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过度》兔芘

3、围城厮守

　　接吻不过几分钟，明尹完全放空自己，脑子里浮光掠影般的画面带着他的思维远离了这光怪陆离的世界。
　　这一刻值得铭记，多年后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还是会回忆起这个如奇遇般的开始。
　　良久，他回过神来，看见善浩正笑眯眯地轻轻歪着头看着他。
　　“还好吗？”善浩问，“你流了好多汗。”
　　明尹有点吃惊，“嗯？”
　　善浩轻轻笑出了声，伸手在他的后脖颈上捏了捏以示安慰，“走吧。”
　　善浩带着明尹穿过繁华喧闹的城市，推开与世隔绝的门，进入一个相对的灰色地带，撕开对方自缚的蝶茧，急于展示赤诚的孤勇之心。
　　明尹在被不断地探索。
　　泪花点点沾在漂亮的睫毛上，明尹颤抖着把自己变得湿漉漉的，浑身上下都挂着汗水，像是洗了一个不成功的澡，不但没把自己洗干净，反而更是燥热。
　　他慌得不行，阖上眸子轻轻抵在善浩肩头，死磕着这份荡漾起了万千波澜的冲动。
　　善浩俯身在明尹耳边低语，“明尹真好啊。”
　　明尹听了这句话，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初闻时的那份难以言喻的心情，也回溯到了那个万岁的夏天。
　　时光会在任意时刻带着任意一个人回溯，直到找到当初的那个自己。
　　“明尹真好啊。”善浩感慨道。
　　“嗯？什么？”明尹惊讶地抬起头看向他。
　　“因为你不会流汗。”善浩如是说。
　　毛刺头和卷毛齐刷刷地扭过头来看着明尹，又意味不明地一起点了点头。活像两株向日葵。
　　这架势，看的明尹有点小害怕。
　　卷毛把胳膊抵在桌子沿上，抓着衣领轻轻扇风，道，“嗯，好好羡慕啊，我想也在肺上打个孔啊。”
　　毛刺头赞同地点头如捣蒜，“哈哈哈，我跟你讲哦，如果因为这个，还可以不去服兵役呢。”
　　卷毛道：“真的？”
　　善浩道：“真的羡慕啊。”
　　………
　　………
　　“对不起。”明尹猛地推开善浩，大口地呼吸着，两只胳膊在颤抖着，指尖也全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似的抖动。
　　“果然还是不行。”明尹低声嘟囔着，觉得自己的心像是掉下去了，坠入了无底深渊，被寒冰包裹着，任他怎么努力也难以冲破这层厚重的泥壳。
　　这是一种别样的刺激。
　　善浩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垂下眸子，像是在准备给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讲道理。
　　过了一会又轻轻笑起来盯着他，“怎么了，为什么？”
　　善浩明亮的眸子就这样盯着他，“你不是喜欢我吗？”
　　“我知道你喜欢我。”善浩的声线沉稳诱人。
　　“哈？”明尹难以置信地轻轻皱起眉心，有点难以直视善浩赤果果，毫无掩饰的戳穿。心里既害怕又期待。
　　“你来参加同学会只是为了看我吧，你在这没有什么朋友，你自己来的。”
　　“什么啊，这个好玩吗……！！！”明尹冷不丁地颤抖起来，稍微有点受不住。他只好扭过头，他羞于看着这个藏心之人。
　　善浩勾唇继续笑着，左手攀上他的胳膊，游进宽松的毛衣，一路缱绻向上。
　　“我看见你喝酒的时候都在盯着我看。”善浩稍微向前，听见明尹的呼吸在不停地吃惊着颤抖，胳膊也软塌塌地顺着他轻轻折了起来。
　　善浩低眉垂眸尽显温柔地笑着，“我会做任何你想要我做的事，一切的一切，我都会唯命是从。”
　　善浩听着明尹受惊的呼吸声和犹豫不决的颤抖，看起来更像是只兔子了。
