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汛》沈云禅

1、穿堂风

　　第1章
　　《小汛》
　　文/沈云禅
　　晋江文学城

　　午休时间过半，叶蓁被人拍了一下后背。
　　胳膊因为压迫太久导致血液循环不畅，发麻发痛。

　　睡眼朦胧地抬起头，就看到程斐双手合十，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什么事？”叶蓁问。
　　“画室模特今天突然生病来不了，急需找人顶替。”程斐语速飞快，“我思来想去，觉得你非常合适。你一定不会拒绝我的对不对，拜托——”

　　叶蓁瞥了眼课表，下午有两节自习。

　　“程同学，你这是道德绑架。”
　　“但是他们说没模特的话，下次学生会的海报就得我自己来了。”

　　程斐主动帮她揉胳膊：“我帮你请过假了，体育课加自习，正好三个小时。”

　　话说到这个份上，在手臂恢复知觉之后，叶蓁站起身。

　　阴雨天，墙壁瓷砖表面结着一层细密的水珠，地上遍布大大小小的脚印，显得走廊湿漉漉的。
　　叶蓁逆着人群往前走，小心翼翼避开肢体触碰。

　　越往上走学生越少，顶楼的教室被改成画室。除了陪程斐来过两次，叶蓁几乎不会踏足这里。

　　指尖距离门把手还有两三厘米的距离，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哎——？”
　　门内外两人都受到惊吓，情不自禁各退一步。

　　对方比叶蓁高一个头，穿着高三的校服。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叶蓁的头顶，乌黑的长发用红色发带高高扎起。

　　“503画室……是这里吧？”叶蓁抬起头，朝这个刺猬头发型的男生问道。
　　刺猬头说：“是啊。”
　　“程斐让我来的。”叶蓁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门口的牌子，“之前的模特生病了，我来代班。”
　　刺猬头眼前一亮：“原来她说得小学妹就是你啊。”

　　他侧身让开一条道，让叶蓁进去。

　　耳边是窸窸窣窣铺画纸挪画架的声音，叶蓁看到不远处的人，愣了一下。

　　美工刀被一双修长的手握住，几刀就削出极其标准的笔尖式样。
　　那双手的主人，同样长着一张好看的脸。叶蓁只能看到他的侧脸，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流畅，神情淡淡，专注地盯着手上的事。

　　注意到她进来，陈望转过头。他咬着一支铅笔，不方便说话，眉头几不可闻地皱起来。
　　叶蓁知道他想说什么，如果陈望能开口，第一句话肯定是“怎么是你”。

　　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刺猬头插话道：“你们认识？”
　　陈望转过头不理他，叶蓁接了刺猬头的话：“不认识，但是听说过，陈望学长——是吧？”

　　刺猬头冲她竖起大拇指：“我就知道，学妹你肯定也是陈望的迷妹对吧？”
　　叶蓁：“……”

　　这回叶蓁也没搭理他，一边坐到模特专属的椅子上一边想，陈望应该不愿意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他们俩的父母正在交往中，也许过段时间就会领证。

　　然后，她就会成为陈望的妹妹。
　　一个户口本上的那种。

　　但是很明显陈望不愿意，这也是画室碰个面他就表露出如此明显的敌意的原因。

　　“学妹第一次当模特吧，会比较辛苦哦。”刺猬头喋喋不休，“结束之后我请你喝奶茶怎么样？”
　　叶蓁摸了摸鼻尖，婉拒了刺猬头学长的好意：“不用了，谢谢学长。”

　　刺猬头犹不死心，还想说些什么。

　　“乔成卓，很闲的话再加两张画。”
　　刺猬头立即闭嘴。看得出他有点害怕陈望。

　　叶蓁调整好坐姿，画室里安静地只剩下笔尖与纸面摩擦的声音。

　　阴霾天空，冷风从没关好的门缝里吹进来。

　　叶女士执着地认为女儿还会长高，大一号的校服穿在少女瘦弱的身上，走廊的风吹进空荡荡的袖口，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叶蓁坐得笔直，按着膝盖上的裙子不被风吹起，手指用力到泛出青白。
　　她盯着那块地砖，颜色与周围地砖格格不入，已经分不清是它本身就灰得如此有格调，还是被经年累月的铅灰浸润出艺术的色泽。

　　“砰”的一声，把叶蓁和其他学生吓了一跳。
　　这道声响正来源于被陈望甩上的教室大门——身处有些年头的旧教室，它被迫承受太多。

　　她看地砖看得太入神，甚至没注意陈望是什么时候离开座位的。

　　“外面太吵。”陈望言简意赅。
　　其他人默默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

　　关上的门隔绝得不仅是楼下学生的吵闹声，还有让叶蓁冻得发抖的穿堂风。

　　少女发白的指尖逐渐恢复淡粉色，僵硬的身体也缓和下来。

　　“叶蓁——”
　　有人喊她的名字。

　　“到！”叶蓁吓得抬头，小心翼翼地看向声音来源。

　　陈望蹙着眉头：“坐正。”
　　叶蓁愣了愣，意识到自己和刚开始的姿势出入有点大，赶紧又坐得笔直。

　　陈望画了几笔，盯着画板的双眸微微眯起。
　　随后抬起眼皮，目光停在她脸上。

　　叶蓁不明所以。

　　“放松点。”
　　也许是她的错觉，她似乎看到陈望双肩耸动，好似叹了口气。

　　挂钟在叶蓁身后的墙上，她看不到时间，只能从隐隐约约传来的铃声中猜测时间过去多久。

　　第一节课结束的时候，画室的学生也搁下画笔。
　　刺猬头递上一瓶水，叶蓁接过，发现瓶盖已经被他拧开了。

　　“你和程斐是朋友？我们加个好友呗。”刺猬头熟练地扫码，发送好友申请，“小学妹，你叫什么名字？”

