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人》薄雾青山

9、第九章 太后

　　这日，玄瑖下朝后，太后身边的苏姑姑来到乾清宫。
　　苏姑姑刚福了个半身，便被玄瑖扶住手臂。
　　这苏姑姑在太后身边伺候了大半辈子，从皇帝小时便开始照料，因此情分很是深厚，在宫中也是个厉害角色。
　　苏姑姑疼爱地看着一手照顾大的皇帝，笑意吟吟地开口，“皇上这段时间清瘦了不少，身旁伺候的人没有尽心吗？”
　　这话吓得赵和弯下腰，立马要请罪。
　　玄瑖微微抬手示意。
　　赵和这才站直身体，手心里全是汗，微微吁一口气，心想，这苏姑姑不愧是历经两朝的宫中老人了，说话实在厉害。
　　玄瑖开口，随意扯了个理由，“不过是近来朝中事务繁多，姑姑不必担忧。”
　　苏姑姑好似放心了，“皇上要多加仔细自个儿的身体，要不然太后娘娘也担忧的紧。”
　　玄瑖“唔”了声，“母后近来身子可还康健？朕得空了就去看她。”
　　苏姑姑笑得慈爱，“皇上事情多，太后娘娘倒不盼望皇上能多去看她，只要有去看望宸妃的时间十分之一呀，太后她老人家就心满意足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赵和要再听不出意思，他这个大内总管也就白当了。
　　太后自降身份，与后妃相比，真是天大的笑话。
　　难怪向来沉寂的太后这回出动了，敢情是来兴师问罪的呀。
　　玄瑖挑了挑眉，意味不明，“母后这是什么话？”
　　苏姑姑笑了笑，说起别的，“太后娘娘想着好久没和皇上一起吃过饭了，这不就差奴婢来请皇上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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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瑖端坐在圣撵上，面无表情。
　　赵和向上觑了一眼，知道皇上这是微怒了。
　　也是，这时候本该是去看望宸妃的时辰，但却被太后娘娘截胡了。不过照他猜测，太后八成也是故意的，这是不满皇上为宸妃闹出的动静了。
　　一刻钟不到，圣撵稳稳地在慈安宫前停了下来。

　　太后娘娘坐在主位上，一袭绛红色石榴团福绫子宫装，面上端庄，不苟言笑，除去眼角细细的皱纹和沧桑，隐约能看出年轻时的国色天香。
　　此时，太后独自呷了一口茶，苏姑姑静静站在身后。
　　听见殿外的动静，太后微抬起眼眸，瞥了一眼大步走来的皇上，又低下眼眸，吹了吹水面上的茶叶。
　　皇上面上看不出喜怒，但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太后一眼就看出来皇上这是带着怒气了 。
　　“儿臣参见母后。”
　　太后仿若没有听见，兀自不动。
　　身后的苏姑姑忙走上前来，带着笑意，扶起皇上。“皇上可算来了，太后娘娘等了好久呢。”
　　太后瞥了一眼苏姑姑，似在责备她话多。这才慢慢开口，“太后做到哀家这份儿上，可真是失败。”
　　玄瑖声音淡淡，“母后这是说什么，母后乃后宫最尊贵的女子，何来失败一说？”
　　“砰！”
　　太后重重地放下茶杯，语气凌厉。
　　“哀家要是不失败，也不会请自己亲儿子过来，还要以一个后妃为名由！”
　　玄瑖眸光微微一动，这才有三分表情，“母后若有什么不满，和儿臣说便是，为难宸妃作甚？宸妃恪守本分，又生有皇子，就算无功，也从没对不起儿臣什么，母后为何总是不满宸妃？”
　　太后语气哀痛，“哀家不是不满宸妃？哀家不满的是皇儿你为宸妃失去理智！”
　　想到这个将自己儿子迷得神魂颠倒、当年为了她颓废不堪、千方百计选进宫后又屡次为她破坏宫规的宸妃，太后从心底里厌恶。
　　“皇上自己想想你为宸妃干出的事儿，从前的，现在的，一桩桩一件件，哪儿像一个明君该做的？！”
　　这是把宸妃比作祸国殃民的妖妃了，被人听见后果不堪设想。
　　“母后！”玄瑖语气沉重，带着警告。
　　母子两人之间气氛焦灼。
　　苏姑姑用手帕擦了擦太后手上溅到的茶水，微微示意太后冷静，不要伤了母子情分。
　　又替皇上倒上一杯新茶，笑着打圆场。
　　“皇上可千万不要同太后娘娘置气，太后娘娘也只是担忧皇上，怕对不起先帝的嘱托罢了。”
　　太后缓了缓语气，语气软下三分。
　　“当年给你定太子妃时，你执意想求娶郗太师之女，先帝却给你定了仅为翰林院大学士女儿的高氏，你还记得为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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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瑖出身正统，少年得志，意气风发。
　　但娶妻一事永远是他顺遂的一生中少有的不得志。
　　他记得和郗徽的第一次见面。
　　那日他前去郗太师府商讨岭南流寇之事，席间被一小婢女不留心泼到茶水，郗太师立即表明歉意，他摆摆手，独自去后院更衣。
　　也许是不熟悉地形，玄瑖无意间走到了太师府女眷后院。

　　“小姐！上上次出府您和丞相府的秦小姐吵起来，上次出府您气得文安郡主哭了两天……夫人吩咐过了，不许小姐再出府了……”
　　几个女子的说话声传来，玄瑖看见远处几个小丫鬟焦急地围着一位穿着藤青曳罗糜子长裙的贵女，像是在劝阻什么。
　　那妙龄少女背对他，语气理所当然中带一丝骄矜，“这怎么能都赖我？明明是她们出言挑衅在先……母亲出尔反尔，明明答应我生辰前可以在出府一次的。你们再拦我，我就告诉哥哥去……”
　　玄瑖此刻明白这女子就是郗太师之女了，心里有点好笑，这女子倒也真是娇气，看样子是从小被太师宠到大的。
　　正当玄瑖准备离开时，那女子突然转过身来，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他一眼，双眸含泪，眼波清凌，眼尾还带着淡淡红色，三分妖冶，三分清纯。
　　不知怎么，那一眼仿佛看到了玄瑖心灵深处，五脏六腑酥酥麻麻，悸动游走在身体每个角落。
　　那一眼，他记了很多年。
　　直到郗徽尖叫了一声“有人！”，直到赵和等人找了过来，他才仿若回过神。
　　从这次之后，东宫中人察觉到，太子殿下往郗太师府去的次数明显变多了。
　　从前东宫与太师府的关系一向平平，但近来两府关系突发猛进，京中人人猜测，太子是想拉拢太师。
　　但只有太子知道，与太师商讨朝政是假，见心上人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