为何不是现在提？”竹生插了一句嘴，“你也看到了，枯水道人那个表情，她恐怕很担心那妖怪拐走她的土地，若是现在说，说不定她脑子一热就直接答应了。轸儿，要是需要，为师现在就……”

　　“二师父。”谢青尧连忙喊住竹生，犹豫片刻，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重山，登峰问道，徒儿想叩问真仙，如今的荆师妹，是否是五年前的荆师妹，若是，该何解，若不是，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