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愿》似十

3、第三章

　　接任仪式已过三日，裴昭暮也在裴府里住了三日。

　　午时，湖心亭。
　　“哎呀，裴哥哥怎么又出门了……”裴昭暮啧啧两声，手里拿着壶桃子酒趴在桌上嚷嚷。
　　“怎么喝了这么多？”顾涣闻声过来，问起一旁的丫鬟。
　　“平日里小公子喝这些根本不会醉的，哪儿想到今日……”丫鬟赶紧答着，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哦？”顾涣来了兴致，道，“小家伙儿这么能喝？”
　　“怎么就不能喝了，我可是千杯不醉……况且这只是果酒……果酒……喝不醉我的……”裴昭暮已经坐不起来了，但还是断断续续道。
　　“就这还千杯不醉呢？”顾涣抢过裴昭暮手中的酒尝了一口，道，“是不怎么烈……”
　　“喂，我问你。”裴昭暮勉强直气身子咳了一声。
　　“叫我顾涣。”顾涣看着他，认真道。
　　“行，”裴昭暮点点头，干脆道，“顾小将军！”

　　顾涣怔愣片刻，这“将军”从裴昭暮嘴里叫出来怎么就变了味儿？
　　顾不上裴昭暮根本没叫他名字一事，顾涣也坐直了身体，清了清嗓子道：“问吧。”
　　裴昭暮凑近了些，一脸诚恳道：“今日你该知道裴哥哥去哪里了吧？”
　　“不知。”顾涣如实回答。
　　“哼！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裴昭暮挪开了身子，看起来委屈极了。
　　“其实你心里都清楚，何必还要来问我。”顾涣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心里所想。
　　果不其然，那人又哭了起来。
　　“你这人怎么这么坏！我知道裴哥哥在为离京做准备，可我什么也做不了……昨日他问我要不要一同上街我也不敢去……我不敢看他的眼神，不敢听他提起他的心上人……我……”裴昭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也说得断断续续。

　　顾涣没有经历过，却也明白。
　　裴昭暮幼时就被卖到了风华庄，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经历分别。如此小的孩子被亲生父母卖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心里该有多害怕。褚昱就是他人生中的一道光，即便长大了，什么都懂得，他也不愿再经历一次这样的分离。

　　顾涣叹了叹气，把人拉到自己面前，轻声道：“昭暮，看着我。”

　　闻言，裴昭暮慢慢抬起了头。
　　顾涣的嗓音低沉温柔，让他不自觉地陷入其中。
　　“你喜欢裴哥哥吗？”顾涣问。
　　“喜欢。”裴昭暮答得很快。
　　顾涣摇摇头，看着裴昭暮的眼睛，道：“我说的是想要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我……”裴昭暮犹豫了，思忖片刻道，“我只把他当哥哥。”

　　“既然你清楚他是哥哥，他就只是你的哥哥。总有一天他会离开你的。”顾涣把人拉进怀里，轻轻拍着裴昭暮，柔声安慰道，“人总要跟自己相爱的人相守一世，前辈他也不例外。你也是。你明白吗？”
　　裴昭暮似懂非懂，却还是点了点头，继续呜咽着，眼泪都快流干了。

　　不多时，裴昭暮便在顾涣怀里睡着了。
　　顾涣知道，小孩儿这是哭累了。
　　没有顾及身旁的丫鬟，他打横抱起了裴昭暮往厢房走去。
　　一旁的丫鬟愣在原地，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要知道小公子可是已经许了人家的，许的还是云生公子，小将军这样做怕是有些不妥。
　　还是等三娘回来告诉她吧……

　　夜半三更，裴昭暮醒了过来。顾涣就守在塌边。
　　“这是哪里？”裴昭暮问。
　　“这是我的房间。”顾涣道。
　　闻言，裴昭暮赶紧直起了身子，道：“你怎么能让我睡你房间呢？”

　　顾涣刚想说“无妨”，还没开口，裴昭暮又接着道：“这要让云生公子知道了可怎么办？呸呸呸，公子明明说过不喜欢别人叫他‘云生’……”
　　“你说谁？”顾涣诧异片刻，道，“云生公子？褚攸？”
　　“是啊，”裴昭暮问，“你认得他？”
　　“你与他是什么关系？”顾涣心里大抵有个答案，却不想承认。
　　“他是我……”想到那人，裴昭暮笑着道，“未来的夫君！”
　　“你们什么时候定的亲？”顾涣心里登时一团乱麻，语气里毫无温度。
　　“约莫未月初吧……”裴昭暮思索道。

