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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暗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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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夜下过秋雨,台阶上淅淅沥沥响了一夜。
第二日醒来,整个别院叶子吹落了一地,黄澄澄金黄色,有的掉落在小轩窗,有的卡在门缝。舜玉晨早踩上台阶时,差点滑倒,嘟嘟囔囔与晁容说了许久。
雨打枫叶,汴京转眼已入深秋。
距离蒲增渊入京已将近两月,再过一个月,他将启程亲自送成安公主离京,直到与外邦和亲礼成,然后只能径直回到封地。
留给他在汴京的时间并不多了。
蒲增渊留京下榻的宅邸仍是他少时赐封,先帝亲自下旨建造的明王府,当时找了渠周朝最好的工匠,从画出图纸到正式开刀阔斧,选用木、石、瓦,都是从别处长途跋涉运过来的一等一的上好材料。
施工建园所用的假山、竹石花卉,也一并是最好的。
这府邸的位置也是位于汴京城内最好的地界,与严公府相隔不到一条街。但自受封后去了封地,他已良久没有长住此处。先帝在时,偶尔逢先帝生辰返京,也往往匆匆几日就得辙返。
蒲增渊脱了外衫,露出里面宽松的衣袍在王府的后园中舞剑。秋雨刚落,园内的地上还湿着,种着花草的土壤喝饱了水,下人将金灿灿的落叶扫了一堆洒在花圃中。
他挽了个剑花,就势收起了剑,有侍女迎上来递上了帕子,托着用靛蓝瓷盏乘好的茶水等在一旁。
不远处长廊有人急急走过来,蒲增渊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汗,眸子懒懒的抬起来扫了一眼,正是自己的心腹周晟。
周晟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候在旁边的侍女。
蒲增渊见状,拿起茶水轻饮了一口,然后盖上杯盖放回侍女手中,淡淡开口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侍女躬身作揖退下。
周晟这方才开口,禀报道:“王爷,成安公主不见了!”
蒲增渊眸子一凛:“你说什么?”
说完又想到了什么,沉声又问道:“宫里怎么说?可有派人去找?”
成安公主是先帝数位公主中年纪最小的一位,生母出身卑微不得抚养,所以刚一出生就被先帝放到了高帝梁铖的母亲手里抚养长大。与高帝两人感情甚笃,若不是其余的公主悉数出嫁的出嫁,订婚的订婚,无论如何和亲也轮不到让她去的。
成安性格骄纵,被溺爱久了。此番得知自己被高帝送去和亲,在宫里已是闹了好几场,一哭二闹三上吊而不得愿,此番更是直接逃出宫去了。
周晟低声道:“陛下已经派了人到宫外去找,王爷,我们用不用也派些人去找?”
蒲增渊转了转手上的戒指,忽而微微笑道:“找,自然要去找。但不必急!”
边说边负手背在身后,望着远处落在枝头的鸟雀,若有所思,淡淡开口道:“成安若多在外面待一些时日,才越对我们有利。”
晁容中午在屋子里睡了个午觉,再起来时,舜玉和絮玉给她上了果蔬盘子,做了酸梅汤。
她索性边吃边拿着未看完的话本继续看,舜玉和絮玉坐在不远处的桌子上低头做针线绣荷包。
她的手指白皙纤细,刚翻到下一页,书页里不妨露出了一张窄而薄的字条,夹在话本里。
晁容的手指愣了一下,忙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两个丫鬟,她们正埋头做针线,没有人注意自己这边。
于是心才放了下来,眸子扫了一眼字条上的内容,不动生色的将字条收进袖子里。
别院里加上舜玉、絮玉长待的仆从总共七八人,平日里也有做零工的来来去去。
她早该想到的,蒲增渊把自己送到这里,定然会有其他的眼线存在。
只是这个人,又是谁呢?
晁容抬眼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两个丫鬟,将话本放在了一边,屋内窗户半开着,窗台放着她精心从外面的铺子里挑选的瓷瓶,盛着水剪了一枝花放在里面。
她披了件披风,外面的风还挺大。到严公府门口时,午后打着瞌睡的门房见了晁容,也识得她的面孔,听周围的人近日都道自家首辅大人对这位姑娘很是上心,于是不敢耽搁,忙站起身赔笑道:“晁容姑娘是要来找首辅大人吗?首辅大人还没回来呢!”
晁容笑了笑,开口道:“我的簪子今日要用忽然找不到了,丫头们找遍了院子也没有,这才想起来应该是落在府里了!”