　　善浩再次低下头，额头无限靠近他，但并不抵上去，保持着看起来疏远又亲近，绅士又流氓的距离。
　　善浩低声道，“我该停下来吗？”
　　善浩微合着眸子，呼吸匀长轻缓。
　　一瞬间，听觉和视觉都变得无比的混乱，他心里更是如麻难理。
　　该停下吗，这个问题非常好。
　　眼前这个高大绅士的男子，明尹暗恋七年有余，每次想到这个人，第一印象就是清爽的小寸头，漂亮的四肢，还有爽朗的声音和难以让人抵抗情不自禁陷进去的明亮有光的眸子。
　　他来同学会的确只是想看看善浩，因为只要有机会靠近这个神明般的人，他就不会放弃。他太喜欢他了，喜欢的不行。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到这种地步，以前，远远地望一眼都是望尘莫及，同桌吃饭也是不言而喻的咫尺天涯，他不确定对方能不能看得到他这份胆怯的情感，也不敢多想甚至对方也心系自己。这不可能，这是一个他第一时间就会否定的神奇的答案。
　　但是现在他们唇齿相依过，肌肤相亲过，甚至已经在准备偷吃伊甸园有毒的禁果。
　　他该停下吗？
　　直觉告诉他，不必，相恋没有条件，相爱不需要禁锢。
　　明尹轻轻皱起眉心，硕长的睫毛微颤，他阖眸，不顾一切般的兴奋让他有些头昏脑胀。
　　不言不语却胜千言万语，一吻之间尽数倾吐出的只有那个神奇的夏天。
　　“戒……戒指。戒指取下来。”明尹蓦然大口喘着气道。
　　善浩笑得甜甜的，把明尹绕进怀里，把戒指取下，顺手放在了床头柜上，在灯光的照耀下煜煜生辉。
　　“就是带着玩的，笨蛋明尹。”善浩笑着，理好明尹额前的碎发。
　　他们深情相吻，水声啧啧伴着激情四射，互相撕去最后的伪装，坦诚相见，赤-裸以证。
　　明尹对待善浩的态度像是一只爱上了初雪时结了薄冰的玫瑰的猛虎，他靠近时永远都是小心翼翼，雪地上的掌印永远都轻柔温暖，呼吸永远轻巧温柔，他害怕自己的会粗犷破坏这份难得的美好。所以，他一直在小雪中陪着这朵脆弱的花，一直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随它腐败或盛开，他一直在就好。
　　即使这朵花甚至连他的存在都不知道。
　　对于明尹来说，有的时候有些情感真的就只能用奇妙来描述。
　　他静静地望着善浩的时候，像小雪纷纷的清晨，雪花轻轻落在乡村的栅栏上；两个人并排走的时候，像是大雨滂沱的傍晚，一朵玫瑰悄然而生；和善浩对视的时候，像是萧肃寂寥的秋天，火山蓦然喷发。
　　善浩从背后搂住明尹，耐心地等待着他的释怀。
　　良久，善浩啄了一下明尹的肩，沉声提醒道，“我要进来了。”
　　明尹做好了一万个准备，但真等到站在阵前的时候还是紧张的无法自拔。
　　像是利剑刺破长空，红晕绘出惊鸿。
　　善浩适应着不一样的环境，跃跃欲试。
　　明尹深觉痛彻心腑，四肢百骸仿佛被灌漫了铅，沉重不堪，只能无力地趴在床上，手指陷入床单来发泄疼痛。
　　善浩对于明尹的生命，一如当初，如盛夏，如暮冬，如大雨滂沱的清晨，如细雪纷纷的黄昏。
　　他们热爱着对方，拼命想把对方揉进自己的生命里，自己也要竭尽全力，一切征程，侍奉为荣。
　　善浩努力地在这片独一无二的土地上耕耘，洒下了无数日月可鉴的辛勤汗水。
　　往事无限倒带，他忽然想起了那个下午，明尹躺在医务室的床上，满脸通红，闭着的眸子，睫毛微颤。
　　“我会照顾明尹的，班长先回去吧，他没有太大问题。”杨护士一边说一边抬眼看了一眼善浩，又看了眼明尹。
　　善浩点点头道了声谢谢后就转出出去了。
　　走廊寂静无声，白色的地板反射着余晖的荣耀，光芒四射又刺眼欲盲。
　　善浩还没来得及擦手，掌心还是湿漉漉的，走了一段路有点凉凉的。
　　走廊突然变长，从这头走到那头需要更多的时间，阳光的剪影也变得漫长而温柔。
