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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千年之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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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生俯仰之间,自有天地广阔。
千逸盯着门前这副楹联,有些失神。
身后有人推他,“兄长怎么看得如此入神?”
一回头,是他的表妹,溯澜公主。
“我也不知。”刻意拉开了些距离,免得与对方接触过近,“你怎么自己过来了。”
溯澜发觉了他的回避,强颜欢笑,“父亲说圣宫比不得别处,堂兄初来乍到,虽说是外出散心,若是冲撞了贵人,便不妥了,故而叫我前来相陪。”
“你先回去——”话说到一半,他顿住了,盯着前边出神。
距离有些远,前边的碎石小道上,一名白衣的姑娘一手拄着拐杖,正被人搀扶着小心往前走,距离有些远,看不清这人的脸,千逸却横生出一股哀戚的情绪来。
说不清道不明是什么缘故,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往前走,身边的溯澜连忙伸手拉他,“兄长,莫要进去,里面是禁地。”
千逸定了定神,再看去却已经只有那两人的背影,听到溯澜说时间不早了还是回去歇息免得犯了宵禁,便嗯了声往回走。
溯澜疑惑地看了眼门内,连忙跟上千逸的脚步,“兄长,父亲命人备了圣宫的名产,以往也不曾往各国送过的。”
千逸头昏昏沉沉的,并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满脑子都是那个穿白衣的姑娘,绞尽脑汁,拼命地想要知道对方究竟是谁,又是在什么时候,怎么样与自己有了交集的。
他不过是溯澜家族从外边收养回来的孩子,记在了他们家中长公主的名下,平日里一应待遇却都是按着皇室子弟的规格来的,七岁之前的记忆是一片空白,仿佛他自有意识起,就已经七岁了。
这次来圣宫,是各国三年一次拜会圣女的例行公事,溯澜的父亲除了溯澜,特意将他也带了过来,其中用意千逸自然是知晓。
溯澜的父亲一直有意将溯澜许配给他,这才使得千逸如今十七岁尚未议亲,而溯澜过了这个春天回去就十五了,到了议亲的年纪了,此次就是为了叫他二人多熟悉下彼此。
他异常烦躁,见到溯澜的父亲也不由得失了礼节,胡乱应付了几句就回去歇息了。
夜里自是睡不安稳,外边又下了场雨,一整晚外边都是雨打树叶的声音,更是叫他心神不宁。
满脑子都是那白衣的姑娘。
究竟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又同那姑娘之间发生了什么?千逸一概不知,刚过了宵禁时间,天不亮就撑了把伞出了门,去昨日那地方等待。
可惜是一无所获,千逸不死心,来回跑了数次,始终没看到人影,若非是心中那股悸动,他几乎要当自己做了一场梦。
他的异常并未瞒过旁人,或者说他也没有去隐瞒,傍晚时分溯澜的侍女过来敲他的门,“郡王,陛下请您过去。”
这位陛下就是溯澜的父亲,他沉默着跟着侍女过去,老人家喝了口茶,道,“坐吧。”
“舅舅唤外甥过来,不知是为了何事?”他顺从地坐下,然后出声问询。
“溯澜都同孤说了。”皇帝道,把桌上的茶点朝他推了下,“你头一回来圣宫,自然是不知道圣宫的规矩。”
“你那日所在之处,是圣女殿下寝宫所在之处,乃是整个人间的禁地,能出现在那里面的姑娘,你觉得会是何等身份?”
这点千逸其实也想到了,在溯澜告诉他说那里是禁地时,便已经有了这个心理准备,只是被如此说出来,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老人家叹了口气,“身在圣宫,你还是多加小心才是,若是出了什么事,孤怕是护不住你。”
千逸并不喜欢溯澜,但是溯澜家族对他有恩,长公主也屡屡劝他,溯澜是个好孩子,叫他试着去接受。
千逸过去便接受不了,如今在见到那名白衣的姑娘后,更加无法接受溯澜了。
于是不由得便开口问,“舅舅,母亲当初是在何处捡到我的?”
