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光 ...
-
牒云瀛回到金陵宅中，却不见小公主的身影。问了下面的婢子，才知今日小公主去了龙檀寺上香。
他本想去龙檀寺将她接回，往外走的步伐却刹地停了住，犹豫不决地问身边的副尉：“我这一身血腥味，她闻了可会不惯？”
叱罗丘如实回到：“属下随您走南闯北，自是习惯了的。可小公主千娇玉贵，倒是未必.......且将军伤尚未愈，依属下之见，您还是先多歇息歇息。”
他缓缓点了点头：“有理……那你派人给龙檀寺多送些香火钱去，我改日再去拜访住持。”
叱罗丘应下：“属下遵命。”
......
跪在佛像前蒲团上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虽是跪着，腰杆却挺得笔直。
听到翊文若的声音，他将脸微微侧过来。
晨光撒在门前的地砖上，留下像水波一样的纹理。
这里并没有太充足的光线，像前供台两边还点着两个偌大烛台，几十根蜡烛摇摇曳曳的燃烧着。
微红的烛光打在翊文若所能看到的他的半边脸上，好像在和某个记忆中的画面重合。
她的头毫无征兆地开始痛起来，第一下沉闷的刺痛让她的眉头紧紧皱起。
男人见她不太对劲，于是站起身来来到她身边的地方，问了一句：“怎么了吗？”
这才让翊文若看清楚男人的模样。
逆着光下，他的眼瞳泛着较人稍淡的琥珀色，晶莹剔透；眉眼清朗，却带着汉族人少有的深邃五官；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感觉他的皮肤有着一点点不自然的透白肤色，仿佛是病了许久一般，却点点生的正中她下怀。
翊文若不着痕迹移开视线，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我记得爷爷说过今天上午云家前来拜访，想必你就是与他们一同前来的吧。”
男人点了点头。
她自寺门向外看去：
“这令仪山风景如画，怎的云公子偏偏走上了这小小庙宇？”还跪在了蒲团之上，敲起了木鱼。
不过这半句话翊文若并没有问出口。
云参商一愣，低下头拿手指骨节揉了揉鼻梁，笑回：“之前只是在园中闲逛，好奇这藏在山里的建筑，无意间就走上这里，有些心神不定所以......总之，还望小姐不要介意云某的鲁莽冒昧，扰了贵府的佛门。”
显然翊文若一开始只是随口一问，这回却精准地抓住了这句话之中的重点：“见你跪在蒲团上......你信佛？”
“不算。我毕竟是个俗人，守不住五戒十善，也就不入佛祖座下，白白脏了圣人的眼睛。”
五戒十善。倒是一套一套的。
“人本是人，不必刻意去做人。”云参商轻声说出口。
“世本是世，无需精心去处世。”翊文若接上了这未说完的话。
云参商看向翊文若，却看似丝毫不意外她能够接得上，眼中盛满了细碎的光。
翊文若没多在意他的目光，更多反倒是被这莫名其妙的对话逗乐了：
“云公子可别误会了，我也不信佛。只是家中长者常年信佛，我也跟着会几句。”
“那为何小姐不信佛？”
“我总觉得比起求佛祖保佑，家人还有自己更能给予庇护，又何必劳费这个心思呢，我嫌累。”
翊文若耸了耸肩，自己打趣自己：“是不是很离经叛道的想法。”
“没有，”他说：“很合理。”
此时，云参商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他接通，是妹妹云重锦打来的。
“真该让人陪着你去散心的，你看看能不能赶回这边来，我和爸已经要见翊文长公了，别失了礼数。”
“我尽快过去。”
挂了电话，他轻叹一口气，对翊文若说道：“家妹正催我回正宅，却不知该怎么走。不知可否劳烦小姐指个路？”
翊文若闻言，转过身向庙外而去：“正好，我也要去存惠堂，一起吧。”
云参商应下：“麻烦了。”
看着翊文若的背影，云参商目光隐晦，自嘲地在暗处扯了扯嘴角。
也许是大病初愈，亦或是还没能适应这种好事能落在他身上，没把情绪好好地藏起来。
但也所幸她未曾太多在意于他的那番话，若真刚见面就被当成了一个怪人，那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
云家上溯可以到牒云一族，是古时鲜卑贵族。也是鲜卑灭亡了姬氏王朝。入主中原。
说来要是真算这账，他俩家应该是亡国灭种之仇才是。不过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说算倒也不必算了。
