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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向日葵(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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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前燕收到一份回礼。
他一边详细听着他人的复述一边用手指轻轻又细致抚过这幅画,画的主题是破茧。
一个侧卧半蜷缩状的少年躺在柔软的纱茧里,茧蛹像月光一样笼在他的身上,轻薄又透亮,透过薄薄的纱茧往里看,单薄纤细的少年双眼处虽覆白布但手中有星光满盈随他前行。
唐前燕的手滑到了画的边缘徘徊,意料之中的摸到一些小凸起。他愣了愣手指细细摸索了一遍又一遍,最终确定了是一句盲文——愿你心中的星光随你破开黑夜的迷惘。 (ps:惊喜)
他的手指搭在那句话上,似流连于花丛之中的蝴蝶不愿离去,心里泛起涟漪,令人感到酸酸涩涩的,面上也不觉带上了笑抿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唐伯也凑上前观摩,这一看不禁赞不绝口大夸特夸。他可没有胡说,那是一幅油画,写实风格。逼真又透亮,画中的少年似有勃勃生机,特别是手中的作点睛之笔一缕光更是牢牢吸引住人的目光,为茧中的少年能否破开重重黑暗而揪心。
唐前燕无奈:“行了,你老的彩虹屁吹够了没有。拿个相框裱起来吧。”他竟有些不舍的在上面一摸再摸,真想亲眼看看这幅画啊!他轻点上覆眼的纱布头一回这么迫切的想恢复视力。
“想要挂在哪里?”唐伯问。
唐前燕:“我床头。”
唐伯点头:“那行,我给你回去给你挂上去,保准给你搞得漂漂亮亮的。”
“挂这里。”唐前燕拍了他身后的墙面。
唐伯一愣。唐前燕没等到他的回答又问:“你还打算挂哪里?”
“没哪里,你说挂哪就挂哪。”唐伯飞快的改口并行动力迅速的把画挂在病床的床头上方,同时还拍了一张唐前燕与画的照片。
唐前燕并不知道自己被偷拍了,他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心里突然冒出一股隐秘的炫耀和骄傲之感。他总算体会了一把父母之间常常挂在嘴边提到自家儿女又获得什么奖的心情了。真白当了一回别人的爹,无端有了一颗老父亲的心。
“所以我才这般坐立难安紧张万分?”他捂上了因心跳不知何时加快的胸口,心想着。
此时的他还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是单纯认为自己是被感动到了。可他唐前燕真的会有这么丰富多余的情感么?
他因心跳加速而有些口干舌燥,脸也微微发烫起来,他晃了晃脑袋把身上的被子踢开,才像得以喘上了一口气。
干咳两声才对唐伯说:“我要回礼,唐伯你去帮我挑一些又贵又珍稀的颜料来。”
唐伯有些无言的看着面前的少年时而坐立不安红脸挠腮,时而傻笑连连娇俏揉被。简直一副春心萌动的少男模样!
他蠕动了几次嘴唇,艰难的吐出一个“行”字出来,同时暗戳戳的观察唐前燕的一举一动。
送礼要送心头好,小少爷,你还挺会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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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谢时旧如往常一般又来到凉亭这边,这次他终于看到那个一如既往的身影早早的便来到凉亭,这次唐小少爷不再坐着发呆了。他掏出一块平板正百无聊赖的左点右戳,听到脚步声后他微微抬头朝向来人的方向。唐前燕此刻并不知他又无意识的带出了那股傻兮兮的笑来,还以为自己一本正经满脸严肃呐。
唐伯:我的眼睛好辣,重金求一双没见过这幅场景的眼睛。
谢时旧很高兴,因为他看到唐前燕今次就做在他平时经常坐的位子旁边上,他面上一喜,脚步也变得轻快,像是黄昏时归巢的鸟儿。
