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愿》似十

10、第十章

　　褚攸把裴昭暮轻轻放到塌上，再给裴昭暮盖好被褥，好似两人真的亲密无间般。
　　安置好裴昭暮，褚攸才不疾不徐地去往中庭。

　　来到中庭时，府中上下已在此等候多时。
　　方才听闻王爷抱着小公子是从书房出来的，现在这阵仗王爷要干什么自然也是不言而喻了。

　　褚攸步履从容，语气也如往日般温和：“我只问一遍，是谁把他放进来的？”
　　半晌，无人答。

　　褚攸又道：“好，那便从书房开始盘吧。”
　　“今日在书房外守着的是谁？”还是那样的语气。
　　可这些侍卫和丫鬟心里都清楚，王爷越是耐着性子越是可怕。

　　“王爷，是属下……”一个侍卫颤颤巍巍道。
　　不待褚攸继续发问，这侍卫便上前一下跪在了褚攸面前，大声道，“王爷！您听我解释王爷！”
　　褚攸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见褚攸如此反应，这侍卫才咽了咽口水，继续道：“今日原本是我看守书房，可您进去之后没一会儿属下就开始闹肚子，刚好禾臾经过，属下便请他代劳一会儿。等属下回到书房的时候，禾臾已不见了踪影……”
　　褚攸没再继续盘问这侍卫，只赏了他五十大板。
　　想来这侍卫回来时发现书房外无人看守，即使想禀报也没有那个胆子。但没有发现裴昭暮藏在书房外确是失职，该罚。

　　五十大板过后那侍卫已经站不起来了，而褚攸看也没看一眼继续道：“禾臾呢？”
　　半晌，又是无人作答。
　　褚攸笑了笑，没再追究。
　　倒也不是真的就不追究了。

　　禾臾原是江南人，先皇登基后，派人将褚攸接回身边，禾臾便跟着褚攸一起来到了皇城。
　　褚攸对这人极其信任，以往有要紧事也都命禾臾去办。
　　可自从那次被派去跟踪裴昭暮和顾涣之后，禾臾就好像变了个人。
　　且不说那次因为失手而无法甩掉顾涣不得已才使用了迷迭散，今日放裴昭暮进来，只怕也是有意为之。
　　褚攸心道，禾臾必须给他一个交代。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另外两个小厮也很快找了出来。
　　褚攸问话时，这两人不时向一旁瞟去。
　　褚攸不用看也明白前因后果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过此时他们再看也没什么用，左右都是将死之人了。

　　褚攸冷着脸，语气还是那般平和，他下令道：“带去九幽池吧。”

　　那两人听见褚攸的话立即磕起头来，甚至已经磕破了皮却好似一点疼痛都感受不到般。
　　其余的侍卫和丫鬟心里也不禁跟着一哆嗦，篠篱则在一旁低下了头。
　　看来这次，是触到王爷的底线了。
　　以往王爷罚的再重最多是将人打成个残废。
　　而投进九幽池，就完全另当别论了。

　　九幽池乃是常人连看都不敢看的地方，之所以称为“池”，并不是因为池中有水，而是由血铸池。

　　听闻池底有一怪物极为可怕，从来只吃活人且只挑它喜欢的部位吃。至于什么部位，就要看这怪物当时的心情了。
　　而它可怕就可怕在，它会剥开人的皮囊，再挑选想要的部位入食。
　　一个普通人被投进九幽池，要生生看着自己的内脏被这怪物拆吃入腹。
　　最后不是硬生生疼死就是浑身的血流干流尽而死。

　　府里上下的人也都只是听说，并没有真正的见过，除了禾氏那两兄弟。而事实上，这池底的怪物也算不上什么庞然大物，而是一只母蛊。

　　褚攸揉了揉眉心，道：“禾悰，这件事你说当如何处理？”
　　褚攸如此一说，府里上下登时全明白了。
　　只怕此事与阑篱姑娘脱不了干系。

　　果然，禾悰上前屈膝道：“求王爷网开一面，饶过她这一回吧。”
　　褚攸道：“禾悰，你该知道。上次风华庄之事，若非昭暮毫发无损，我绝不会放过阑篱。”
　　褚攸说到这里便没再说下去，可禾悰听懂了，王爷这是在警告阑篱。若有下次，他便什么旧情也不会念了。
　　不过也没有下次了。

　　褚攸直起身子挥了挥衣袖，道：“禾悰，九幽池这一趟你去吧。”
　　“是，王爷。”
　　禾悰俯身退下，那两个小厮则被条绳子拴在一起拖着走了。
　　无论那两人如何求饶，褚攸只作无视。
　　对于已经决定的事情，褚攸向来都不会有所改变。

　　禾悰拖着那两人走远后，褚攸对着其他人道：“散了吧。”
　　随后又对着角落那人道：“篠篱，你跟我来。”

　　篠篱跟着褚攸一路战战兢兢，方才既已败露，褚攸却完全没有降罪于她，而是将她带到了裴昭暮的房间。

　　篠篱一进房间就看到塌上那个脸上毫无血色的人——正是裴昭暮！

　　“知道他怎么了吗？”褚攸淡淡道。
　　篠篱摇头。
　　褚攸道：“他中了沁漉。”

　　褚攸说得平淡，但篠篱却听得胆颤心惊。

　　“沁漉”正是那九幽池里的母蛊诞下的子蛊，它会渗透人的皮肤进入人的身体从而控制人的心神。

　　给裴昭暮下子蛊是褚攸计划里早已决定的，但不应该是这个时候。
　　褚攸虽与裴昭暮相处时间不长，但心里那份喜爱却是真的。
　　在一切准备还没有完成之前，褚攸不想裴昭暮受这个苦。
　　可现在，他却不得不这么做。
　　所以这次他才会狠心要了那两人的命。

