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戏子》密斯兔子

1、戏子1

　　“长安城里死了个戏子”

　　“听说死的是那柒月馆的头牌林吟霜”

　　“她可是红透京城的妙人啊，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她穿着大红嫁衣，盖着珍珠盖头，金簪刺喉而死啊！”

　　“那大帅府不是放话，说一月后要她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嫁入大帅府吗？”

　　“你可别说了，现在那大帅府一点风声也不露。那霜娘被个草席子包着扔到城西坟堆那了”

　　“生前何等风光，现在竟这副模样。”

　　“唉，真是世事无常啊！”

　　我在茶肆的后面，穿着蓝布粗服，端着客人的茶水，冷漠一笑。

　　“如娘，愣着干什么？快上茶啊”

　　我沙哑着应了声来了，快步走向前台。

　　我叫柳如烟，是曾经柳家戏班柳眉堂—柳正芳的唯一女儿。我的父亲二十年前红透了满京城，

　　听我父亲一场戏需要提前一个月预订票子。一曲毕，闺秀名媛们的簪花手帕堆满了台子。

　　我从小天赋异禀，父亲说百年也出不了这样的好嗓子。而我从小就刻苦练戏，不仅仅是歌喉，我的一颦一笑，一扭一动都反复揣摩。父亲说不用等二十年，我就会是这京城第一名角。

　　在我八岁时，父亲捡回来一个小女孩，年纪与我相仿。父亲说，看她可怜，就接她回了柳家班，而我也十分乐意有这么一个朋友陪伴我。父亲赐她名为林吟霜，并让她和我们一起学戏。她学戏晚，天资差，是我们中垫底的存在。但是她异常努力，十夜能有九夜听到她咿咿呀呀地唱着。就这样，吟霜逐渐显露头角，与我并称柳堂双姝。我很喜欢吟霜，喜欢她不放弃的精神。

　　十年的陪伴，我们互相搭戏，一起偷着去元宵灯会，讨论着谁家新来的小倌儿清秀，谁家的花旦动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最难得的知己。

　　在我十八岁那年，父亲宣布我和吟霜正式上场。

　　我记得那天是正月十五，我和吟霜一唱动京城，破了那春芳园的陆琳光第一名角的名头。

　　那日我身姿窈窕，杨妃的百蝶穿花长袖翩飞。堂里压箱底的红玉珍珠头面衬得我是面若桃花，秋波动人。台上金粉铺地，台下百花芳香。我掩扇而笑。一朝成名天下知，这就是少年人的梦想野心吧。

　　京城以我而二人为首，但这第一名角却迟迟没个着落。

　　一年后，大帅府邀我二人去帅府。京城躁动，这大帅还是第一次邀人去帅府唱戏呢。谁都知，这第一名角花落谁家，就是这大帅的赏赐多少。

　　父亲很高兴，命我和吟霜日夜排练，势必要为柳眉堂再创辉煌。

　　我日夜苦练，只为那场盛宴。
　　日子很快就到了，我盛装出席坐在后台等待上场。

　　吟霜含着笑来了，给我端上一碗补汤。

　　“如姐姐，喝了这补汤歇息一下吧”

　　我不疑有她，一口仰尽，偏头小憩一会。

　　梦中的我，一曲绕梁三日不绝。一步一生香，一动一惊世，一唱一世人。满殿脂粉果香熏人醉，满台鲜花衬得我更是如碧落仙子下凡尘。

　　我作着第一花旦的梦，梦正酣时，我猛然醒来。

　　我刚想清清嗓子，却发现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吉时已到，我看到吟霜穿着粉烟罗上襦，外面搭着蓝金刺绣夹套，上面双面绣了蔷薇和茉莉。飞云髻上戴着白玉流苏，手上拿着紫穗折扇，这身头面我送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林吟霜啊，林吟霜啊，十年友谊竟都是欺骗，镜花水月一场空。

　　我看见她笑得迷人，眼神勾魂，台下的大帅的眼神跟着她的身段飘忽不定，而大帅夫人冷着一张脸。这场繁华盛宴终是给了林吟霜，也是外人说的大帅戏子的定情之宴。

　　这场盛宴，是我人生两个部分的分割点。

　　林吟霜没有回到柳眉堂，原来她早早地投奔了柒月馆，成了柒月馆的当家花旦。而我的嗓子废了，柳眉堂没有了顶梁柱。林吟霜她忘恩负义跟着柒月馆一起打压我们柳眉堂，父亲被气得卧病在床，一病不起。

　　我想撑起柳眉堂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林吟霜和大帅情投意合，散布谣言说我们父女二人虐待她。最后大帅强行打压柳眉堂，父亲在心力交瘁中去世。柳眉堂解散，我去了一家茶肆当了茶娘。

　　我恨林吟霜，巴不得抽筋喝血。我费劲心机寻找她做过的伤天害理之事。终于，在她大婚的前一个月，我找到了她派人诬陷原大帅夫人的证据。

　　一个戏子，也妄想当大帅正妻子？她做出的下流手段，害大帅夫人流产，诬陷夫人私通。这些都被我掌握了证据，我以一封书信寄到了大帅夫人的娘家。

　　夫人的娘家权倾京城，女儿被休回家是奇耻大辱。女儿苦苦解释，却始终找不到还女儿清白的线索。终于，苍天有眼，将这信送上门来，还女儿清白。

　　夫人的娘家人命大帅要林吟霜的命，大帅不敢不从。

　　那日送入的正红霓裳嫁衣上染了迷魂香，红玛瑙珍珠盖头上撒着幻境粉。

　　林吟霜迫不及待得穿上了大帅送的嫁衣，迷迷糊糊地做着大帅夫人的美梦。却被大帅派来送嫁衣的仕女一金簪刺死，作成自杀的假象。

　　临走时，仕女啐了一口“一个戏子，还配进这大帅府？”

　　茶室破旧，我穿着初次登场时的杨妃服，对着桐花镜描着眉毛。

　　今年的我双十年华，正是女子最美好的年纪。如果没有林吟霜，应父亲所言，我现在应该是红满京城的第一花旦。如今的我却成了一名茶肆的茶娘。嗓子已经废了，下半生我再也登不上戏台了。

　　我张着沙哑的嗓子唱着歌儿，唱的是什么呢？

　　天道有轮回，上苍饶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