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汛》沈云禅

22、九尺玉

　　第22章
　　便利店。
　　靠窗的吧台座，陈望看着马路上的车来车往。
　　叶蓁捧着热奶茶，隔着一层纸杯的温度稍显烫手。她还在往杯口吹气，想快点喝到奶茶。

　　“助理跟我说陈叔叔在医院里，我才过来的。”
　　她提出想去病房探望陈善铭，被陈望以“他刚睡下”的理由拒绝了，只能扒在门口张望几下，等护工帮忙转告。

　　“从度假村过来？”
　　叶蓁点点头。
　　陈望默然，他没去过那个度假村，但知道地理位置。

　　在郊区，只有班次不多的公交车会路过那。叶蓁傍晚知道消息，现在赶到，肯定是打车过来的。

　　“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干什么啊……嘶，好烫！”叶蓁咂咂嘴，转过头去扇风。
　　窗玻璃上还能看到倒影，她张着嘴，手不停地晃着，好一会儿才停下。

　　“你和谁去的度假村？”
　　“舍友。”叶蓁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年底了，怕你被人贩子拐卖。”陈望不咸不淡的回答。

　　听到这个答案，叶蓁大为震撼：“拜托，我已经是一个心智发育跟上时代的女大学生，不会随随便便相信陌生人的话。比如说，如果有人向我求助，我会拨打110让警察叔叔来帮忙，绝不会以身涉险。”
　　“优秀回答。”陈望递上一杯冰块，“那么，心智发育跟上时代的女大学生，下次不要再明知道奶茶烫嘴也坚持喝。”

　　叶蓁咽下最后一口饭团：“既然陈叔叔没什么事，那我就回去了。”
　　“这个点回去太危险了，度假村在郊外，人生地不熟的。”陈望看了眼时间，“明早回去也来得及。”
　　叶蓁失落地垂下眼：“那就看不到烟花了。”

　　“你现在回去也看不了。”陈望点开地图，给她看路线导航。

　　跨年夜太多人要出来玩，市区的路况反而比她来得时侯更糟糕了。
　　算上堵车时间，她就算赶到度假村，运气最好的情况下也只能看到一个烟火表演的尾巴。

　　“算了，反正明年也能看……”叶蓁撩起一缕头发，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嘴角还是往下撇的。
　　陈望无声地勾唇，说道：“我带你去看？”

　　“哪里能看？”叶蓁睁大眼睛。
　　据她所知，松湖市能看到烟花表演的只有度假村，而市区范围根本不允许燃放烟花。

　　陈望没有直接回答，把围巾绕在她脖子上，带她离开便利店。
　　叶蓁不明所以，跟着他在商场里绕来绕去，最后停在一家商铺前。

　　“私人……影院？”叶蓁念出招牌上的字。

　　叶蓁第一次来私人影院，一头雾水地看着陈望和前台交流，还要被迫承受前台一边用炙热的目光瞥她一边推荐各类情侣房间。

　　陈望扫了眼，让叶蓁来选房间。
　　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叶蓁对某些房间的装修风格敬谢不敏，选了个看起来风格最小清新、只有沙发的房间。

　　“祝二位观影愉快哦。”前台小姐姐笑眯眯地关上房门。

　　房间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你为什么不跟她说，我们不是情侣。”
　　暖气很足，陈望脱下大衣：“那你可能要承受更奇怪的眼神。”

　　叶蓁：“……”

　　“何必要跟陌生人解释这么多。”陈望摸索了一下投影仪，找到开关，“说得越多他们只会越往歪处想。”
　　叶蓁环顾四周，连个窗户都没有。

　　“这里能看烟花？”
　　“有平替。”

　　叶蓁坐在沙发上，看着陈望按动遥控器，划过无数电影海报，最终停在了某一部电影。
　　她对影视剧的题材不太挑，经常是点开什么看什么。来都来了，她索性抱着枕头，认认真真看起电影。

　　“三角恋？好狗血的剧情……”
　　“原来你喜欢看少女漫改电影吗？”
　　“真是……完全看不出来你竟然有少女心……”

　　叶蓁沉浸在电影剧情里，吐槽着男一男二和女主的感情纠纷。嘴上是向陈望的提问，但眼神始终专注地盯着幕布，完全没有要回过头来的意思。
　　陈望默默打开手机，毫不留情地质问乔成卓：你推荐的什么片子？

　　【？】
　　【有烟火表演的电影啊】
　　【不好看吗，男帅女美，还有极度拉扯的爱情】
　　陈望：你把女主暗恋男一、男二暗恋女主这种狗血剧情称之为“极度拉扯的爱情”？
　　【怎么了吗？？多经典啊】
　　陈望：没有，看不出你竟然是少女漫改电影爱好者:)

　　叶蓁突然明白为什么陈望选了这部电影。
　　祭典、捞金鱼、桥边散步……这不就是影视剧里夏日花火大会的必备项目嘛！

　　她用余光偷看陈望——怎么会有人看少女漫改电影都面无表情啊，电影不是他选的吗？

　　剧情按照叶蓁猜想的方向发展下去，男女主并排坐在一个视野极佳的位置，远处是层层叠叠燃放的烟花，布满整个夜空。
　　然后主角深情对望，在烟花下亲吻。

　　叶蓁和叶诗情一起追剧时候，看到亲密戏部分也不会觉得害臊，更不会因此快进视频。
　　但这次她遽然觉得空调温度开得太高，让周围空气都变得灼热。
　　叶蓁下意识去摸耳垂，掌心湿热黏连，连带着脸颊沾染温度，泛红发烫，毛衣下的细白脖颈闷出一层薄汗。

