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府小事》乔木在南

3、朝堂

　　一整天卫聆都看石青不顺眼，说到底这南府虽高高的门第，但就算是让卫菀嫁过去做正夫人他卫家也是攀得上。

　　卫菀心里是怨着她这位哥哥的，父亲辞世，母亲庸聩。长兄如父，这些年她成了长在哥哥院子里的老姑娘，被这京城中的长舌妇闲话说过多少回，饶是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些嘲笑也要传到她的耳中。武将军府的姑娘多少有些硬骨气在，却也经不住时间流言的锉磨，如今多谢哥哥替自己寻了份“好亲事”，她也只想嫁了人安心度日，但有时候想着幼时父亲的期盼祝祷也不由伤心，恨自己不争气，恨自己是什么时候没了这天不怕地不怕的血气。

　　偏这石青又被皇帝指派去东部平息祸事，山水路长，遥遥无期。

　　“姑姑，你怎么哭了？”卫辰在自家院子里练枪使剑有点累了，坐在长廊的木质条凳上，用手扇着风，汗顺着他的额头留下，冷风一吹却有清凉之感。
　　他趴着围栏，小脸从下凑过去迎着姑姑低垂的脸颊。做了个鬼脸想逗逗她开心。
　　“姑姑别怕，等我长大了，我养着姑姑，金尊玉贵的养着，谁都要羡慕了你去！”

　　卫菀抬头，刚带看着侄儿练习箭术，这眼泪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这眼眶里的，她强笑了一声，捏着他的脸颊：“那姑姑可等着我们卫辰快些长大呐！”
　　“卫辰？”卫聆已经换了常服来到后院，就看着他偷懒的样子。
　　无忧跟在父亲的身后挤眉弄眼的朝他使眼色。
　　“父亲！”
　　“哥哥！”
　　两人站起身来。
　　“小妹怎么来的后院武场，这是辰儿练习的时辰。”卫聆声音天生有点低沉，这样的声音很难叫人辨别说话人的语气情绪。
　　“家里有什么地方是做妹妹的去不了的地方吗？我穿了武装，父亲教我的箭术，虽许久未练习，但我还是在行的，过来看看辰儿。”
　　“女儿家，练什么打打杀杀的，怜香扶小姐去南院，我这有正经事情要找辰儿。”
　　“哥哥也别太苛刻辰儿，他年纪还小。”
　　“按说小时候父亲是教过你习武的，我且问你父亲常说习武之人的黄金时期是？”
　　“父亲，儿子不敢偷懒，必勤加练习。”卫辰接过话茬。
　　“辰儿，不是为父过分严苛，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你生在武将军府，不得给祖宗争口气吗？”

　　卫菀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好一个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她默然转身离去，想着这辈子真的没意思透了。

　　卫聆看着妹妹离开的背影，皱了皱眉头。在卫辰面前蹲了下来。
　　“辰儿，当今形势为父已经跟你细细谈过，中原多富饶，既然身怀宝藏，就要有保护宝藏的能力。世道从来都是强者为王，朝代更迭，不都是这么回事？宣统王朝是摆在眼前血一般的例子，祖宗基业差点没断送在他的手里。如今咱这位宣武帝是铁了心的要收复西北大片被强占的土地。只是无奈宣统时期百姓元气大伤，宣德帝又穷兵黩武，朝廷再也经不起折腾，天子憋着一口气呐，如今东部藩属国蠢蠢欲动，定是吃准了这一点，你知道咱这位皇上为何要派你石伯伯过去？他比你父亲会看人。而你如此天资，怎么能浪费，打仗兵法，军队操练，是必经的过程！等你满十二岁，就可以跟着为父入武营管事。没点子硬本领，谁把你当回事情？”
　　卫聆捻着胡子，叹了口气。
　　“可恨呐～”他幽幽站了起来。
　　“父亲？”
　　“可恨这南府，当年你祖父计谋过人，勇猛无双。平征西北，这最大的功劳竟然摊到了南府头上，这口气实在叫我咽不下去，那南靖靠着他父亲，承袭爵位，武营里的事经常和我意见相左，天可怜见。安若生不出儿子。我本好意将你姑姑纳入南府做妾，凭你姑姑的身份这已经是很委屈了的。那南靖居然不领情，哼～安若这次肚子争气，搭了命给他生了个儿子。他那软骨头定当个宝贝疼着，满心满眼的想着他儿子承袭侯爵，继续坐着总都督的位置呢。”
　　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南松，南松？我儿比他强百倍万倍！凭他也配天子赐名？哼，倒要叫他们都看着，哪有什么一成不变的好事？”卫聆捏着拳头。
　　小小卫辰垂下眼眸，他看着自己的手，虎口处的茧子异常的扎眼。
　　“来，辰儿，随父亲去前厅，最近事多，给你请了个兵法师傅，都说这早晨的思维清醒活络，但早起也是锻炼的最好时辰，你父亲我正为难给你如何安排呢！你有什么想法？”
　　“那只能两日轮替了，且先试试吧。”卫辰跟在他父亲身后，负重的武鞋敲着地砖。