待他走进,唐前燕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一盒看起来非常漂亮又高大上的颜料。
谢时旧眨巴了下眼睛,心想:“糟糕,心动了的感觉。”一时间竟没办法拒绝,他眼馋这种颜料很久了。一直都没舍得怎么用。居然有人大方到送了一整盒,能不让他心如小鹿乱撞呢。
他下意识做了一个退拒的动作,唐前燕也许是察觉到他有些不好意思收便说:“收下,我还要你给我多画几张画,听他们一直再夸赞你送给我的那张画,我忍不住还想要多几张。就当是酬劳吧。”
“还有你的惊喜我收到了,学得还挺快。”
两人具是一同笑了起来,少年人笑声皆是清朗洒脱。唐前燕微愣,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对方的声音,意外的好听尾调带着一丝甜像冬日里的暖阳。他像只严冬里沐浴在阳光里晒得暖洋洋的猫。舒服得直打呼噜。
“他的声音好好听,不过可惜了。”他心想。忽的他察觉有人用手指轻点他的手心几下,见他没多大反应那跟手指的主人便在他的手心一字一笔的写:“好啊,那你可要多要几幅。”
唐前燕忍了又忍才没有缩回去,早在刚才手心被点几下的时候他就觉得很痒,这种痒好像会传染一直痒到了他的心里。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指甲悄悄地在手心里来回磨蹭还用力紧握成拳头印出了几个月牙才堪堪把那股痒意压下。
他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又意识到对方看不到便开口:“好啊。这是你答应我的,从今以后你的颜料我都包了。”
又听见对方笑出了声,他揉了揉耳朵不知为何也跟着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都是这般过来的,像某种心照不宣的约定。蝉鸣声聒噪的响彻云端,对于他们而言这像是个无比漫长的夏天。时间仿佛格外优待他们,又或许是遇到同志道合的人所以闷热而令人烦躁的长夏竟也变得这般美好。
在一次又一次天南地北的侃大山里,他们意外的发现对方与自己喜好兴趣竟有些许的相同。这一发现更加拉进了两人的距离,变得无话不谈起来,两人虽是一个不能目视一个无法说话,却能相互交流无碍。也真是稀奇事一件。
反正唐管家每天可是看得啧啧出奇。恨不得天天拿着一部相机时时刻刻都拍下来,让所有人都看看原本高傲冷艳的小少爷如今变成个什么模样。
保镖看着一旁狗狗祟祟的管家,无言以对盯了一会,可看着对方依旧一副无所察觉我行我素的模样,他终于忍不住了:“我说老唐啊,你干嘛不光明正大的看,用得着这样嘛,简直就是、就是那什么,不庄重!你简直就想拿台摄像机偷拍了!”
保镖憋了半天,才把‘死变态、猥琐’这类词给咽了下去,想了半天才用‘不庄重’来形容唐管家这种行为。
老唐听后,原地表演了个一蹦三尺高,同时神情激动给他表演了一个手舞足蹈,灵活得连保镖都吓了一大跳。以为这老头子彻底发疯了。
就这每天腻歪在一起的模样看得老管家牙根发酸鸡皮疙瘩尽起,要是让其他人看到估计也得吓掉下巴。
“我不是变态也不是偷窥狂,少用这种眼神看我!”管家怒吼压在嗓子眼里,两个人就这么悄摸摸地对上了话,压着嗓子连同手势做的飞起。似乎生怕搅扰到前面那对亲亲热热的两人,没留意旁人看他俩的眼神就跟看神经病一样。
“怎么了?”面前突然靠上了一张大脸,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的打在谢时旧的耳旁,让他不禁也脸热耳烧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微微仰了仰。
这种距离的亲密接近让他本能的感到一丝窘迫的羞赧。“应该是不习惯吧。”他想到。不过这也太近了吧,他已经很久没有与别人靠近这么近了。他疯狂摇头,但很快意识到面前的人看不见,就算他摇成个拨浪鼓。唐前燕也不知道啊。
他扶额意识到:原来智障也会遗传啊!
大概是太久没听到谢时旧的反应,唐前燕竟一把摸上了谢时旧的脸,又重复了一遍:“怎么了?”
“要命!”谢时旧在心里大喊,“他究竟知不知道这种动作意味着什么?!还有这距离也太近了!!”
