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基因改了》黑水鱼

6、你看他像我吗？

　　穆阳有一段时间没见过老爸和老妈了，尤其使老爸，本来工作就忙，又有了新欢，更是一年难见一次。虽然他才是奶奶的亲儿子，但老妈这个前任儿媳妇来的都比他要勤快些。

　　奶奶很喜欢老妈，但不理解他们为什么离婚，就是觉得很可惜，所以一有机会就把老妈叫来，还是想着能有让他们复合的机会。今天这场家庭会面，四个人三个人是奔着演戏去的。

　　家门口停着一辆洗得跟新的似的车，车牌号是连串的二，他记得小时候老穆的车每次开回来就跟泥地里趟过似的，老妈每回都得教育他，现在没人教育了反倒干净多了，不过也不一定，老爸那位新欢他还没见过，说不定比老妈会教育人。

　　“穆阳？”隔壁邻居家走出来一个人，叫刘敬，跟他一般大，上学之前一个街道的孩子都混在一起玩，其中就有他，不过他嘴太欠又玩不起，还动不动就哭，大家都不大喜欢跟他玩。上小学之后他就被父母接到城里去了，可能逢年过节才会回来，穆阳没注意，他自己天天疯的跟野狗似的，不是很在意这些事。

　　“今天晚自习下那么早？”刘敬站在门口，手里提着垃圾桶打算去倒垃圾但大有想聊几句的势头。

　　穆阳看了他一眼，脚下只是略一顿没有停，“嗯。”

　　刘敬提着桶跟了上来，“我看你爸妈都回来了，今天你奶奶也生日啊？我奶奶也生日，没想到她们同一天，早知道放学我就不让我爸去接我跟你一块回来了。”

　　穆阳走到了自己家门口，“你在长林？”

　　“昂。”刘敬也跟着停下来，“你不知道啊？我还在校园里见过你呢，你可能没看见我。嗳？你为什么转校啊？听说你不是在之前学校混的挺好的么？”

　　“谁跟你说的。”穆阳不怎么有耐心，甚至有些烦躁，说实话他挺烦以前四处约架的日子的，刚开始感觉还挺拉风，后来就空虚无聊闲得发慌，一帮无聊的人开着无聊的玩笑，嘻嘻哈哈的吹牛逼，没意思。他压着脾气看着他手里的桶，“倒你的垃圾去。”

　　说完穆阳就推门回了家。

　　“回来了。”老穆站在屋檐下刚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

　　“嗯。”穆阳应了一声，嗯完之后觉得有些太冷漠了，想再补充一句又想不到要说什么。见老穆摸着裤兜应该是在找打火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正想回屋拿的时候穆阳在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着了递给他，暖色的火光照亮了老穆的半张脸，老穆顿了顿，看了他一眼凑过来点着了。

　　“学会抽烟了？”老穆抽了一口烟缓缓吐着。

　　“戒了。”穆阳一本正经的说着瞎话，收了打火机丢进口袋，犹豫了会儿进了屋。

　　老妈和奶奶在厨房忙活，他去转了一圈捏了一块肉放嘴里嚼着坐在沙发上，把脚搭在桌子上拿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老妈往外看了一眼，“脚不要放桌子上！”

　　穆阳收了腿，手里按着遥控器。这个时间新闻联播刚结束，所有频道一溜全是主持人整理文件，字幕哗哗往上翻滚。他找了个动物纪录片仰在沙发上看着。

　　画面上是一个母狮子在给自己崽子舔毛，小狮子动来动去不安分，母狮子一爪子给它按在前腿下面趴着假寐。狮子爹呢？穆阳脑子里蹦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觉得自己有些傻。

　　窗户上能看到老穆的背影，一口一口烟抽着，手里拿着手机应该是要接电话，边喂边往外走，穆阳只听清了一声压低声音却很愉悦的‘妞妞啊。’

　　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其实在他为数不多的儿时记忆里老穆对他挺好的，虽然也忙，但会挤出时间来带他玩，后来就不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老穆对他的态度就变了，总是会若有似无的疏离，那时他虽然小，但是能感觉到，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老穆有时候看他的眼神特别复杂，像是审视，让人莫名感觉到害怕，常常他跑过去叫他爸爸的时候他脸上流露出的痛苦又愤怒的表情让他心里很难受。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渐渐的不敢上前撒娇，不敢去闹他，甚至连普通的交流都不敢，但是他真的很想问一句：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好好的家忽然变成了这样，为什么忽然把他扔给奶奶不闻不问？