两家本各自端着，也不去结交也不去使绊子，总觉得谁先搭理谁就低对方一等。
可不知为何，前些时候云家家主云翳联系了翊文恪，字字句句透露着想与翊文结下秦晋之好的意向。
翊文恪本就为了翊文若联姻的对象纠结了好些年，如今人家已经下了脸面来谈结亲一事，他很难拒绝。
但也的确，翊文恪考虑的那些人没一个比云翳提出来的人要优秀，所以他也根本没有任何立场拒绝。
但同时翊文恪也深知翊文若软硬不吃的性子，若他替她应下必会闹的难看，他也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干脆让他俩见个面，要是翊文若不乐意就让她自己当那个恶人。
与云家掌门人云翳一同前来是他的一对儿女，而如今站在云翳身边的只是一个女孩。
翊文恪叫人去请大小姐下来待客，正恰巧翊文若从门外走来。
云翳见翊文若都已经来了，可云参商还是不见踪影，便使了记飞刀给云重锦。
他对这个儿子向来是没法子的，明明要求他做这个主替他向翊文家提亲，如今却又是这样一个态度，也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云重锦脸上笑着心里大喊冤枉，那云参商接了电话说一套做一套还能怪得了她吗。
但倒也不必二人继续忧心，因为云参商紧跟在翊文若身后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翊文恪招呼着两人坐下来。
翊文若这才对着云参商伸出手，说道：“正式认识一下，云公子，我是翊文若。”
云参商倒也没多说什么，回握了回去：“云参商。”
云翳看这两人不算生疏的样子，笑着说道：“看来二位是见过了。”
“是，云公子不熟悉令仪山的路迷了方向，正好被我碰了上。”
云翳笑了两声：“看来也算是天注定的缘分了。”
翊文恪瞧着翊文若这么配合，话说的滴水不漏，还以为是今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多看了自家孙女几眼。
然后就被瞪了回去。
众人心知肚明云家拜访令仪山所为何事，宴席之后特地给两位主角腾了地方，两人得以再次漫步于令仪山中。
云参商与翊文若并肩走着，她不说话，他倒也不急着开口，就是微微含笑看着眼前的人。
“云公子。”翊文若开口道，疏离的语气立马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了许多。
她停下脚步看过去，对云参商提出来：“对于联姻这件事，我想问问你的看法。”
云参商收回目光，敛下眉眼，反问过去：“那翊文小姐怎么看？”
翊文若没有推拒，直接回答道：“云公子是最合适的人选。”
事实上的确如此。
作为云家长子，云参商自是一出生便万众瞩目，他也没有让云家一众人失望，不过三岁就已经展现出许多异于常人的聪慧与心境。
而据翊文若所听所闻，云参商自三岁起，不知发生了什么，突然开始变得孱弱，不过短短几个月，竟然到了死生一线的地步。正在云家众人都以为他熬不过去了的时候，云家主将他寄养到了乡下，他的身体竟然慢慢见好，奇迹般的活了下来，但自此他的影踪也变得无比低调，是云家可以保护了起来。
想来在今天遇到云参商之前，她从没再听说任何有关他的消息。
只是联姻......
翊文若向来不在乎这些假模假样的繁文缛节，她也曾想过若是能做主自己的婚姻该有多好，只是她也还是没能如愿。
不知为何，她又想到今早前去令仪寺心中微恙的感觉。她说不清楚也抓不住，往日也会听到寺里的钟声，反而是这次上了山，好像是约好要去见什么人似的。
想来翊文若嘲解的扯了扯嘴角，她跟谁约好去。
翊文若心里头想着别的事，不知不觉便和云参商差下了一段距离。云参商反应过来身后没了脚步声，回头望去。
天光大好，无意识躇足在原地的女子眉头轻轻皱着，好似神游天外。云参商一阵恍惚，好似又回到许多年前，熟悉感掠上心头。
“翊文小姐。”云参商看着她，开口道。
翊文若被拉回注意力，下意识应了一句：“嗯？”
“你信前世今生吗？”
翊文若被逗笑了，好似不信自己听到的话一般，回道：“你说什么？”
云参商的脸是逆着光的，翊文若不是很能看得清他的表情。
云参商又重复了一遍问题：“你信前世今生，有道轮回吗？”
是的，又是那种感觉。
远处遥遥的钟声传来，惊扰了附近苍天古树上的鸟，它们扑腾扑腾翅膀，惊起，又落下。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