这下可好,唐前燕的脸上更如火烧一般,他不着痕迹地微微偏头躲开了,手指甲划拉了几下手中的东西发出了几声刺耳的咔嚓声。
唐前燕侧耳细听,脸上也露出笑容,谢时旧这会儿却心道一句:“好险,也幸好他看不见,不然这一脸猴子屁股的妆容估计更能笑死人了吧。”
唐前燕有些忍俊不禁,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笑个不停,似乎只要和这个人在一起总能让他无比高兴。每每能让他暂时忘却一些烦恼与痛苦,还觉得感时间过得飞快。
“你别看那老头平时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样子,其实就一啰嗦唠叨还爱操心的老头。怎么都相处一段时间了,你该不会还被他迷惑了吧。”
谢时旧乐了,心想:“他哪里不知道,自从第一次和唐管家聊上天后他就隐约觉得不太对劲了。”
这样想着,他手指又剐蹭了几下。现在他们是用摩斯密码来沟通。虽说这确实魔幻了一点,但一个瞎子一个哑巴也只能同这种方式交流,索性他们也不缺那点时间。
他们似乎不再赶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忙碌且重复的日子,思想和爱好都被压的很短。
在这段治病之旅,他们像是为彼此开了一个小缺口可以肆无忌惮,不必成为那个其他人眼里的那个人。
才真正回归到本我的状态里。
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明天会有什么奇遇,所以只能尽量让自己释怀一些,然后去遇到那个注定的人,命运实在是太奇妙了不是么?
日暮西下,黄昏的光晕笼在两人的身上,像打了一层浓墨重彩的光。
谢时旧静静的看了他一会,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微微勾起了一抹笑,便起身和唐前燕告别了。
当唐前燕回到病房时,已经有两个人等在那里了——正是他的大哥和大嫂。他迎了上去,颇有些惊奇的问:“今天吹得是什么风,能把你们都盼来?”
小少爷翘着腿坐在床上,怀里还抱着一副画,他细细地理了理,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夹在一本笔记本。
唐初新奇的看着自己弟弟几乎一种收藏宝贝的态度把那张纸收起来。不,又或说那是一副画,虽然唐前燕的动作快,但他还是眼尖的看到一角明媚的向日葵花瓣。
他摸了一把下巴,想:“看来他这个弟弟也有了一些他不知道的秘密呐!”
同时他又有些头疼,十六七岁的小鬼真是难搞,特别是他这个中二又臭屁的弟弟,指望他好好地说一次话真是难如登天。
一旁接受到自家伴侣发出十分好奇的信号的女孩无言回了一个:自己看着办吧的眼神。
无视伴侣秒变狗狗眼的表情,唐晓棠笑说:“大忙人就不能来看你了?我可是推了很多事情跑来的,还以为某个人会医院沉闷到老,所以是什么让你看开了?”
“老婆好样的!”唐初在心里呐喊了一声,他刚刚可是真的害怕自己老婆真的不好奇呢?!
“哪有这么夸张,我又不是豆腐做的,只是暂时想不通而已。”少年解释。
唐晓棠的笑容收敛了一下,“哦,是嘛,我们可是担心到给你找了一个心理医生,小燕,我们都坦诚一点吧。就你前些日子的状态,我实在不太放心呐。毕竟你钻起牛角尖来连我都害怕。所以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呢?我很好奇哦。”
该不愧是女人的第六感嘛,唐前燕汗颜。
“嗯,再让我猜一猜,应该是送你这幅画的人吧,看起来你很喜欢这幅画呢?”唐晓棠一副笑眯眯的看着越发越局促不安的少年。
“大嫂!”少年似乎被扒得烦躁的想挠人,又偏生要收住自己的性子。就像一只无法宣泄自己的怒火而只能不停转圈的小猫。
女人无声的露出一个微笑,却见少年竟很快的冷静下来,用一种很平的语调说:“太阳总是要有升起来的一天不是么。”
因为在他那段黑暗的时光里强烈的闯进了一束热烈的光,终始太阳升起来了。
唐晓棠摸了摸他的头:“你长大了。”
“是嘛。”少年微歪了下头,无所谓的耸耸肩:“这不挺好的,人不可能永远当一个孩子,总是要长大的,不是么。”
“但你可以永远的保持一颗童心。”女孩又伸手去揉少年的头,明明是个刺猬头没想到他的发丝却柔软的。像某个嘴硬心软的人。
“嘛,小屁孩就别想那么多了,好好养伤吧。”
少年别过脑袋,“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别一副老气秋横的口吻来说教好嘛。”
他转向唐初的方向,“大哥,我有话跟你说。”
意思是想要单独聊聊了。
众人皆默默的留出空间让兄弟二人谈心。过了不久,唐初就出来了,看他脸上的轻松之色就大概猜到兄弟二人的谈话还挺顺利的。
女孩儿罪最后探头看了唐前燕一眼,男孩面朝着窗外似乎在聆听着什么又好像只是单纯的晒太阳。
倘若这时有人问唐前燕,他会说:“我在听——起风了。”
“谈妥了。”唐晓棠问了一句,在得到自家爱人肯定的回答后,高高兴兴的挽着他回家了。
病房里,男孩带着别扭有羞涩的表情叫了他一声:“哥哥。”以上是唐初个人视角,唐前燕表示他那会可是一副面无表情而平静的表情,哪里有什么娇羞加上他大半张脸都被遮住了所以这货到底是给他加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滤镜啊!!