　　小时候他曾听奶奶提起过，说老爸和老妈是自由恋爱的，当年老妈家不同意，嫌闺女嫁的远，俩人哭死哭活的闹，费尽千辛万苦逼得大人妥协了却又闹得这出，得到了又不好好珍惜，何苦来？

　　何苦来？以前穆阳不懂事想不到这么多，现在也懂些所谓的男女之情，父母为什么闹成那样，他也想知道。

　　“去把菜端过来。”老妈走到他边上拍了他一下，把手里的菜放到桌子上解了围裙出去了。

　　“干嘛去？”穆阳忽然问，他不想让老妈听见老爸给他那个新家的家人打电话。

　　老妈看了他一眼，“上厕所。”

　　“......哦。”

　　穆阳去厨房把菜都端出来，奶奶正拿了碗往桌子上放，有些不满，“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来干活，他们倒好，大晚上的来，我还能让他们大晚上的开工啊，街坊邻居不得骂我们神经病。”

　　“他们白天没时间。”穆阳说。

　　奶奶伸着脖子往外看了眼，轻轻哼了声，“能有多忙啊，国家总理都没他们这么忙的，老娘不管，孩子也不管。”

　　穆阳放好了菜抬头看着奶奶，“奶奶。”

　　“干嘛？”

　　“您管我会烦吗？”

　　奶奶看了他一眼，“会啊，你自己多闹腾自己没点数啊，都十几年了现在才来问我，你的反射弧是不是比咱家的麦地还长。”

　　奶奶的嫌弃溢于言表，却听的穆阳心里一暖，笑了笑叹口气说：“您这新鲜词都跟谁学的，比我还洋货呢。”

　　奶奶呵呵笑起来，“我是不是老太太中最时髦的那个？”

　　“是，全国比您时髦的都怕是没几个。”

　　老爸和老妈从外面进来，穆阳匆匆扫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两人跟刚吵完架似的，脸上的霜能冻冰棍。

　　饭桌上气氛很不活跃，全靠奶奶东问一句西打听一句，吃到一半穆阳忍不住去把电视声音调高了些，有声音做背景不会显得那么尴尬，一家人能到这份上也是不容易。

　　老爸老妈的交流方式就是夹菜，奶奶跟他们说一句，他们就要跟奶奶加一筷子菜，夹到最后奶奶烦了，放下筷子说：“你们当喂猪呢，我有手用不着你们夹菜，”说着把碗里的排骨都拨到了穆阳碗里，“阳阳长身体呢，多吃点。”

　　奶奶这句话有借机刺挠老爸老妈的意思，老爸老妈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没说话。

　　吃完饭老爸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和客户打电话，老妈在厨房帮奶奶一块收拾，穆阳经过的时候她递出来一袋垃圾，让穆阳给拿外边扔了，又说家里盐不多了，让他去买点放着，省的奶奶再跑了。

　　穆阳没说橱子里有他昨天刚买的两袋盐，老妈想支开他，他只好拎着垃圾出了门。扔完垃圾他没有去买盐，径直上了楼梯，坐在第二层转折处，那的楼梯下临着厨房，里面的人说什么他能听得到。

　　“......这事我说了也不算，你得问问阳阳，你们那么久没跟他住一起，现在又是高二，老师说这个阶段很重要的，你得考虑他的情绪。”这是奶奶的声音。

　　老妈嗯了声，“说是肯定会跟他说，现在我工作也调到他们学校了，能有更多的时间管他，今天我跟他们赵主任聊了聊，这孩子成绩落得不是一星半点，再不好好努力恐怕连大学都考不上。”

　　奶奶叹了口气，“现在才想起来啊，孩儿都快娶媳妇了......慧儿啊，不是我老太婆想霸着他，他要是住不惯想回来你也别硬逼他......你跟阳阳爸爸真的不能复合了吗？当初也是死活要在一起，现在却是死活都回不去了。”

　　“......妈，都过去了，我俩没可能了。”

　　奶奶沉默了会儿忽然把老爸喊了过来，“你干什么了？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慧儿的事？”

　　“什么——”老爸说了半句又转向老妈，“你跟老太太说了？”

　　“你厉害她干什么！我就问你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母子的事，是不是你！”

　　“跟我有什么关系，您怎么不问问她干了什么，她先背叛的我！您是谁亲妈啊！”

　　“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您照顾了穆阳这么多年您看他从头到脚有像我的地方吗？你看他像咱们家的人了吗？”

　　穆阳的心颤了下。

　　“穆天成！”

　　老妈的尖声厉吼中夹杂着些颤抖，“我跟你说了无数遍了，我没有对不起你......”

