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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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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两人沉默一阵,外面雨声大作,由于洞口高于地面,所以雨水并没有倒灌进来。
终于,季霖先开口道:“把裤子也脱下来罢。不难受么?”
曾一杭一怔,季霖已站起身走到外面去了。曾一杭走到洞口,看到不远高处,季霖衣衫像一处白光在风雨中飘摇,叫他看了无限惆怅。
回来后,曾一杭就把下身裤子也脱了,□□地烤火。除了火堆时而发出的噼啪声,便是风声雨声,他生性开朗奔放,从未尝到这般说不出、道不明的凄凉孤寂,此时不知所措,又无朋友在身边,只能独自忍受。
这时,他忽觉得,风声雨声中,还夹杂着古琴之声,时而悠扬,时而铿锵。他隐约记起,在风雨之夜,华清山上总有人鼓琴而和风雨之声,纵使不知道是何人,过去听了觉得亲切,今时今日,也备感安慰。
平复了心境,他拾起一边的长袍裹在身上,刻意不想季霖,倒头便睡。
梦境袭来,仍是中秋月圆之夜,道观厢房中,幼年季霖正等着自己回答。
“我明日就和师父告假,同你下山。”曾一杭干脆地说。
季霖听了,似乎有所满足,放了曾一杭的手,转头却看起窗外月色中来。
曾一杭也无话,转身便要掌灯,季霖道:“不必了!”
曾一杭看他个子虽小,与自己却有莫逆之感,想了想,就把他抱至窗前案上,把那盘糕点推于他吃。盈盈月光投于季霖脸上,乌黑的眸子里似乎也有光亮晃动,他低头吃糕点,垂下长睫,漂亮极了。
曾一杭看外面松涛起伏,问道:“你多大了?”
季霖抬头一笑,嘴里还咬着糕点,含糊不清地说:“快三百岁了。你呢?”
曾一杭道:“至我识得要数日子起,也有近二百年了罢。加起来是多少,我也不大清楚。”
“修仙之人,不用记得太清。等你修得正果,阎王老子也不管你的。”季霖笑道。
“若是修不成呢?”
“那死后便去问阎王好了!”季霖大笑,却很快拉着曾一杭的手道,“师兄,你有仙骨,死不了的。”
“你才修行多久,就看得出我有仙骨?”曾一杭当他说笑,便逗他。
“我一百岁开始跟着五哥修行,虽不得法,也没出过什么大错。只是父亲觉得我们要有师父提点才好,所以上山拜师。”季霖说着,自己又觉得好笑,“华清老头一下子给了我个下马威,那门槛爬得我好苦!”
曾一杭想到那天他爬门槛,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不禁也失笑,季霖看他笑,把碟子推到一边,双手撑在身前,像小猫一般爬了过来,曾一杭正坐在桌沿,不及防被他滚到怀中,便故意不动道:“你不是三百岁了,怎么还好意思同我撒娇!”
季霖在他怀里,抓着他的衣襟道:“别人抱我我还不让哩!”一会儿,他才又说:“我母亲来自西海,西海龙族生性清冷,不大抱我的。我父亲有六个儿子,天廷事务繁忙,也……”他突然一把扯住曾一杭的袖子,正色道:“你也知说我三百岁了。若到了榆塘,可不许与人说起你抱我!”
他时而像大人,时而像幼童,曾一杭仍觉得他可爱不已,只得点头应承。
季霖这才放心躺在曾一杭臂弯之中赏月,静了一会儿,他又开口道:“师兄,你用的什么香料,有香味哩。”
“哪有什么香料?”曾一杭道,此时月已中天,悬在当空,温柔可亲,“若说盥洗,那是山间的皂角罢了。还有什么香料,我可不识。”
季霖睁大眼睛,道:“龙宫的香料,便有百二十种……”他打住道:“等你去了就知道了。”
曾一杭问:“那你身上,是什么香?”
季霖举起衣袖,闻了闻,笑道:“我也没用什么香料。大概生而有之,也可能是在龙宫久,得其熏染……你喜欢么?”
曾一杭点点头,没说什么。山下凡间,于他的印象,止限于季霖,包括他身上的淡淡清香。他未曾想到,多年之后,他已长大成人,上天入地千万次,对于凡间,最挥之不去,欲罢不能的,还是季霖……
第二日,曙光初现,季霖就催着曾一杭去告假,曾一杭在师父房前,把请求说了一遍,本来还准备了一肚子话,要和师父费唇舌,可师父很爽快便答应了:“去罢!”
连句叮嘱也没有。竹帘后,也看不分明师父的面容。
就这样,曾一杭随季霖驾着清风,来到了江南榆塘。
在云头之上,他光看下面鳞次栉比的屋顶,就掩不住讶异之色,待靠近了,人声鼎沸,更是让他大开眼界。那时龙王三个儿子在天庭还未担当重任,故当日曾一杭见到的龙宫规制,不如今日,可也足以让他惊叹——龙宫构建精致巧妙,于古朴的道观自是别一番风格,自然令曾一杭耳目一新。光是水中花园的各色奇花异草,也足以让曾一杭玩味许久。
那时龙宫中秋前后,宴会极多。季霖就带曾一杭潜到屏风后,看神怪汇聚一堂,纵情声乐,那霓裳眩目,丝竹贯耳,不一而足。
夜里,从水中望月,十分奇妙。宾客游乐,总是玩到很晚。两人躺在季霖房中,还能听到乐声,若此时起身到园中看看,廊下一连串灯笼与天上明月共映,园里花卉伴着水波与乐声摇摆,好看得很。
“真不知岸上什么样子。”曾一杭双手枕在脑后,自言自语道。
“父亲说我不在华清好好修行一段时日,便不让我单独上去。”季霖与他并排躺着,道,“我进步神速,快得很。到时,我年年带你游榆塘,不,到哪里都行!”
曾一杭也觉得自己下山是迟早的事,并非遥不可期,所以也点头赞同,笑道:“今天已经算是大饱眼福,就算不上岸,我也高兴得很。”
“那是自然。龙宫日日不同,月月不同,四时也不同,你看不够的。今年上元节,我再和你来。”季霖打了个呵欠,手向房门一指,屋内光线暗淡褪去,外面的乐声也渐渐听不见了,曾一杭再听,只听到孩子在自己胸前睡着均匀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