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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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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明盛长,敷与万物。
有人欢天喜地,有人愁眉不展。
风华庄,戏台上。
裴昭暮坐在屏障后双手撑着下巴,思绪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过了今日,还不知他会身在何处。
他才刚十五岁,裴三娘就急着给他找个人家,奈何他根本拦不住。自小他被卖到了这风华庄以来,他的一切都是由裴三娘照料。
裴三娘年轻时是这皇城里最出名的戏子,有了裴昭暮之后,除了教裴昭暮便再也没唱过戏了。
而裴昭暮天资聪颖,学得极快,初登台时就有裴三娘当年三分模样。小小年纪被迫出来卖艺,说的就是他了。
已经两个时辰了,外面还在声势浩大的吹锣打鼓,风华庄所在的整条街都能听到这声响。
满天的纸鸢和红绸,引来许多街坊行人。
“这是谁家的小姐要出嫁?”一位外乡客经过这里时问道。
“诶!这啊哪里是百姓人家婚嫁……”一旁的小贩开口道。
“哦?”那人又问,“那就是皇亲贵族娶亲了?”
小贩摇了摇头,继续道:“公子有所不知啊,这敲锣打鼓的地方是这皇城里最有名气的戏庄——风华庄。”
“风华庄?”外乡客听了有些不解道,“既是风雅场所又为何要如此大肆其张?”
“平日里自然是不会,”小贩故作神秘道,“但今日这阵仗可是为了昭暮小公子的终身大事筹办的。那小公子是这风华庄的头牌,又是庄主裴三娘的心头肉,据说裴三娘平日里待他如娘亲一般,自然是要好好置办了。”
“原来如此。”
那外乡客点了点头,又一步三回头地继续赶路了。
此时,巷子的拐角处闪过了一个黑影。
顾涣初来皇城就碰到了这么一桩子事,街上车水马龙,他又一身黑袍,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
他还得赶路去裴府,褚昱还在那里等他。
未时三刻,吹锣打鼓声才终于停下来。裴三娘站在阁楼一侧,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袭素衣添上几缕金色纹理,配上绛紫的发簪,把她的雍容华贵体现的恰到好处。虽不似当年,但依旧有几分姿色。
众人只见裴三娘右手扶梯左手搭在丫鬟小臂上,徐徐地下了楼。
“做作的老女人!平时一步两个台阶今天下个楼还用丫鬟扶?”裴昭暮在屏障后面毫不留情地拆台。虽然声音不大,但还是被屏障前的“老女人”听了个一清二楚。裴三娘袖口下的双手攥紧又松开,把身旁的小丫鬟吓得差点儿站不稳。
“这个小崽子,一会儿再收拾他!”裴三娘咳了两嗓子,开口道,“诸位,想必大家都知道今日是暮儿的十五岁生辰。先前我曾说过,待暮儿舞象之年便替他找个好人家。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暮儿能一世平安喜乐。”
台下一片叫好,个个摩拳擦掌准备一展风采。
裴三娘继续道:“今日,这戏台便是擂台。三娘我没有什么过多的请求,只期望最后留下的那位公子日后待暮儿好便是。”
裴昭暮叹了口气,三娘这话说的,他以后受了委屈还可以回来。他就不信有什么人能让他守着一辈子舍不得离开。
锣声起,一位男子便率先登上了戏台,戏台下的一个个立马顿在了原
地。
这人看上去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着实吓到了许多跃跃欲试的人。
裴昭暮透过屏障缝隙往外瞧了瞧,翻了个白眼,心道:“不能吧……我这辈子就跟这么个大汉过了?”
从檐梁垂下来的红绸盖满了整个风华庄,不待众人反应之时,有一人便踏过横梁手握红绸揽腰带起了屏障后的人。裴昭暮被吓了一跳,双手紧紧地揪住那人的衣襟。
“别怕,看我。”那人轻声道。
裴昭暮着魔般抬起了头,只一眼便再也挪不开了。
唇红肤白,却没有一丝女气。
两鬓垂发,青衣加身,当真是翩翩公子。
这个人,好像比裴哥哥还要好看一些……
耳边传入一声低笑,那人道:“在想什么?”
“啊?”思绪被拉了回来,裴昭暮看着那人又愣了片刻。总不能告诉那人我正在拿你跟我的裴哥哥做比较呢吧?
