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DeusexMachina

2、贰

　　不是报应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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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吟刚进高中第一天，高三学长郑嘉梓就注意到了她。

　　不仅郑嘉梓，可以说半个高三的男生都知道高一新来了一个烫了卷发骑着小摩托来上学的小美女。不出一周，柳吟便跟最外向的那一伙人称兄道弟，一起出入篮球场网咖饭店以及迪厅。

　　郑嘉梓自觉并没有什么出挑的特征能吸引众星捧月的柳吟，便打消了主动结识的念头。所以当他拿到跆拳道社团的新名单，看到那个让他心跳骤然加快的名字，他觉得狂喜，也隐约觉得某些事情，可能稳了。

　　开学的第一次活动，几个副社长忙着给新社员们宣讲社团规则与过去的荣耀，然后带着一群白带黄带练品势。社长郑嘉梓则是领着几个骨干社员，呼呼哈哈地踢木板，为社团文化节的节目排练。

　　不一会儿副社长刘索过来告状了，说有个新社员品势的动作不对，让她改正她不改，还非说她那么打更漂亮。

　　郑嘉梓觉得自己必须得亲自教育一下这个刺儿头，让他明白明白跆拳道“以礼始，以礼终”的精神。

　　但当他看到那个在整齐划一的动作中，随着格格不入的动作晃动着的一头卷发，他笑了，觉得这刺儿头说的，“那么打更漂亮”，确实没有说错。

　　他走到柳吟身边，依然注视她的动作。

　　柳吟见一个黑皮肤的黑带，黑着一张脸来到她身边，架着双臂沉静地看着自己，也对他上下打量了起来。

　　那人比自己高一头，肩宽脸小，鼻梁英挺，光滑的小麦肤色，五官线条却是细腻的，眼睛又大又亮，唇形精致。

　　“你是社长？”她率先发问了。

　　“嗯。”郑嘉梓点头。

　　“啊！原来你就是 ‘夹子’呀！”她完全停下了动作，脸上呈满笑意，似乎是在为这个惊天发现而感到开心。

　　郑嘉梓还没来得及抗议她直呼社长绰号的不礼貌行为，刘索不合时宜地溜过来，又憋憋屈屈地抱怨柳吟的倔强和冲撞。

　　柳吟撇撇嘴，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盯着郑嘉梓。

　　郑嘉梓就觉得刘索真是没救了，连漂亮女孩子都管这么严格，注孤生，于是赶紧让他去踢木板了，说自己会解决这个问题。

　　“你觉得怎么好看就怎么打吧，只是……”他转脸低头对着柳吟说，又略一沉吟，“结尾气合的那一声，一定要拼尽全力喊出来。”

　　说完他就走了，踢木板小分队一直在呼唤他。

　　柳吟目送着他挺拔的背影大步流星地离开，一边又跟着大部队，抬手做起了格挡。因为有点分心，所以假期自己学的那些品势动作便印象模糊，她不由得也斜眼瞄了瞄前排示范的副社长，跟着依葫芦画瓢起来。

　　跆拳道品势的结尾，是要配合动作大喊一声的，也就是之前郑嘉梓说的那个“气合”。

　　柳吟也确实把他的叮嘱听到了心里去，或者说，她确实也需要彻底放开，作拼尽全力的呼喊。

　　“哈————！”

　　一套动作结束，柳吟胸中藏了很久的郁结之气，也随着这一声大喊，呼了出去。

　　郑嘉梓听到这冲破了一片男子低吼的尖细女声，不由转头去看那个漂亮纤细的身影。

　　柳吟也转头探寻那张小麦色的脸，迫切地想得到他沉静的肯定。

　　不曾想，她看到他那双杏核形状的眼，笑起来竟是两弯月牙，嘴角扯开，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居然还顶起了两个小酒窝。

　　她也笑了，就觉得心里淌出一股温吞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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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考结束后的暑假，不像一般的尖子生都利用这段时间学完了高中课本，柳吟先去妈妈生活的城市住了一阵，然后再去爸爸生活的城市住了一阵，最后再回到自己出生长大的L市，好好陪了把自己养大的姥姥姥爷一段日子。

　　她努力做出乖女儿的样子，也在敏感地试探着父母对自己的感情。那卷发是妈妈领着她烫的，小摩托是爸爸给钱买的。她虽然很满意父母对她的有求必应，但也有点失落：烫头骑摩托，一般的父母哪会允许自己女儿做这种事？

　　只有在姥姥姥爷身边，柳吟才是那个真的柳吟，那个喜怒哀乐都不必藏在心里的柳吟。

　　进了高中，柳吟也努力做出外向与合群的样子，就连表现出来的尖锐个性，也是为了吸引更多的人围绕在自己身边。

　　也许围绕在身边的人多一点，围绕在身边的爱也能多一些吧，这是柳吟单纯又执拗的想法。

　　柳吟身边确实不缺热闹，一方面她确实很“招人”，另一方面，她也确实在努力地经营着那份热闹。但那些热闹并不能驱走她心里的失落和冷寂，相反，要想多一分热闹，她就必须在心里多藏一分凉薄。

　　开学这一周多，她身边真的好热闹啊，老师的青睐同学的簇拥。就连为保住来自爸爸妈妈的卷发和小摩托，跟德育主任斗智斗勇八百回，也显得那么有趣。

　　但也真的是累呀，她心里的负面情绪池，不知不觉几乎就到了警戒线。

　　而就在刚才，那个讨厌的副社长，刘索，竟然质疑自己的动作不规范！柳吟下意识地用强硬的态度跟他对抗，但内心却万分慌乱，不断地检讨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才引来了如此声色俱厉的指责。

　　可莫名地，就在刚才自己那一声随拳而出的大喊之中，那岌岌可危的水池，顷刻间，就泄了洪。

　　品势还在一遍一遍练习，她也逐渐一拳一拳、一脚一脚地把剩下的情绪一点点聚起来，最后再借着那一声气合，统统发泄出去。

　　最后的几遍，是全体社员一起合练，这也是社团文化节的一个节目。

　　社长郑嘉梓当然是前排C位。

　　他练了好一阵儿踢木板和实战，夏末秋初的天，在这闷热的体育馆，已经是汗流浃背。他把腰带扯松了些，又把衣襟往上提了提，硬挺的白色道服便松松垮垮地“挂”在修长精壮的躯体上，一出拳，一格挡，小麦色的胸膛和脊背，便时隐时现。

　　这几套品势的动作，是他从小就开始练习的，比起白带黄带红带的或生涩或用力过猛，他的整套动作自然是行云流水，透着一股神定气闲。

　　柳吟先是痛痛快快喊了一阵，情绪放松，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一种极好的宣泄方式，内心激荡着一阵兴奋。

　　而此刻看着郑嘉梓好似闲云野鹤、却又不失专注与力度的动作，她那本来十分绽开的心，又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过，然后如一朵睡莲入夜一般，收起了花瓣，静静安卧在轻泛着涟漪的水面。

　　她没想到，自己的坏情绪居然真的可以用拳脚来纾解。她也没想到，自己的心，从这天起，就被一个“夹子”，夹住了。

　　这一夹，就是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