　　有一双眼睛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是一双漂亮的眸子，眼底弯着一汪亮晶晶的浅泪，瞳孔不是那么纯澈的黑色，睫毛硕长浓密，微颤着的时候还带着点细细的泪珠。
　　明明没有欺负他，看起来却像一只刚被大熊打趣过的小兔子，委屈，特别委屈。
　　善浩突然，有点，渴？
　　是的，一定是渴了。
　　他咽了口水却无异于火上浇油。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状态，有点像头脑发昏，却又清醒的不得了。走廊的狭管效应明显，这会儿的风还挺大挺凉。
　　在左右挣扎一番后，终于，他抬起了右手………
　　明尹回到教室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阴成以前黑暗，似乎有一场大雨整装待发。
　　明尹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赶上班主任布置自习课作业，班主任问他去哪了。
　　“医务室。”明尹回答，声音略哑。
　　“进去吧。”班主任写完后对善浩说，“有什么事去我办公室找我，谁说话记下来，班长听见了吗。”
　　善浩点头，现在是一种油盐不进的状态。
　　他忽然又记起刚刚明尹被自己松开嘴大口呼吸的场景。
　　忘不了了。
　　善浩罕见的没有认真上自习课，左手捧着右手仔细端详起来。
　　班主任说他肺不好，怪不得上体育课只能坐着在旁边看。班主任以前是不是老早就说过了，啧，怎么没注意呢。是我不好。他学习怎么样来着，班里第几，级部第几来着？
　　下次叫他一起吃饭吧，周末再约他出去修学旅行吧。刚才……
　　雷霆乍惊吓到了荒野，乌云下野花阴雾，他满心是雪。
　　善浩抬起头，看着窗外的雨帘从远方靠来，越来越近。
　　“卧槽，下雨了。”
　　靠窗的同学纷纷急忙关上窗，同学们开始大范围地翘着脑袋往窗外望。
　　“怎么下这么大。”
　　“这雨来者不善呐。”
　　“怎么回事儿，临放学开始下雨，欢了老天爷了。”
　　善浩在看着明尹，窗外哗啦哗啦的雨声渐渐响起来。
　　明尹刚刚戴着耳机，一直在看雨。
　　现在，明尹伸手缓缓摘下耳机，目光投降窗外。
　　他在听雨声，眸光缱绻，温柔难掩。
　　“刚刚是闪电吗。”
　　“真的假的卧槽。”
　　善浩眸光闪烁起来，有一份独特的安静直接撞进了他的心海，掀起万丈波澜。
　　“安静下来。”善浩下意识提醒道。
　　周围仍旧嘈杂，善浩大声道，“安静下来！”
　　同学们的讨论声立刻偃旗息鼓，脑袋仍是翘着，着急地往外看。
　　善浩坐在明尹右后方一个座位，他刚好能看到明尹微扬着头侧耳细听雨落。
　　明尹缓缓地眨着眼，浅色的眸子氤氲着别色的光，睫毛在突如其来的闪电中幻化成了一种难言的温柔，蓬松的刘海搭在侧脸，勾勒出了一副极美的画。
　　明尹勾唇，轻轻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那种，轻巧，温柔，缱绻又浪漫。
　　就好像，明尹不是明尹，他不是在看雨听雨，他本身就是雨，滋润万物，带来凉爽的雨。
　　他甚至都能闻到雨后的泥土香味混着花香。
　　善浩看他看的呆了，脸颊不自觉染上红晕，他垂首，伸手挠了挠额头，又抵着手闭上了眼睛。
　　这绝对是史无前例，绝无仅有的美。
　　他不想错过，于是又睁开眼睛，继续欣赏这幅画。
　　奇妙的情感呼之欲出，他有点不确定，是喜欢吗？是，又不确定。
　　他不敢面对这份神圣，怕亵渎它，怕弄脏他。
　　他盯着明尹，不小心打翻了月老的缘结。
　　去找丘比特，寻找另一份快乐。
　　这一眼，整整七年，他知道自己坠入了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