　　......

　　晚上的风有些凉了，穆阳愣着坐了半天才忽然感觉到冷，摸了摸胳膊，抹上一把手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混乱中有茶杯摔碎的声音，还有奶奶拉架的声音，“别吵了，住手，你们都住手——嗳呦！”

　　这声嗳呦中气不足，穆阳一愣，三两步跳下了楼梯，跑到厨房的时候奶奶捂着额头靠在门框上，老爸老妈已经动起了手。

　　“奶奶。”穆阳走过去搀着奶奶把他扶到一边坐下，又拿了降血压的药和水。

　　“去，让他们别吵了。”奶奶哆嗦着手推穆阳的手。

　　父母吵架他经历过无数次，以前他还总拉架，后来就躲开，反正他们打架就是砸东西，老妈上手，老爸就拦，顶多推开，擒住她不让她动。如果今天不是奶奶在，他根本连管都不想管。

　　在老爸抓着老妈胳膊按在墙上吼疯完了没，疯完了没的时候，穆阳走过去把他俩强行拉开了，他已经不是小时候，这时候老爸如果想反抗基本没戏。

　　老妈还想上手，穆阳挡了一下，把老妈拉出了厨房，“要打回去打，去街上打，让别人都看看谁跟你们似的打多少年都打不够。”

　　老爸沉着脸整了整衣服，走到沙发拿了公文包，“我先回去了。”

　　老妈去了穆阳房间，关上了门，隐约能听到压抑不住的哭声。

　　奶奶叹了口气，穆阳看着她吃了药扶她到屋里休息，走的时候奶奶拽着穆阳的手，“干嘛去，这么晚了别乱跑。”

　　“不乱跑，我去把屋子收拾一下。”穆阳出了门，去拿了扫把把厨房的碎玻璃给收拾了，擀面杖在混战中也掉到了橱子下面，他捞了出来在水龙头下洗了洗放回原位置，又去客厅收拾了饭碗一并洗干净了。

　　沙发没什么可收拾的，地上有些脚印，拖下地吧。平时他最讨厌的家务活之二就是拖地，之一是刷鞋，但就是这么让他讨厌的活儿没几分钟也干完了。

　　老妈的哭声已经听不见了，穆阳盯着房间的门看了会儿，从茶几抽屉里摸出一盒烟去了楼梯上。

　　老爸的话很明确，一点遐想猜测的空间都没留。其实这么多年穆阳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但想过和事实是不一样的，听老爸的意思老妈还做了什么，不知道真假。他抽了口烟慢慢吐着，忽然想起小时候就有人开玩笑说他长得不像老爸，可能像妈妈那边的，还得是隔代。大家都当是玩笑，随便说两句就算了，后来倒是没再说了。

　　烟烧到一半的时候穆阳听到了一点动静，回头看了一眼。隔壁的房子虽然是两层，但第二层是个L型，靠近田地那一层没有改成屋子，而是一个搭了顶棚的露台，以前的邻居没搬走之前在上面晒粮食什么的，现在那没有晾晒的粮食，只在四面垂了竹帘，里面放着一桌俩椅，还是躺椅。

　　穆阳第一次看见的时候还想这家人还挺会享受，挺羡慕，心想有机会和隔壁邻居凑凑近乎也要上去感受一下，不过此时此刻看到从躺椅里站起来的人时他啥心情都没了，盯着那人下了楼梯，上了个厕所，往客厅走去。

　　晚自习下课了？刚才老爸老妈吵架声音挺大的，618又在这儿坐了多久了？

　　穆阳是独行侠，除了打群架更多的时候喜欢自己一个人呆着，也不喜欢和别人说自己家的事，一是糟心，二是觉得别人对他不了解让他觉得自己挺神秘的，他喜欢这样隐藏自己的感觉，有安全感。

　　618家客厅的门看上去很高级，穆阳在他拉开客厅门时手一撑从楼梯上翻了下去，并成功在他走进去门自动关上之前把脚卡在了门缝，并拉开门挤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