老人愣了下,“你从未问过这个问题。”
却也没隐瞒,“不过既然你问了,那孤还是应当告诉你才是。”
“当初姐姐陪母后去外边拜会一位仙长,回来路上,在城外见到了你,据说你当时不哭不闹,安静地坐在树林子边上,怕你一人在外边受了苦,母后就把你带了回来,没寻到你的家人,再加上姐姐当时成婚多年而没有子嗣,就收养了你。”
“那再往前呢?”他接着问。
老人摇头,“无人知晓。”
千逸沉默,倒是从来不曾想到自己会是如此身世,紧接着听到对面的老人接着说,“陪孤杀一局吧。”
“是。”千逸命人取了棋盘来。
这番谈话之后,千逸仍旧没有忘掉那姑娘,反而更为思念,即使是到了参拜圣女殿下的日子,也还是心神不宁。
如果那姑娘真的是圣女殿下,那是不是意味着,今天可以再看到她?
抱着这样的想法,千逸换上了参拜的华服,一身白色,据说这是圣女殿下最喜欢的颜色。
溯澜从屋子里出来,亦是白色衣裙,衬得她异常娇美,少女对兄长的心事浑然未觉,欢欣地转了个圈,问,“兄长你瞧我这身好看吗?”
似乎什么时候,有什么人也如此问过他,千逸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回答,“好看。”
他长得俊美,这笑起来更是如同三春之阳,异常温柔,两边圣宫的侍女都有些看呆了,溯澜瞄了她们一眼,理了理裙摆,低着头站到了千逸左侧。
无论在外边是多么地权势滔天,在这代表凡间最高权力的圣宫之中,都得规规矩矩的,从圣女殿下开始接见开始,各国的来客就必须在宫外等候了。
等待的地方是一处花园,来的好歹是帝王皇子级别的人物,这等待也都是在亭子中坐着喝茶,各自小声交谈,无人敢大声喧哗。
千逸无心去听溯澜和她父亲谈些什么,他旁边是一从雪白的花,花瓣层层叠叠簇成一团,上边还沾着未干的露水。
忽然听到溯澜喊他,结果一回头,整个人便都愣住了,而后呼吸迅速急促了起来。
在花园的另一端,那日的白衣姑娘又出现了,这次离得近些,看得更清楚,对方似乎在与搀扶她的人笑着说些什么,千逸盯着那个方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是她!
心中无比激动,脚像是扎了根一样动弹不得,只得在原地继续注视着。
兴许是他的视线太过大胆和直白,那姑娘似有所感般回过了头,四目相对的瞬间,千逸好像看到那人脸上落了泪。
然后好像听到了惊呼声和嘈杂声,一瞬间仿佛沧海桑田,漫长而遥远,再回过神来时,那姑娘已经扑在他怀里哭了。
原本搀扶着她的女子站在他们身侧,神色复杂地盯着他。
千逸茫然地环顾四周,周围的各国客人都是满脸惊诧和难以置信,又看到扔在路边的拐杖,他低下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颤抖着吐出几个字,“别哭,幻儿你别哭……”
千逸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心绪混乱,只是凭着本能紧紧抱住这姑娘不松手,眼见着轮到他们参拜了,溯澜正想去拉千逸,被旁边站着的那人阻止了。
“你们进去吧,殿下不会怪罪的。”接着又对千逸说,“她腿脚不好,站得久了会不舒服。”
千逸手足无措地抬头,然后看到这女子叹了口气,“随我来吧。”
接着吩咐侍女把拐杖捡起来,然后领着千逸往出走,附近的侍卫很明显是认识她,也不阻拦。
怀中人已经不哭了,只是始终抱着千逸不撒手,就以这么一个别扭的姿势一路往前走,到了一间宫室,陈设出乎意料地与众不同,领路的女子叫千逸坐下,然后自己蹲下,在那姑娘旁边道,“幻儿起来吧,他这不是在这儿了吗?”
千逸这才看到怀中人抬起了头。
单看外表,她看起来也不过和溯澜相似的年纪,面容有些过分美丽了,千逸盯着这张脸,叹道,“幻儿,我在这儿。”
心中那股莫名的悸动终于还是得到了确认,自己和她有联系,或许是前世今生,又或许是些什么别的东西,总之,千逸准确地唤出了她的名字,这个亲昵无比的称呼,叫他都有些流泪的冲动。
锁幻听到他这么说,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千逸……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不过这一句话,千逸便无法去抑制那股流泪的冲动了。
一边的灵归看是这样,有些感慨地摇着头,对千逸说道,“幻儿一会儿要吃药,会有人送进来,你照顾着她吃了,别叫她耍性子。”
“我出去交代下。”灵归有些无奈,“你们两闹出来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这次怕是得殿下出面了。”
门被关上了,千逸靠着椅背,与怀中的女子紧紧相拥,谁都不愿意先松手。
直到侍女送进来药,才都有些不情愿地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