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昨朝》烦人壹只

54、凡一卷 第十八章 云雾漫（二）

　　夜总是在人无眠的时候深得可怕，静得出奇。
　　龙世坤提着摇摆不定的烛灯，叩开了易凡一的房门。
　　一如他所料那般，他醒着。
　　微弱的光线下，他伏案沉思着，连头也不抬，面前横列着六块铜牌。
　　铜牌已经被剥掉了陶壳的假面具，在烛光的渲染下，隐约泛着血光，写着不祥。
　　“在想什么？”
　　毫无诗意的夜，对方肯定也不会想什么诗情画意的事情。如果预想没错，他可能正在想和自己同样的事。
　　连招呼客人的事情都省略了，易凡一直勾勾地盯着铜牌，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说，这铜牌是真的吗？”
　　“怎讲？”龙世坤眼前一亮，拉过凳子坐下。
　　“我只是猜测，‘七无’是何等神秘的组织？它之所以能这么神秘恐怖地存在于武林，肯定会有严密的秩序和铁则去规范。不然定是同一盘散沙一般，不攻自破的。”易凡一捡起其中一块牌子，晃了晃，视线焦点终于转移到龙世坤脸上，“这么严密的组织行事肯定是超乎想象的严谨——那么，为什么会留下这么重要的把柄在灭口的现场？”
　　中了！
　　龙世坤忍不住击掌。
　　“你果然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你也这么想？”易凡一直了直身子。
　　“嗯，我实在不想相信皇兄会做出通藩叛国的行为,心高气傲如他，就算是要谋权篡位，又怎么可能会苟活于敌人膝下……所以冷静下来反复想了想，觉得整件事情哪里怪怪的。”
　　“……太顺利了。”易凡一一语中的道。
　　“一切都来的太理所当然——在我们需要证据的时候，证据就会自动送上门来，这简直就像是……”
　　“就像是有人设下埋伏等着我们往里面跳？”龙世坤接过话茬，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没错！”
　　两人一拍即合。
　　“那么……新的问题又来了——如果皇兄是被诬陷的，那么诬陷他的人到底是谁？目的是什么？”
　　易凡一没有接话，只是在手上反复地把玩着那个已经沾染了他体温的牌子，陷入了沉默。
　　龙世坤也随手捡过一块来，仔细端详了起来。易凡一其实只是望着手上的东西发呆，而他则是连边边角角都不放过地细细查看着。
　　一边检查，一边顺着头绪。
　　“……七无……扬武镖局……铭牌……押往回丹的货……行刺……行刺……”
　　过了良久，身边的人开口说话了。
　　“……我有不好的预感。”
　　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头对上易凡一的眼神，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不管幕后黑手是谁，恐怕是真的有人想要通藩叛国……怀南王，只是他的替罪羊……不，应该说是个陷阱，用来误导我们往错误的方向追查。”
　　龙世坤怒上心头。
　　“通藩叛国……好大的胆子，竟然想将朕玩弄于股掌之中？”
　　“还只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
　　“不，你猜测的很对。除了这个，没有别的可能性了。通藩叛国……通藩叛国……对了，信！”
　　龙世坤忽然想到了什么关键的东西，转身抓住易凡一的肩膀，急急问道：“那封信，你还有没有印象？！”
　　易凡一被问了个一头雾水，眼睛睁得溜溜圆。
　　“信？什么信？”
　　“你当真忘了么？！”
　　易凡一茫然地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没有印象了……到底是什么信？”
　　看起来对方说的是实话。龙世坤大失所望，垮下了肩。
　　“……唉，看来一切无从查起了……”
　　易凡一先是被问得茫然失措，现在又被说了一半的话给堵了回来，心里很是不舒服，于是追问：“到底是什么信？这么紧张？”
　　瞄了一眼穷着急的易凡一，龙世坤长叹一声。
　　“唉……说来话长了……其实在数月前，你还在边陲抗击列英国来袭的时候，我曾收到你的密函。”
　　“密函？我写的？”易凡一发现展飒的记忆中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又是一声叹。龙世坤无可奈何地点点头，继续道：“密函里你说你发现朝廷中有人通藩叛国，意图谋反，还说你发现了一封足以成为罪证的信，只要得到那封信，就能知道叛国的人到底是谁。”
　　“那，那封信呢？！”易凡一就像是在听别人的冒险故事一般，心急如焚地追着下文。
　　“这要问你啊。”龙世坤心情复杂地看着易凡一，“我日盼夜盼，结果盼来的不是信，而是你以身殉国的消息，不过好在你最终是保住了性命。”
　　保住了性命却丢了记忆。
　　易凡一此时想起了当初副将左鸿飞跟他说起过，展飒是在夜探敌营的时候中了埋伏。现在联系起来，恐怕那次夜探就是展飒以身犯险，想要窃取那封关键的信笺。却不料敌人早有防备，设下埋伏等着自己。
　　那么那封信到底是真实存在还是仅仅只是个杀人灭口的诱饵，现在已经不得而知了。
　　易凡一陷入了沉思。
　　说来也实在奇怪，目前展飒的记忆正在慢慢恢复的当中。甚至是儿时的记忆，都是不是有片段浮现在脑海之中。
　　但是惟独那场战争，那封信……丝毫记忆都没有。
　　莫非真如王御医所说，自己受伤太重导致记忆丧失？还是出于什么原因，是展飒自己不愿意想起来？自身本能地抗拒记忆的恢复？
　　到底……
　　“……展飒，展飒！”
　　“啊？！”感觉旁边的人用力推他，他才从神游中回过神来。
　　“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龙世坤不知道刚才已经唤了多少声。
　　“啊……没什么，只是那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也想不起来，觉得有点儿遗憾。”
　　龙世坤微笑，安慰他。
　　“行了，别想了，至少你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面对好友的劝慰，易凡一顿时汗颜，他很想说其实展飒已经死了，其实现在在他身体里的是另有其人。但是他说不出口，这么荒谬怪诞的言辞，如何能说的出口？再说，即便有人相信了又能怎样？也改变不了什么根本的事实。
　　龙世坤见易凡一又要陷入沉思，以为他还在为失忆的事而感到沮丧，于是拍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松了许多。
　　“别多想，只要人还在，我们可以一切从头查起，总能查到蛛丝马迹。”
　　易凡一苦笑着点了点头，决定不再去烦恼这个问题。
　　“那么，关于追查的事……”
　　易凡一刚要开口，却被打断了话题。
　　咚咚，咚，咚，咚！
　　叩门声骤起，两急三慢，是尉轩。
　　“进来。”
　　进来的人果然是尉轩，只是神色看起来很是紧张。
　　谨慎地关紧房门，两步并一步，呈上来一封被红蜡密封的信函。
　　信函红得刺人眼。
　　一看，两人心中一紧，对视。
　　红蜡，表示加急。红色信封，表示急上加急。
　　“主子，西南边陲八百里加急密函。”
　　大惊！
　　龙世坤连忙抽过信来拆封。
　　见龙世坤的脸色随着视线在信纸上的游动越来越苍白，易凡一心急如焚：“什么事？”
　　龙世坤一目十行读完信，膝下一软，跌坐在了凳子上。
　　“列英来犯……连同回丹。”
　　是谓，祸不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