　　“哟哟哟，你看看这滴溜溜的眼睛，跟安若可真像啊。”奶母是御赐的，是宫里那位生产的嬷嬷，她轻拍着南松的小肚子。看他皱起眉头，脚四处乱蹬。
　　“小姐，你看少爷皱着眉头呢。满月席是明天吧？徐夫人过不来，但已经给咱们少爷送了好些东西来。哈哈都不知到徐夫人肚子里是男孩女孩呢？得要是个女娃娃跟我们少爷凑成一对才好呢！”
　　“好弟弟，你有什么愁的啊？姐姐愿你平安快乐，这话我每天都说一遍，希望成真。”声晚没接婢女的话。
　　“好了好了，小姐，少爷估摸着饿了。”奶母照料南松多日，这孩子什么事情是什么表情，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眼下应该是又要换尿布了。

　　“声晚，从此我们南家要更加小心了，你怕吗？”南靖看着女儿坐在他亲扎的秋千之上，他慢慢的推着。
　　“爹爹，你是最了解我禀性的，我是南家的女儿，自然和南家是一条心的。”
　　“其实也不必怕，我在官场这么些年，从先帝到皇上，我是一路看着的。其实皇帝未必不知道这些事情，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南靖笑着摇头。他从未蛊惑那位生产嬷嬷撒下如此弥天大谎。
　　那日皇帝亲赐名，相当于昭告天下。当时安若骤然离世让他六神无主，来不及细想，这几天脑中思来想去。总算明白。
　　“爹爹是什么意思，难道做错了吗？”声晚脚尖点地，停下秋千，转身看着她的爹爹。
　　南声晚七岁的年纪，本是幼子，却有着远超年龄的稳重深沉，她有着天才一般的头脑，却从不轻易显露。南靖是她父亲自然知道，他的这位女儿要是男子，会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哈哈，没错没错。只不过要苦了松儿了，他日后如何爹爹实在不知，但是声晚，日后不论发生什么，请你一定要顾着他。”

　　“我知道的，爹爹啊，我现在呢，就盼着徐夫人的肚子里是位男娃娃。”

　　“你姐姐清墨许给他家可寅，这亲家是跑不了的，可寅是个好孩子，儒雅斯文，我很放心。时越早给我下了聘头，可惜你娘看不到你姐姐出嫁了。哎，要是南松是男儿，徐家夫人生的女娃娃是跑不了的。现在白白让这徐时越拐骗了我南家好闺女去。”南靖仰面看着蓝天，眼底一片酸涩。

　　“你瞧吧声晚，这时间可过的快的很呢，我家声晚什么时候觅得顶天立地的好夫婿，那时候爹爹我啊，就真的老啰。”南靖推动着声晚的秋千。只见她高高的荡起，稚子的笑声萦绕在这小小的庭院当中。

　　宣武帝想成就一番事业，是蠡国万千子民之福，身为臣子，哪有不成全配合的道理。当今朝堂实乃外忧内患，再也经不起折腾，百姓的日子过的苦，国家外看着景气，但内底子空虚。
　　修养生息，为给后代挣下家底，这位上位五年的皇帝，已经做出了很多的努力。
　　现如今各个省份都哭穷，年年收上来的税额都不达标。没有粮钱如何做事？这些年武帝的位置也算是坐稳了，南靖很懂的激流勇退的道理，他想皇帝也不至于如此绝情。而如今，南家更是毫无威胁，日后只要明哲保身。想来也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当年皇帝即位时私下里曾给南靖说：朕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先帝一生做了不少错事，但是他的眼光准的很，南家是忠臣，南家当得起着总督天下兵马的事务，南家也坐的稳这蠡国第一侯爵的位置。
　　议政厅里，先帝赐予世袭的恩典，虽说当朝文官世代习文，武官世代为武。世袭的职位不一定有实际的权利。但世袭的侯爵位，那是实打实的恩典。

　　再官场二十年来，南靖怎会不知，在君王眼里，南家不过是制衡的棋子罢了。

　　近日南靖总也跪在家祠里，虽忏悔着不孝，但恐怕日后也不至于太过覆灭。人生百年，何须有操不完的心，他只是感觉太亏待了安若拼了命生下来的南松，定会拼尽全力保他一世顺心无虞。他盼着日子过的再快一些。
　　那时谁也不知，东部的祸事竟然断断续续做游击战似的打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