幸好那时的唐前燕没有读心术之类的外挂,不然就谈不成了,嘻嘻。
“哥哥。”男孩又喊了一声,唐初有些恍惚的听着这个久远的称呼,带有小孩子意味的撒娇与祈求,有好些年没听过唐前燕这么称呼自己了呐。
“对不起,请原谅我吧,哥哥。”
唉!这下没在唐初的意料之中了,他缓缓开口:“你……”吐出的音节却模糊到沙哑,嗓子里干涩得像八百年没喝过一口水一般。他清了清喉咙,试图讲出一句话来缓解一下这股沉默。
“我还没任性到随便向你们撒一下娇,就心照不宣的把事情揭过去。我不喜欢那种表面的和平,我也不能用这种孩子气的方式来伤害你们。”
“爸爸妈妈那边我也会更他们谈的,我不喜欢维持表面功夫,伤口化脓感染什么的不是揭开消毒才会愈合的嘛。可能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喜欢那种场合的缘故吧,我永远都学不会八面玲珑的那一套,我想做更真实的自我。”
可能怕一停下来就说不出口吧,唐前燕像机关枪一样把心里的想法都吐露出,期间连给唐初说话的机会都不留。
终于,唐前燕说完了,他吐了一口气,心里既轻松又忐忑的等待对方的回复。
“你这混小子……长大了啊……”他的哥哥呢喃。同时他等到了兄长那宽厚又结实的怀抱,温热的呼吸扫过皮肤。背上传来轻轻地拍打,头也被揉了几下,像是安抚这一个迷茫不安的幼兽。
唐前燕趴伏在兄长的怀抱里,体会到了哥哥无声温柔,那股从前让他厌恶的男士香水味,此刻却让他几欲落泪。这是一个哥哥无形中为弟弟张开的名为“保护的羽翼”。
年幼无知的雏鸟在他的庇护自由生长,爱憎分明。不必理会外面的风风雨雨,真实的做着自我,就连父亲现在也是把很多东西都逐渐交给了大哥,过着半退休的日子了,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大哥就会接过老爸的担子,真真正正的长成了一棵承载着家族的大树。
唐初看着这个虽然面无表情的弟弟,可实际上似乎想哭出来又不能哭的样子。偷偷憋起了笑,想他刚才干嘛没拿手机把刚才那段给录下来。毕竟看某个小混蛋吃瘪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真是痛失一个亿啊!
与唐前燕的不同,唐初从小看着他长大,当然他还是更喜欢小时候的朝他撒娇粘人的小豆丁。他知道唐前燕从小聪明剔透,有很多东西他是看得比自己还透的。
没想到现在却长成这副面无表情的臭屁模样,一点也不可爱!大哥在心里叹了一百口气!不过现在看起来顺眼多了,想罢,他咕噜了几下自家弟弟的头,毕竟机会难得。
“好了。”少年退开了他的怀抱,毫不留情的下逐客令。“你该回去了,不是说很忙嘛,再见。”
唐初:……
我收回刚才的话,这小子还是这么不可爱!!!
气匆匆走出病房的唐初自然而然的错过了少年那一瞬间的羞赧,谁叫他现在大半张脸都被遮住了呢,只余一抹红韵悄悄地爬上少年的耳垂。他面朝着窗外任清凉的风拂去他燥热的羞赧……
这时唐晓棠在门外对他道了声再见,也不知道是不是唐前燕太敏感了,他总觉得刚才的话语里带了一些调侃似的……
大嫂这种生物果然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