　　她的心思忽然不在电影上了。

　　半是神游半是……
　　叶蓁不愿意承认，却无法否认她在刚才那段时间里不断地用余光偷瞄陈望。

　　好冷酷，他怎么一点表情都没有。
　　不像她感情充沛，会为男女主一波三折的爱情揪心。

　　离开私人影院，已是深夜。
　　叶蓁第一次玩到这么晚，在陈望准备送她回家时，她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理由？”
　　“这么晚回去肯定会被妈妈骂的，而且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为什么不能自己在外过夜呢？”

　　陈望盯着她看了半晌，看得叶蓁心里发虚，岔开话题：“你晚上在哪过夜？”
　　“酒店。”
　　“那我也去酒店。”

　　说着叶蓁已经在手机上搜素附近的酒店。
　　然而今天是跨年夜，酒店大多满客，即使显示还可入住，也是她生活费余额承担不起的天价。

　　“我不会要睡桥洞吧……”叶蓁喃喃自语。
　　陈望叹气，很快做出决定——与其放任叶蓁半夜在外乱跑，不如让她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起码能保证人身安全。

　　他从没想过照顾女孩子会这么麻烦。
　　要喝奶茶，要吃夜宵。她不是看电影前才吃过吗，怎么看到摊位又眼巴巴凑上去排队了。

　　等他们到酒店，叶蓁已经有些犯困了，陈望负责和酒店前台交涉。

　　“先生，很抱歉，我们只有一间空房了。”前台露出为难的神色，“高层套房，有两间卧室，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稍等下。”陈望走向在大堂看金鱼的少女。

　　“我可以。”叶蓁表情坚定，“你不会半夜来开我房门吧？”
　　深夜的大堂没什么人，她说话的音量略显突兀，惹得前台附近的人都朝他们看来。

　　“不，会。”陈望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回答。

　　他多要了一张房卡，塞进叶蓁的手心。

　　两间卧室，两个卫生间，共用一个客厅，十分常规的套房配置。
　　在热闹的跨年夜里，这间套房孤独地沉寂在酒店高层，又因为叶蓁的到来倏地注入新鲜因子。

　　高层电梯带来的失重不适，在叶蓁推开房门的瞬间烟消云散。
　　她拉开厚重的丝绒窗帘，松湖市的夜景一览无余。

　　今天天气很好，窗外没有云雾环绕，可以一直眺望到遥远的、城市的另一端。

　　水声掩盖听觉之前，隔着磨砂玻璃门，陈望还能听到她在给朋友发语音。
　　不想让彼此尴尬，陈望在浴室里停留了很久，久到他觉得即使是女孩子也应该能洗完澡了。

　　外面许久没有动静，他猜想叶蓁应该已经回卧室睡觉了。
　　慢慢推开门，沙发上躺着一团白色的人影。

　　……真是意料之外。

　　“叶蓁？”他喊了一声。
　　白色人影一动不动。

　　他不太确定是不是对方蓄谋的恶作剧，会不会在他靠近时突然一下扑上来。
　　陈望折返回去，拿出一条干净的大浴巾，以确保他能在叶蓁扑上来时用浴巾盖住她，避免可能会冒犯到她的肢体接触。

　　然而他凑近了才发觉是自己想多了——叶蓁已经熟睡，手机掉落在柔软的长毛地毯上，显而易见她是躺在沙发上玩手机过程中睡着了。

　　放任她在沙发上睡一夜肯定会感冒。
　　陈望思忖片刻，在权衡之下他伸出手。

　　作为一个有健身习惯的男性，抱起一个身材匀称的女孩子不是什么难事，或者说叶蓁的体重比他预估得更轻。
　　拦腰抱起叶蓁时，她略显松垮的浴袍滑下一截，露出柔润的弧度和白皙的小腿。

　　陈望错开视线，把浴巾盖在她身上。
　　他掀起被子一角，把叶蓁塞进去。

　　叶蓁习惯性往更深处拱了拱，无意识地抱住浴巾。

　　从早到晚都没什么休息时间，叶蓁身心早已疲倦不堪，对此毫无察觉。
　　等她睡醒已经超过生物钟起床时间，叶蓁猛地坐起来，捋了一把头发冲出卧室。

　　陈望刚把早饭从餐车摆到茶几上，瞥了眼她乱糟糟的头发：“醒了？”

　　“我昏迷前的记忆明明是在沙发上……”叶蓁还抓着那块浴巾，“我怎么睡醒就在床上了？还有这块浴巾，它不该在床上，应该在浴室。”
　　“你梦游了。”陈望说，“你昨晚一边抓着浴巾，一边跌跌撞撞回卧室。”
　　“不可能。”叶蓁反驳，“我长这么大怎么不知道我会梦游，还跌跌撞撞的，听起来很像是港片里的僵尸。”

　　“谁知道。”陈望帮她切开荷包蛋，“僵尸小姐，你现在应该先去洗漱，接着过来吃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