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雀》十一书

1、天界耻辱！神族败类！

　　神族史册记载，三百年前，朱雀勾结魔族斩玄武于虞渊，天帝震怒，举天界之力进攻魔族，神魔两族战于北溟，史称北溟之战。

　　此战神族倾全力重创魔族，青龙战死，白虎失踪，五岳为之震荡，百川为之崩奔，朱雀被除神籍，堕入归墟，昔日“天之四灵”辉煌不再。

　　万山同悲。

　　三百年后，幽都，寒冰狱。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君无下此幽都些......”
　　两个守卫小声嘀咕：“一首《招魂》唱了三百年，真是个疯子”

　　“疯子”耳力极好，不过他听见也装没听见，旁若无人地继续唱：“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寒冰狱又叫寒池，地处幽都，乃神族设立用于关押重犯之地。池中一方石台被寒水包围，石台周围大雾弥漫，一眼望不到尽头。

　　寒水，顾名思义，寒气刺骨之水，神仙若是不小心碰到，便要忍受锥心断骨之痛，因此，若是没有犯下滔天大错，众神轻易不来此地。

　　寒池终日阴风不止，凡死在这里的神仙，亡魂都会被困在池底，永世不得超生，疯子那古怪的调子中夹杂着池底如野兽般的嘶吼，让这里显得愈发阴森，守卫打了个寒颤，对着疯子骂咧咧道：“别唱了！魂都过完奈何桥了还招什么！”

　　头顶众神聚首，流光溢彩；脚下一步一鬼，云迷雾锁。
　　疯子被关在那方石台上三百年，寒水形成冰锥密密麻麻从四周穿过大雾射向石台，他躲不过，任其刺入脊椎，这“断椎之刑”他受了三百年，早已没了痛觉。

　　“放肆！”一个年轻男子突然出现在守卫身后“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这样跟天界上神说话！”此人剑眉星目，盱衡厉色，一身玄色外袍将此人衬托的愈发老成持重。
　　只见他亮出一枚令牌“我奉天帝之命带走此人，尔等不得阻拦！”

　　玉泽令！见此如见天帝！

　　守卫立即跪下，恭恭敬敬道：“是！”

　　来人名叫句芒，疯子的上司。

　　句芒一进寒冰狱便见石台上的人披头散发，疯疯癫癫，他神情呆滞，目光暗淡，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他的心蓦地一沉，双眉紧蹙道：“扶桑，别唱了，天帝让我带你出去。”
　　守卫闻言心里一惊，那疯子竟是汤谷扶桑上神！

　　扶桑置若罔闻，“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

　　句芒见扶桑不理他，叹了一口气不紧不慢道：“他迈入轮回了”

　　诡异的歌声戛然而止。

　　扶桑顿了一下，随即仰天大笑：“好！好啊！死了好啊！死了就不用再活受罪了！哈哈哈哈哈......”

　　三百年前，扶桑在北溟战场公然与神族为敌，誓死保护朱雀，此后朱雀被除去神籍，打入归墟，待内丹在血池中炼化后迈入轮回，沦为凡人受生老病死之苦。天帝念扶桑所犯罪行皆因朱雀而起，将其幽禁于寒冰狱，并允诺朱雀迈入轮回之日便是他离开幽都之时，在此之前，无天帝令，不得擅自离开。

　　句芒宽袖一挥，石台周围的大雾顿时烟消云散，他朝扶桑伸出一只手，“跟我走吧”

　　一别三百载，重上通明殿。

　　“罪臣扶桑，拜见天帝”出寒冰狱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来九重天向天帝谢恩。

　　“天界耻辱！神族败类！”众神站在两旁指指点点，“若没有他助纣为虐，我神族何至于损失那么多精兵良将！”
　　其余一些附和道：“可不是嘛！怎么还有脸来这儿！”
　　天帝轻咳一声表示“你们收敛点儿！人还在这呢！”

　　“起来吧，既然从幽都出来了，以后便要好好辅佐句芒管理东海，莫要再让本君失望”他高坐的龙椅下有二十二级玉阶，是这天界最威严的存在。

　　大殿两边各伫立着二十根三尺宽的柱子，扶桑以前觉得雕刻在柱子上的龙特别神气，让整个通明殿越发气派，现在越看越觉得凶神恶煞。
　　这些所谓的正派到底是神是鬼？

　　通明殿，通的是魑魅魍魉！

　　“谢天帝”扶桑起身时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天帝，只觉得光阴无情，三百年未见，他是真的老了。

　　从通明殿到天界门口，扶桑觉得自己像一个移动的景观。

　　“快看快看，那就是扶桑”
　　“原来他就是那个三百年前为了朱雀和神族为敌的男人”
　　“呸！在这九重天上提那个人，你怕是不想活了！”
　　“没想到扶桑长得这么帅呀！”
　　“......”

　　身后跟着的句芒想同他说几句话，可此人就是不理他，从幽都到九重天这一路，句芒打了七八遍腹稿，没成想一见扶桑那冷若冰霜的眼睛，他把提前准备好的台词忘了个一干二净。

　　好歹也是上神，当着这么多小仙的面被人无视，我难道不要脸的！

　　句芒几次欲言又止，终于憋不住了“当年真不是我不信你！可是所有证据都指向他，我能如何！我信他是被冤枉的，可我没证据啊！”
　　句芒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委屈......

