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迟》潋缨

1、别离

　　德昭四年冬，气候异常寒冷。鹅毛白雪伴着冷冽寒风，纷纷扬扬，洒落在京城内外的大街小巷。雍容富贵的皇宫官家早已架起炭火暖炉取暖，茅屋瓦舍里的市井小民也穿上厚絮布襦抵御寒冬。新皇虽登基不久，但政治清明，百姓生活渐渐安康，四夷开化，隐隐有盛世之势。
　　京城三里外破败不堪的山神庙里，偌大风雪从倒了半扇门的庙口直直灌入有一米多的距离，才悻悻然落下。柱梁、庙门、墙角遍布蜘蛛网，庙正中的神龛上满是灰尘，山神爷金身早已没了金箔，露出泥塑身子，坑坑洼洼。只有两块塌陷起边的蒲团证明曾经的香火鼎盛。
　　庙内一侧尚有半扇门挡风的墙角，正被一老一少占据，二人皆是乞丐打扮。只见那老乞丐躺在薄旧被褥上，底下铺着一层柴草堆。爬满皱纹的脸上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混混噩噩，似乎忍受不住寒冷苦痛。跪坐在老乞丐身旁的小乞儿不过总角年岁，虎头虎脑，头顶帽子歪在一旁，过大的棉衣破了洞，不住颤抖。灰扑扑的小脸沾着尘土，很是邋遢。但细细看来，小男孩眉目清朗，一双大眼干净有神。
　　这双眼睛此时却疑似有些水雾。“爷爷，爷爷，您醒醒啊。曜儿今天从张大婶那而讨来了稀粥。还热着呢，吃一口就不会那么冷了，您的病也会好一点的。”说着，扶起老乞丐靠坐在墙上。左手捧着尚有余温的陶碗，右手持匙微颤地将稀粥慢慢地哺入老乞丐口中。奈何老乞丐虚弱得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粥水从嘴角流出，弄得下巴、衣领、被褥上星星点点。
　　混浊双眼慢慢张开，老乞丐艰难地摇了摇头，声音微弱，“……不要浪费了，曜儿。……爷爷看来，看来是熬不住了……”
　　“不会的！爷爷！您会健健康康，长命百岁的……我，我再求求其他的大夫……” 放下粥，泪珠终于吧嗒掉落，。
　　“傻孩子……人有一死，爷爷是岁数到了。只是我走了，你可怎么办呀……”曜儿这孩子是虽不是自己的亲生孙子，但从小到大跟着自己餐风露宿，饥一顿饱一顿地吃了不少苦头。两人感情早就超出一般祖孙之情。闭上眼，他还能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这孩子的情景。

　　八年前，也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
　　那时候他流浪乞讨到丰都，也是在一座破庙前，差点被什么东西绊倒。定睛一看，却是一个婴儿襁褓。小小的身子被裹得严严实实，只有外露的脸颊冻的通红。倒是一个相当安静的孩子，这种低温下还没有哭泣，反而静静地睡得香沉。被撞到，才放声哇哇大哭。老乞丐早读过几年书，见过世面，识得着襁褓的布料是富人家才能用上的料子。布里还包着半块玉佩,通透圆润，触手生温。正面雕龙，背面刻字，似乎是孩子和生辰八字。看日子，快足岁了，也不知为何被父母丢弃在此。
　　他怜惜这孩子被狠心抛弃，只是自己是个乞丐，自己都养不活，如何再带个孩子。硬下心离开，走了几步就被孩子揪心的哭声唤了回来。叹了口气，还是抱起孩子，决定帮他找户好人家收养。
　　结果，偌大的丰都城没有一户人家丢小孩或者想要个孩子。他只好一边乞讨，一边继续养着孩子。时日一久，竟舍不得将孩子送走，就认了孩子，按着玉佩背面另刻着的“曜日”给孩子起了名。
　　祖孙俩相依为命，四处流浪。去年辗转来到京城，便在山神庙安下窝，每日靠进京乞讨度日。

　　时光荏苒。曜日已经九岁，病弱的他却再也经受不住今冬的寒冷了。
　　“曜儿……这是爷爷保护多年的玉佩……如今物归原主了……”老乞丐无力地将手探入衣服暗兜，缓慢却慎重地将玉佩拿出交到曜日手中。老乞丐自知自己现在是回光返照，故抓紧时间要告诉孙子的身世。
　　“爷爷曾告诉你，你是爷爷捡来的孤儿……只是，爷爷一直没告诉你玉佩的事……爷爷怕你知道了会离开爷爷呀……”咳了两声，又道“这玉佩是和你一起捡到的，上面刻着的你的生辰八字……你襁褓的布料也是富家人才会用的……”
　　“爷爷，曜儿不管自己是谁生的孩子。我只知道我是爷爷一手带大的，曜儿始终都是爷爷的亲孙子！”
　　“傻孩子呵……爷爷只求你今后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你要好好收着这玉佩，也许，也许爷爷走后，你还能找到你的亲身父母……”顿了顿，又艰难地说“张大妈是个好人，你求求她……看看能否在云来客栈找份活……活计……”
　　话音未尽，厚茧大手滑出男孩交接玉佩的双手，垂落在地。
　　“爷爷？！爷爷！！！”男孩悲伤凄厉的嘶吼声冲破风雪，给白雪皑皑、寒冰冻骨的天地增添了一抹哀伤。

作者有话说

　　小男孩未来的命运会如何？
狗血过后，正文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