　　“叶蓁。”她说，“叶子的叶，草字头的蓁。”
　　“叶……”刺猬头在输入法里找字，手指停顿几秒，猛地抬起头，“叶蓁？！”

　　那口水含在嘴里也不是，咽下去也不是。
　　叶蓁茫然地看着他，含糊不清地问：“……怎么了吗？”

　　“不不不，没什么。学妹你少喝几口，还有两小时呢。”刺猬头飞快地打完备注，把手机塞回口袋，故作轻松地走回座位。

　　对这个名字，乔成卓一向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难怪陈望在看见小学妹之后，周围气压低了几个度。

　　即将成为自己后妈的女人的女儿，换作他本人也没法心平气和地面对。
　　他听陈望说过，为此陈望还和他爸吵了一架，在乔成卓家住了一晚。

　　休息时间结束，叶蓁满腹疑虑地摆回之前的姿势。
　　前面一小时已经很难熬了，想到还有两小时才能结束，叶蓁开始后悔为什么答应程斐的请求。

　　剩下的时间里，叶蓁都在思考刺猬头反常的举动。
　　一旦找到事情做，就显得没那么无聊。

　　之前她只从别人嘴里听说过陈望，毕竟仅凭他那张脸，就会经常会成为女生的聊天话题。

　　叶女士只从她男朋友那听了一些关于陈望的内容，至于里面有多少是父亲对儿子的滤镜，真的很难说。
　　总之在叶女士的描述里，陈望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哪怕她压根没见过陈望本人。

　　“反正你们也相处不了多久啊，高考一结束就各奔东西。”叶女士耸耸肩，满不在乎。

　　到第三个小时的时候，叶蓁已经麻木到意识溃散，眼神飘忽。
　　腰背仿佛不是她自己的，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

　　大多数学生已经在给画作收尾，陈望也不例外。
　　他抬起眼皮，瞥了眼椅子上的人。

　　少女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往下沉。宽大的校服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

　　等铃声一响，叶蓁顿时清醒过来。大家已经在收拾画具，似乎没人关注她。
　　叶蓁尝试站起来，微微一动，浑身上下酸痛，连站起来的姿势都显得尤为僵硬。

　　噩梦般的三个小时，从此以后她对顶楼画室都有了心理阴影。
　　叶蓁拍了拍裙子上的灰，慢慢挪动步子走出教室。

　　洗手池边上人满为患，乔成卓挤了个位置，喊陈望过来。

　　水流冲走手上的肥皂泡沫和铅灰，陈望甩去水珠，转身准备离开。
　　一抬头，猝不及防又看到了叶蓁的身影——堪称是步履蹒跚。

　　他们已经从五楼下到底层，叶蓁还在举步维艰地下楼，内心默默地把能沾上边的人都骂了一遍。
　　为什么画室要放在五楼，她现在每走一步都觉得关节在作响。

　　乔成卓没想到他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差点撞到他：“怎么了哥？”
　　“没什么。”陈望神情平淡地转过头，“去超市买瓶水。”

　　乔成卓也没多想。
　　结账时候，陈望突然开口：“有没有膏药贴？”

　　“有的啊。”阿姨转身去货架上找，“要什么类型的？活血化瘀的，还是治风湿的？”说完，她迟疑地看了眼陈望，“小伙子你年纪轻轻，没得风湿吧？”
　　“……没有。”陈望答道。

　　他接过药膏，另外要了个袋子。

　　乔成卓看了看他的手腕：“你画画把手画伤了？”

　　陈望把装着药膏的塑料袋塞到他手里：“要麻烦你帮我跑个腿了。”

　　·
　　回到座位上，程斐满脸希冀地找过来：“怎么样，顺利吗？”

　　叶蓁比了个OK的手势，还没来得及跟她算账，就听到同学喊她名字。
　　她朝走廊望去，画室那个刺猬头正在门口探头探脑，从口型能猜出他大概是在问“叶蓁坐哪”。

　　“这里这里！”程斐招手。

　　乔成卓忙不迭进来，把袋子往她桌上一放：“哪儿不舒服就贴哪儿，务必收下，我好交差。”
　　他一阵风似的跑走了，留下面面相觑的叶蓁和程斐。

　　“跌打损伤止痛贴……？”程斐念出包装盒上的字，拆开放在鼻尖下闻了闻，被一股中药味熏得直皱眉头，“有点难闻，不过还算有良心，知恩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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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皇叔悦我》还在准备中，但是又想写点什么，就写了这本~
字数不多，预估只有十来万字，初次尝试现言，希望不要水土不服TvT
专栏还有其他预收和完结文可以看，感谢支持，啵唧-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