　　未月初？竟是他刚来皇城的时间。

　　顾涣突然想到，初来皇城那天，听闻风华庄在大肆其张的比武招亲。因为街上行人太多，他着急赶路还走了小道。

　　早知道那天就抢亲去了，真是悔不当初……

　　看着顾涣半晌沉默，裴昭暮问：“你怎么了？小将军……”
　　“别叫我小将军了……”顾涣打断了他。
　　“你说什么？”裴昭暮以为自己听错了，顾涣此时此刻的语气，是他这几日从未见到过的冰冷，于是有些不可置信。

　　“我说，你以后别再叫我小将军了。”顾涣重复了一遍。
　　“哦……”裴昭暮应了一声，低头，没再开口。

　　恍然间，空气里有些许寂静。

　　顾涣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确实莫名其妙。
　　初见时他对裴昭暮说过“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想必那时裴昭暮也不是听不懂，而是早已定了亲才没有往那方面想。
　　倒是他唐突了……

　　“往后……”顾涣顿了顿，试探道，“我做你的裴哥哥好不好？”
　　“好。”鬼使神差的，裴昭暮就这么答应了，他接着道，“可我挺喜欢叫你‘小将军’的……”
　　“好。你想这么叫就这么叫吧。”顾涣替裴昭暮掖了掖被角，轻声道，“再睡会儿吧，离天亮还早。”
　　“嗯！”这次裴昭暮很听话地躺了下去。

　　到底是小孩子，真好哄。

　　第二日，裴昭暮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或许是昨夜哭得太多有些透支了体力，又或许是昨日喝的酒确实多了些，这是他近日睡得时辰最长，也是最安稳的一次。

　　裴昭暮梳洗过后，便在院子里找顾涣。
　　快走到湖心亭时，他听到了一群人的笑声。
　　顾涣、三娘和裴哥哥，大家都在！
　　裴昭暮开心极了，迈开步子往那边奔去。

　　“小公子小心！”丫鬟看到跑过来的裴昭暮吓了一跳，就担心他会摔了。
　　“啊啊啊啊啊——！”果不其然。

　　顾涣坐在离裴昭暮最近的位置，眼疾手快地把人接住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顾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有磁性，裴昭暮耳尖红起一片，又很快降了下去。
　　“我……我就是太高兴了嘛……”裴昭暮撑着顾涣直起了身子，走到剩下的那个石凳上坐下。

　　“三娘、裴哥哥！”裴昭暮开心道。
　　“怎么不叫我？”顾涣问。
　　“小将军。”裴昭暮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很是敷衍。
　　顾涣挑了挑眉，没再开口。

　　两人小小的动作全映在裴三娘和褚昱眼里，要不是顾涣已表明日后定如兄长一般待裴昭暮，这两人可能真的就坐不住了。

　　“裴哥哥是今早回来的吗？”裴昭暮此时眼里只有他的裴哥哥。
　　褚昱莞尔一笑，摇头道：“我昨晚就回来了，听丫鬟说你已经睡下了就没去打扰。”
　　“哦。”裴昭暮应了一声，对于褚昱晚归还没有来找自己这件事的失落全都写在了脸上。

　　“行了，”裴三娘打断裴昭暮短暂的悲伤，问道，“你准备还要在府里待上几日啊？”
　　“三娘！”裴昭暮撒着娇嚷嚷道，“先前你还说让我常回裴府呢！怎么我刚回来几天你就要赶我走了？”
　　裴三娘揉了揉太阳穴，叹气道：“不是我要赶你走。只是你在府里待了数日，云生公子不会在意吗？”
　　“不会！”裴昭暮答道，“最近一段时日他不在皇城中，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闻言，裴三娘皱眉道：“那他就放心你一个人回来？”
　　裴昭暮摇摇头，又点了点头，道：“他有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我说我想回府待上几日。”
　　“他同意了？”裴三娘问。
　　“是啊，”裴昭暮答道，“我也不知为何，云生公子好像对我回府一事并没有意见。还说让我安心待在这里，他回来了会亲自前来接我。”
　　“如此也好。”裴三娘点头。

　　“这人……不会没安什么好心吧？”褚昱思忖片刻，低声道。
　　“昱儿，”裴三娘语重心长道，“他毕竟是你的兄长，况且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不还是什么都没做。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让暮儿在这里多待几日又有何不好？”
　　“嗯，”褚昱点头道，“可能是我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