门房连忙推了推旁边的小厮,小厮忙飞身跑进府里去通报管事。
门房开口道:“这点小事,姑娘派下面的人过来就行,倒自己亲自过来了!”
有年长一点的人走了出来,门房忙走到那人身边,说明情况:“吴管事,晁容姑娘的珠簪掉在了咱们府上!”
那个姓吴的管事忙将晁容请进府中,叫了许多下人和侍女来,到府里各处去寻。
吴管事让她等在厅中,让人上了茶水和糕点。等了好久不见消息,自己也忙去督促着下人去找了。
厅内只留下她一人坐在椅上,晁容走出厅中,见四下无人,只有打扫的老妇,趁她转身背对自己之时,碎步走进了严叡徵的书房。
晁容走进书房,想着那日在灯下给严叡徵画像时留意的摆设和册页,目光沉静的扫过摆着整整齐齐书册的书架,又略过桌子上摞的文件。
猛然,她的目光被桌上那叠公文最下面一层的文件吸引了,手指干脆利落,屏气凝神打开其中一册公文文书。
上面是几行行楷,严叡徵的毛笔字写得漂亮,笔锋遒劲,潇洒又磊落,笔画之间又藏着锋利。
行楷的内容是十人左右的名字,公文意思大概是要呈到御前晋升提拔的官员名单,只事先拟好了,但还没有盖上严叡徵的私章。
晁容默默的目光凝神记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这些名字。然后径直将这册公文放回原来的位置,手指拨开书房的门,轻轻的闪身走了出去,又回了正厅。
等晁容喝了又一会茶,吴管事才姗姗来迟,呈上来一枚她那日赴宫宴发上戴的簪子:“晁容姑娘,让您久等了,这簪子确实落在了房中。打扫的丫头不仔细,竟没有发现!”
晁容接过那支簪子,笑了笑,开口道:“给您添麻烦了。”
起身要走,吴管事又道:“姑娘不再等等吗?首辅大人一会就要回来了!”
她含笑道:“不用了,我先回别院了。”
然后缓缓走出严公府。
到了约莫深夜时候,只见得别院的小门走出一名身穿黑色夜行衣,头上扣着帽子,捂得严严实实看不清脸的女子。
女子走出巷道,脚步飞快,身子一闪,拿了钥匙开了门,走入了一间民房。
民房里摆设的如同寻常人家没有什么区别,床上有叠的整整齐齐的棉被,桌上有油灯和火折子,院子里种着菜,墙壁上靠着锄头。
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普普通通。可是你若细心看下去,就会发现床上棉被崭新,从来没有人住过,桌上的油灯和火折子覆上了灰尘,应该是从来没有用过。
那女子手指伸入枕头下面,微微动了动什么,墙壁忽然移动,赫然露出一条暗道。
她走进暗道的同时,墙壁缓缓闭合,恢复原先的样子。
暗道里昏暗,墙壁两边有灯烛却并不十分明亮,里面阴冷,过道有风。
尽头立着一名男子,负手而立,面孔转过来,竟是明王蒲增渊。
蒲增渊注视着眼前的来人,开口道:“名单拿到了?”
那女子走到他跟前,缓缓摘掉帽子,露出一张清晰的脸,竟是晁容。
晁容略躬身作了一揖,开口道:“程朝坦、谢文彬、谭洲、魏文怀·······”
她将白日在书房记下的名单上的名字悉数背了一遍,声音的暗道里有着淡淡的轻微回响。
蒲增渊眸子缩了缩,正要伸手想要抚晁容的肩膀,被她闪身躲过。
她垂眸低声道:“王爷,您说过的,回到汴京,您就会放过我。”
蒲增渊微微笑了笑,温声道:“晁容,你知道的,我永远不会逼你。可是,你也知道的,明杭他们一行人,还在榭州。我一直在帮助你们,否则也不会在五年前将你们画室一行人从刀口下救走。”
晁容的眸子一暗,看着他在暗道里清晰的面庞,熟悉又骤然陌生。
过了良久,开口低低道:“我一直很感激你。”
一直都是。
从五年前,她在大理寺的牢中昏沉醒来,在狱丞告知她朝廷将其列为谋反同犯即将在被斩立决时,惶恐而四肢冰冷,心中煎熬绝望。
她那一夜没有等到严叡徵。
她等了许久,从失到绝望,朱画师他们几个人在隔壁牢房中经历严刑逼供奄奄一息。
然后有一个人从天而降,正是蒲增渊,将她从大理寺带了出去。
去榭州的路上,经过客栈,她看到来自汴京的张贴着“不走廊下”画室众人包括她被斩立决的告示连同画像。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