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汛》沈云禅

27、薄荷水

　　第27章
　　“哦——”小男孩拉长音，“你是不是喜欢这个姐姐？”
　　“没有。”
　　“真的吗？但是你刚刚一直在看她，还给她肩膀靠，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小男孩理直气壮，“对不对？”

　　陈望错开视线。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早熟吗？

　　“你这孩子在胡说八道什么呢？”小男孩的妈妈一把按下他的脑袋，一边对着陈望道歉，递上几包饼干当做赔礼。
　　肩上的脑袋动了动，叶蓁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问道：“你们在聊什么啊？”

　　她其实已经醒了有两分钟了，迟迟没动静只是因为感觉自己的姿势不太对劲，好像不是靠在车窗上，像是……

　　叶蓁慢慢抬头，陈望的脸几倍放大在眼前，距离近到呼吸可以吹动她的发梢。即便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她也怔在原地。
　　青年也正在看着她，双目对视，她能看到深褐色眼瞳里倒映出她的剪影，栖息在浓密的眼睫之下。

　　在叶蓁大叫出声前，陈望眼疾手快拆了包饼干塞进她嘴里。

　　浓郁的巧克力味在唇齿间弥漫开，叶蓁已经顾不上纠结刚刚陈望和小孩子在说什么了，拼命回忆自己的睡相,确认过陈望的肩头没有可疑深色痕迹之后，稍稍安下心。
　　她早上走得匆忙，没吃早饭，算不上太难受但始终不适的胃在此时被巧克力饼干安抚，顺便调动了她的神经。

　　车座后方放了杂志，叶蓁索性抽了一本出来翻看，
　　她有先看目录的习惯，视线逐渐从一行行文字下移，定格在某一行。

　　山水间工作室的访谈，占了杂志的三四页。
　　说是工作室，其实五分之四的篇幅都是以杨岱为主，剩下五分之一才会概括性地介绍一下其他部分。

　　就在角落这么一小块位置，她找到了某个想看到的名字。

　　彼时陈望还用着“W.”的笔名，大概是咖位不够的原因，杨岱教授的篇幅很明显是多次润色过的，其他部分就很直接地把和陈望的访谈内容写上去了。
　　陈望的回答很有他本人的风格，一个字废话都懒得多说。

　　身边的少女看书也不安分，视线一直在他这瞟来瞟去。
　　陈望有所察觉，还装作视若无睹的模样。直到他发现叶蓁手上的杂志已经很久没翻过页，而她几乎是看个一两行就偷看他。

　　陈望停下笔，叶蓁立马把头转回去，埋头在杂志里。

　　手心一空，杂志被陈望抽走。
　　他瞥了眼内页，立即明白原因。

　　“本来是只有老师的采访，她让人加上的。”陈望把杂志塞回她手里，“我本人就在你面前，你直接问我不是来得更快？”

　　好冰冷的吐槽。
　　叶蓁敢怒不敢言：“我就看看嘛。”

　　她指着杂志上的内容问陈望：“这些都是你的原话吗？”
　　陈望点头：“差不多是。”

　　叶蓁：“……”
　　那他说话可真够直白的。

　　叶蓁清了清嗓子：“好吧，那我来采访一下陈大画家。”
　　陈望等着她问出什么惊世骇俗的问题。

　　“你是为什么选择走上艺术的道路？”
　　和杂志上一样的问题，陈望微微蹙眉，还是回答了她：“随心。”

　　“是谁引领你进入艺术的殿堂？”
　　“我妈妈。”

　　“请问——”
　　“停。”陈望打断她的话，“你为什么要问杂志上一样的问题？”

　　“看看你有没有辜负初心。”叶蓁笑得狡黠，“那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如何度过瓶颈期的？”

　　和杂志上不一样的问题，杂志只是询问他有没有遇到过瓶颈期难题，陈望回答了“有，但已经过去了”。不知道是因为篇幅问题还是单纯的没有准备后续提问，叶蓁没能看到她想看的回答，只能问受访者本人了。

　　她已经做好记小本本的准备了，可以作为素材备用。
　　但陈望只是淡淡地瞥她一眼，没有回答。

　　叶蓁愣住：“你怎么不说了呀？”
　　“暂时无可奉告。”陈望说。

　　“真的不能说吗？”她眼巴巴地盯着陈望。
　　陈望别过脸，谈不上是什么心情，总之现在还不太适合让她知道。

　　随着报站女声的响起，叶蓁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
　　采风地点在青芦村，下了高铁还得转车坐大巴。青芦村隔壁镇子的商业化开发程度很高，但到了青芦村这就保持着原汁原味的模样。

　　如果说在高铁上，叶蓁只是觉得肚子有点空外加有点困，上了大巴就是加倍的痛苦——她晕车了。

　　陈望推开车窗，冷风混杂着新鲜空气吹到脸上才好受了些。

　　罗芷给她发来消息，问他们现在到哪了，旅途顺不顺利。
　　叶蓁吃下的晕车药刚刚开始起效，顶着晕乎乎的脑袋回复她，几句话打了一半的错别字，最后陈望看不下去收走她的手机。