　　篠篱还在震惊之余，褚攸便接着道：“你们姐妹俩还真是不让我省心。上次阑篱一个人就罢了，这次你也跟着掺和。怎么，你们俩也要尝尝这‘沁漉’的滋味才能安分是吗？”
　　篠篱听闻，连连跪地道：“不是的！不是的王爷！”
　　“不是？”褚攸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什么起伏，可篠篱已经浑身哆嗦不敢说话了。
　　过了半晌，褚攸揉了揉眉心，道：“下去吧，让我清静清静，你也好自为之。”

　　今日能生出这番事，倒是褚攸大意了。
　　本以为上次警告过阑篱，她就会收敛。
　　谁知取裴昭暮性命不成她便要想尽办法让裴昭暮受苦。

　　说起阑篱篠篱这二人，她们原本也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
　　奈何她们的父亲生性暴躁，又喜欢拈花惹草。
　　两人还在孩童时期，父亲就因生意上的琐事常常在家里乱发脾气，母亲为了两个孩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

　　直到有一天，她们的父亲从外面带回来了一个看起来年纪尚浅的女子，听闻此女子是被父亲刚从青楼赎回来的。
　　母亲知晓此事后大闹了一场，而父亲无论如何都下定决心要纳此女子为妾。
　　因为这女子当时已有了身孕。

　　后来，母亲常常郁郁寡欢，最后得了重病，不治身亡。

　　就在两人还未从母亲离世的悲痛中走出来时，父亲又听了那女人的枕旁风，决定把她们二人卖到青楼去。

　　原来，那时父亲的生意已经有所亏损，没钱补，那就用女儿补。

　　任谁能想到，天底下当真有如此狠心的父亲，这人根本不配为父！

　　两人费劲千辛万苦从家里逃出来，至此过上了流浪的生活。
　　可更意想不到的是，没过多久她们的“好父亲”竟把那青楼女子刚生下的儿子卖到了风华庄。

　　那青楼女子所生的孩子，便是裴昭暮。

　　如此看来，裴昭暮也不过是下一个阑篱和篠篱罢了。

　　这么多年来，阑篱把心中的怨恨寄托在那女人的孩子身上。
　　可裴昭暮又何尝不无辜呢？

　　褚攸是想罚这几人的。但思前想后，还是免了罢。
　　一来篠篱做事细心，性子也与裴府那丫鬟相似，想来会和裴昭暮合得来，留她在裴昭暮身边照顾再合适不过。
　　二来阑篱这次目的达成，往后定然也不会再有所动作，念她在风华庄委屈了这么些年，姑且就放她一马。
　　但事不过三，九幽池就是最好的警告。
　　再者，禾悰喜欢阑篱，阑篱也愿意听禾悰的话。
　　这两人都对他忠心耿耿了这么多年，还是别拆散的好。

　　这么想着，褚攸突然发现自己对待他人居然还有几分怜悯之心……

　　褚攸还在思索云云，他等的人这便出现了。

　　“你越来越胆大了。”褚攸道。
　　“王爷，放任昭暮小公子去书房是属下的不对。可您为何……”那人说着声音便低了下去，想问又不敢问。
　　“为何什么？”褚攸轻笑一声，随后又想到了什么问那人，“你……喜欢昭暮？”
　　那人怔了片刻，点头道：“是。”
　　褚攸道：“先前有些事，我还想不太明白。如此看来，全都说得通了。”

　　先前，禾臾跟踪裴昭暮和顾涣已有些时日，就算他打不过顾涣，也该知道如何从顾涣手底下跑掉。
　　可在山涧那日他却错漏百出，不仅没甩掉顾涣，还给他落出了破绽。
　　只怕那日的心神，早就跑到裴昭暮身上去了。

　　还有今日，篠篱明明知道禾臾守在书房外，怎么就放心他一定会放任裴昭暮进来，她哪里来的把握？

　　只有一点，褚攸道：“你喜欢裴昭暮，所以会对他有求必应。我说的对吗？禾臾。”
　　禾臾闻言屈膝跪下：“王爷说的不错，属下自愿领罚。”
　　褚攸道：“我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禾臾道：“随王爷来皇城不久。”

　　褚攸轻笑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禾臾继续道：“不瞒王爷，王爷初来皇城时，常有要事进宫。”
　　褚攸笑了：“然后你就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溜去风华庄？”
　　“是。”禾臾点头，承认得倒是很快。
　　褚攸又问：“那篠篱怎会知道此事？”
　　禾臾思索道：“属下也不知晓，有一次……我去风华庄遇到了阑篱姑娘，应该是她告诉篠篱姑娘的吧……”

　　闻言，褚攸扶额叹气，须臾之后又道：“我平日是不是对你们太宽容了？一个个如此肆无忌惮。”
　　禾臾道：“属下知错，请王爷责罚。”
　　褚攸道：“责罚就不必了。”
　　禾臾抬起头，疑惑道：“王爷……”
　　褚攸又道：“从今天开始，你，在暗中保护裴昭暮。”

　　禾臾这下不知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王爷不仅没有责罚他，还命他暗中保护裴昭暮。
　　这不就是裴昭暮的专属暗卫吗？
　　可是他又得日日夜夜看着裴昭暮和王爷或是跟顾涣在一起。
　　这法子，亏王爷想得出来……
　　但也只好领命道：“是，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