　　“这些年，上神因为我，在神族没少被排挤吧？扶桑在此向上神赔不是了”扶桑说着便朝句芒后退一大步，恭敬地一拱手。

　　句芒一听这话立马红了眼眶，有心朝他吼一句“知道你还给我甩脸子！”但是转念一想这些年他也不容易，何况嘴长在别人身上，总不能限制人家的言论自由吧，虽然每次被众神指着脊梁骨骂的时候心里确实不是滋味......

　　他大度地一摆手：“都过去了，提这些干什么！”说着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回汤谷看看吧”

　　一别多年，汤谷还是老样子，一点儿没变。

　　扶桑与他并肩而行：“上神几次欲言又止，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句芒面色一沉，表情严肃道：“神农......羽化了，就在十日前，只是......他生前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奏请天帝，让朱雀重归神位，天帝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可也堵不住神族悠悠众口”

　　扶桑居下讪上：“难为他了，里外不是人”

　　句芒：“......”
　　头一次听人骂天帝，这感觉还真是......啧！怪舒坦的！

　　汤谷与虞渊相对，日出汤谷，入于虞渊，扶桑看了一眼海面，太阳已经快完全隐入虞渊，那几只海鸥不知飞往何处去了，他随手捡起一个小石子，瞄准距离，抬手一仍，石子在海面上溅起层层水花，海面很快又归于平静。

　　重归故里，他看起来慵懒又随意 “所以呢，天帝最终是如何决定的？”

　　句芒学他往海里扔石子，没能溅起水花，小石子直接沉了下去，他觉得可能是自己扔的姿势不太对“天帝最终决定，若他能承住下一次天劫，便可重归神位”

　　天帝这话说的跟没说是一个效果，朱雀五百年一次天劫，神仙碰上天劫都要抖三抖，何况他此时已经转世投胎，以凡人之躯抗天劫，怕是会被劈成一滩肉泥。

　　句芒当然也知道天帝就是在画饼，但他还是想一试，凡人如何，天劫又如何，前所未有不代表没有这种可能，万一朱雀真能以凡人之躯抗住天劫呢？

　　他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同扶桑坦白自己的计划“你可愿为他洗刷冤屈，从此不再受万人唾骂”

　　“多谢上神好意，只是扶桑对神族早已没了期待”他敛容屏气，凛若冰霜，“更何况，如今的神族还有我说话的地儿吗？他们对我恨之入骨，又怎会信我所言，若非碍于天帝，恐怕我早已命丧寒冰狱，哪还能活着出来”

　　...... ......

　　“所以你下是想让我下界找到这一世的他，待天劫之日将这引魂符放到他身上”

　　句芒一屁股坐下：“没错”

　　扶桑转念一想，又警惕地盯着他：“我记得以前你不怎么待见他吧，每次来找我玩都要绕着你走，为什么这次突然想帮他，怎么，良心发现，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了？”
　　这人阴阳怪气的时候真的让人想打死他！

　　句芒：“......以前那都是小打小闹，现在不一样了！三百年前北溟一战，四灵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近年来魔族屡屡进犯神族边境，有人想统一神魔两族甚至三界！神族危矣！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往日战神，偏偏他现在还是个凡人！”

　　扶桑：“下一次天劫是什么时候？”

　　句芒闭眼掐掐手指，继而看着扶桑：“十日后”

　　扶桑无力地一扶额：“......你为什么不早说？”

　　句芒心道我也想早点说啊！从幽都到汤谷这十日我一直想说，可你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

　　“事不宜迟，我立即启程”说走就走，果然关于朱雀的事他就沉不住气！

　　句芒一听他马上要走，一下就急了：“等等！此事你知我知，且记去了凡间不可过度使用灵力，以免被神族察觉。还有，不可插手人间之事，凡人一生的命数早就注定了，若你强行改变，必会遭到反噬！”

　　扶桑头也不回地冲他一摇手：“知道了！”

　　这才刚回来就走，住一晚上再走也来得及啊！

　　句芒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扯着嗓子喊：“扶桑！等等！”这一嗓子喊得中气十足，不远处的毕方鸟被他这么一吼，吓得忘了怎么飞，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直挺挺地跌入东海，变成了一只落汤鸡。

　　他露出两排白牙，贱兮兮地问道：“你实话告诉我，你两到底什么关系？三百年前为他众叛亲离，三百年后为他下凡渡劫，啧啧啧，这莫非就是传说中那催人泪下的“兄弟情”？
　　扶桑：“......”

　　多年未见，这人真是越来越八卦了。

　　扶桑扫了他一眼，没说话，扭头就走。

　　身后的句芒一拍大腿：“我就知道！你两的关系肯定不一般！”扶桑闻言头也不回地朝太阳落下的地方走去，没理会身后跳脚的上司。

　　句芒看着扶桑渐渐模糊的背影，突然有种从此之后“大道朝天，各走一边”的感觉，直到看不清了他才朝着扶桑远去的方向喃喃道：“一路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