　　“快把手机还给我。”叶蓁不满地拍他的手臂，“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不能失去手机。”
　　她唇色发白，眉尖皱起，陈望也没多说，把手机还给她。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头晕，叶蓁只是瞄了几眼就放弃了。

　　糟糕，她为什么要来受这个苦。
　　叶蓁有气无力地倒在座椅上，大巴经过颠簸的路面，车身腾空又落下，陈望及时拉她一把才避免叶蓁撞上车窗玻璃。

　　“你靠过来睡吧。”陈望拍了拍肩。
　　叶蓁意识到是靠在他肩膀上的意思，顿时脸颊发烫：“不不不用了吧，这样你肩不难受吗？”

　　“你现在知道不好意思，刚刚在高铁上睡得不是很香？”
　　叶蓁哑口无言，忍不住摸了摸鼻尖。
　　“撞坏了脑袋我可没法和罗芷交代。”陈望摇摇手机，示意她看聊天记录。

　　她到底还是没好意思直接把陈望的肩膀当枕头，只往他的方向凑近些。

　　等叶蓁睡着了，才慢慢往陈望的肩上歪过去。
　　肩膀一沉，陈望垂下眼，看到少女纤长的眼睫，像两片蝴蝶翅膀安静地伏在白皙雪地。

　　她被一团温柔的白苔香气包裹住，将外界讨人厌的烟味、油腻味隔绝在外。

　　那条围巾还放在行李箱里没还给陈望。
　　叶蓁用最后一丝清明神志想起来这件事，而后坠入云端。

　　某种意义上来说，陈望很佩服叶蓁什么情况都能睡着的本事。
　　别说是高铁和大巴这种恶劣环境下，连在酒店套房那晚，陈望也酝酿了好一会儿睡意，而叶蓁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在苏筱荷去世后的一段时间，陈望需要依靠药物辅助入睡，以确保他不会进入连续不断的噩梦中。但这些药物只是单纯地让他失去意识和知觉，醒来之后只剩下疲惫的空虚，像是直接从他人生中剪辑走八个小时，留下一段空缺。
　　直到重新拾起画笔，陈望的睡眠才逐渐恢复正常。

　　手机微微振动，罗芷接连不断地给他发消息，大有一种怕他把叶蓁拐去小山村的谨慎。

　　陈望被吵得烦了，拍了张叶蓁睡觉的照片发过去。
　　罗芷回以狗狗震惊的表情包，配上文字：把你当枕头？？？手靠坏了怎么办，算工伤吗？？

　　前一秒还在担忧叶蓁的安全，后一秒在员工的颈椎和合作方的手之间，罗芷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地图导航显示他们距离目的地不远了。
　　陈望轻拍了拍叶蓁，示意她该醒了。

　　青芦村有河流环绕，空气中仿佛凝结着细小的氤氲水雾，叶蓁一下车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湿润。
　　她还在车子底部找自己的行李箱，没注意到身旁的人什么时候不见了。

　　她费劲地把自己和陈望的箱子都拖出来，陈望的行李箱比她的重很多。叶蓁脚步踉跄，差点被站稳，被人从后面扶住。

　　“我来。”陈望一手拎一个，轻轻松松提下来。

　　紧接着，他递上一瓶水：“还觉得难受想吐就用这个漱漱口，会舒服点。”
　　叶蓁看着瓶子外表有点眼熟，接过来发现是薄荷水。

　　薄荷水，漱口。
　　两者联系在一起，很难不激发她某些回忆。

　　大一刚入学的时候，有人转交给她薄荷水，也是让她用薄荷水漱口缓解不适。

　　瓶盖已经被陈望拧开了，叶蓁默不作声地在一边漱口，清凉的液体充斥口腔，提神醒脑。

　　“好点了吗？”陈望问道。
　　叶蓁擦去唇边水渍，把瓶口对着陈望：“那么陈大画家，我可以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什么？”
　　“军训时候，是你让人送的水吗？”

　　陈望微微挑眉，却没露出诧异的神色，似是他意料之中的提问：“怎么说？”

　　“高铁上那篇杂志访谈的时间节点，正好是杨教授去松湖大学开讲座，你也有采访，说明你也跟着杨教授去了并且当时就在场。”叶蓁分析得很有条理，“既然你在松湖大学，我当然可以合理猜测是你让人送来的水。”

　　陈望承认得很快。

　　事情一下子变得复杂。
　　原来陈望这么早就关注过她。

　　叶蓁分不清是她自作多情还是确有此理，伴随着陈望的肯定回答，她的脊背都产生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像是某种情绪要破土而出。

　　她顿时觉得，好像来青芦村的这段路程，也没有太过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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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愚人节~节日快乐，呜呜不要像我一样下午喝浓茶，凌晨三点了还精神抖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