褚攸把人放到戏台上,呼遏行云声才终于清晰了起来。
裴三娘吓坏了,刚才还以为是什么不速之客要伤害暮儿,这会儿才看清了此人乃是云生公子——褚攸。
褚攸曾是前朝二皇子,却无心朝政一心只想当个闲散王爷。如今那府邸连匾额都没有挂,当真是洒脱不拘。
既是云生公子,便不用再多说什么。
裴昭暮的终身大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翌日,裴府。
“早些听闻云生公子会前来捧场,却没想到公子如此喜爱暮儿,真是暮儿的福气。”裴三娘此时没了往日的凌厉,话里眼里都是慈爱。
“三娘,你能不能正常点儿,我怕。”裴昭暮还是忍不住怼了一句,裴三娘这个样子还真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崽子你给我闭嘴!”裴三娘小声呵道,转头又对着褚攸道,“公子见笑了。”
“无妨。”是昨日耳边温柔的语气。
裴三娘犹豫许久,还是开口道:“三娘我有一事想求公子。”
褚攸道:“请讲。”
裴三娘斟酌片刻,开口道:“暮儿跟了公子,往后自然是能平安喜乐。三娘我只愿日后公子能不时带暮儿回来这裴府一趟,风华庄……就不必再去了。”
“自然。”褚攸应道。
告别裴府数日,裴昭暮竟没有一丝想念。或许是从没去过别的地方,又或许是因为身边这个人。
“裴昭暮,我的名字。”这是裴昭暮第一次正式跟褚攸介绍自己。
“我知道。”褚攸道。
“也对,如果你不知道我是谁为何还要与我定亲……”裴昭暮小声嘀咕。
褚攸笑了笑,没有开口。
“你笑什么?”裴昭暮不解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我叫褚攸。”褚攸回他,语气平淡。
裴昭暮瞪大了眼睛道:“你……你是二皇子!”
这人竟是云生公子,裴三娘居然没有告诉他。
“新帝已登基,日后不可如此称呼。”褚攸纠正道。
裴昭暮不理:“那有什么?他又听不到!”
褚攸笑了笑,道:“你不怕我告诉他吗?”
“你不会的。”裴昭暮笃定道。
“你怎知我不会?”褚攸继续问。
“因为你……看起来就是个好人。”裴昭暮答。
褚攸轻笑,没否定,也没肯定。
裴昭暮继续道:“我可以叫你云生公子吗?”
褚攸笑着问他:“你还知道这个?”
“当然了,”小孩儿的语气里有了一丝得意,又道,“你忘了我从小在什么地方长大的?江湖上的事我可知道不少呢!这个不算什么。”
褚攸笑了笑,随后开口道:“那你可知‘云生’并不是什么雅称,而是我的乳名。”
“乳名?”裴昭暮疑惑道。
“是。”褚攸点头。
“那……你这乳名又是从何而来呀?”裴昭暮继续问。
“你感兴趣?”褚攸这话虽是问句,语气却很平静。
“是啊,”裴昭暮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云生,纤云弄巧,浮生若梦。当真是取得好!”
“既然你想听,我便告诉你吧。”褚攸顿了顿,继续道,“‘云生’是母取给我的。先皇在世时曾游历四方,也是在那时他与母亲结识。他们早已约定终生,但先皇到底还是负了母亲。‘云生’这名字不过是昭然着母亲等不到先皇的酸心罢了。”
曾有撰文写道:先皇游历四方时,结识了一位江南女子。两人私定终身,奈何世俗动荡。先皇不得已放下了儿女情长,带兵打仗。但先皇是个极重情义的人,凯旋归来之时便将这女子接回了身边。先皇登基不久,便封此女子为皇后。自此,后宫再也没有纳过嫔妃。
浮生若梦不假,不过后来只是暮云春树罢了。
世人以为当今这宫里的四位皇子皆由皇后所出,殊不知,这二皇子的生母另有其人,便是那位真正的江南女子。
褚攸只觉讽刺。
裴昭暮不懂,却莫名为他心疼。
褚攸接着道:“所以我不喜欢别人如此称呼我,那只会让我想起母亲。”
“那以后我不再提‘云生’,只唤你‘公子’可好?”裴昭暮想了想开口道。
“无妨。”褚攸道,“是你就可以。”
“什么?”裴昭暮愣在了原地。
褚攸耐心道:“是你,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