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姬风 ...
-
鱼溪茸四下望去，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空茫茫的金光之中。
四周极安静，暖金的光在周身流动，既盛大，又寂寥。
鱼溪茸拼命寻找，想看看这里除了这金光还有没有别的什么，终于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鱼溪茸使劲瞧去，那个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瑾良，谢谢你为我打造它！你太厉害了！”清朗的声音从此人的躯体里发出来。他似乎很激动，衣袍被他的动作带得翻飞。
“哈哈，姬风，你太夸张了，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打造它也帮我自己消磨了很多无趣的时光。”另一个爽朗的声音说，“更何况，灵材都是你自己收集的，寻觅那颗太阳之心才是最困难的步骤。”
“寻找太阳之心确实费了我很大的劲，我甚至在想，我是不是把世界上最后的太阳之心都拿走了。”姬风说。
“那么它就是用这世界上最后的太阳之心打造的拂尘，这样的话我应该载入锻器师史册啊！”瑾良说。
姬风被瑾良的反应逗笑了：“瑾良，你这样天才的锻器师，如果你有意，一定会载入史册。”
“还有你，如果这把拂尘能够载入史册，我会要求史官把你的名字写上，我会要求他写到，你将世界上最后的太阳之心交给我，让我能够将它打造出来。最后，你成为了它的主人。”瑾良说到这里，顿了顿，“不过，你应该更希望你姬风之名被记载在偃师史册上，我就祝你在偃师史册上留名好了。”
“谢谢你，瑾良。不过，我对青史留名没有什么执念。”姬风笑了笑，“我此生的梦想，就是能创造出真实的生命。”
这时，画面一转，接下来浮现在四周的是许许多多的偶人，木制的、石制的，还有一些说不清什么材质的，一并陈列在前。
姬风伸出手，朝向这些偶人，向上抬了一抬，这时，所有的偶人都站起来，睁开双眼，迈开步子。
他们起初还有些僵硬，后来便如同活人一般，动作变得十分流畅，有的去收拾家具，有的打扫厅堂，有的在庭院中奏乐起舞，若彼此迎面遇上，竟会相视一笑，十分逼真。
姬风非常热爱偃术。
他奔走于各个地方寻找材料，关起房门一件一件修理、拼接、精雕细琢。他阅读许多的书籍，观察许多的生灵，去学习它们的动作、神态。
他陷入构想。
“嗯……应该再威武一些。”
“麒麟这样的瑞兽，表情是否应该带上一些慈悲？”
他咬着笔杆开始构图，思索，制作，不知日夜。没有人会不被他的热情无限的样子所感染。
随后，画面中出现了一个伏地浅眠的麒麟雕像。姬风拍拍它的头顶，麒麟雕像的眼睛缓缓睁开，如活物一般站立起来，脚下生出雷电，口中吐出火焰。
“姬风，你可真厉害，它可太威武了！”一个声音说。
“姬风的偃甲越来越逼真了。”另一个声音说，“我会觉得这就是真正的麒麟。”
“你见过麒麟？”忽有一人问。
“没有。”
大家哄然大笑起来。
“吹大发了！”
笑过之后，姬风抚摸了一下麒麟头顶。
“虽然，它并非真正的麒麟，但它有独属于自己的生命。”此时的姬风的声音非常温柔，且坚定。
“赋予事物生命，是一件非常伟大的事情。”姬风道。
“姬风，你魔怔了吧。”却也有人笑他，“神才能赐予事物真正的生命。你的偃术虽然厉害，你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偃甲再逼真，它的生命也是由你掌控，并不是它自己的生命呀！”
“……”
众人散去，姬风自语道：“我一定要为它们创造出生命，让它们变成真正的活物。”
语毕，姬风朝鱼溪茸所在之处伸出手去。
“你在的地方，万物都特别有活力。”姬风道，“这样伟大的事情，只有你能实现。”
鱼溪茸猛然心跳加速了两秒。
猛然睁眼，不见弥漫四处的金光，亦不见了那个沉迷于研究偃术的年轻偃师。
四周落英缤纷，头顶星河耿耿，掌门公子在他旁边四仰八叉，睡得喷香。那天，他们追着太阳渡过宽阔的水域，飞过九座大山，踩过皑皑白雪，穿过漫天流萤，推开街边行人，掠过芦苇深深的湖泊，他们追逐太阳至精疲力竭，在这里躺下便立刻睡死过去。
鱼溪茸忽的看向自己身侧的金拂尘。
龙眠之地三件奇珍异宝，黄泉之水淬炼的炼狱戟，杀意凛凛，神鸟喙打造的匕首凤诸，可伤神魔，仙客道友间喜闻乐道，民间画本中极力铺陈，只金拂尘不常为人论道。
那天他们进入龙眠之地，只见偌大的地面上寸草不生，唯有河边枯草丛生，荒凉萧瑟。然而瀑布后的山中乱道尽头，花叶繁盛，草木横生，石台之上，麒麟看守下，金拂尘金光流动。
原来如此。
鱼溪茸无奈地抚上金拂尘的尘身：“我本想着你这样的法器一定能助我参悟生息法的更高境界，可你一直不肯遂我的心意，原来你被赋予了这样的使命。我不会偃术，也不会创造什么生命，如此说来，你不愿供我驱使也是应该的。”
只是，为何在此时叫他做了这样一个梦？
鱼溪茸站起来，看见不远处有人走动。鱼溪茸走过去问这是何处，那人似乎没有听见，埋头走了过去。鱼溪茸又叫了他几声，依然得不到回应。
鱼溪茸跟在他身后，来到一处繁华夜市，街道上灯火通明，两边商铺林立，各色人等摩肩擦踵。往前走，建筑更加华美，琳琅的楼阁中有人鼓瑟吹笙，有人蹁跹漫舞，面容秀丽的女子结队从他身边走过，手中托着精致的果点，长裙曳地，脚步款款，美不胜收。
鱼溪茸快步返回他和仇晓还休息的地方，想要告诉仇晓还，他们来到了这样一个地方。仇晓还一定也会对这个地方感到新奇。
仇晓还仍在呼呼大睡，鱼溪茸在一旁坐下，等他醒来，想着等会儿要告诉他的事，眼中亮如星辉。
仇晓还翻了个身，从袖中伸出一截皓白的手腕，搭在了鱼溪茸的膝上。鱼溪茸僵直了一瞬。
搭在他膝上的手动了动，一角青丝从袖中落了出来。鱼溪茸垂眸，他知道这角青丝由一缕发丝缠绕而成，掌门公子终日佩戴在手上。他还知道，掌门公子有时会刻意避开同门，跟遇到的妖魔鬼怪打听一个人，只是从来音信寥寥。
“你已经醒了啊。”仇晓还从地上坐起，打了个哈欠。
“掌门公子可有做什么梦？”
“你怎知我做梦了。”仇晓还交叉双臂，不悦地瞥嘴，“梦里也在追太阳，累死我了。”
他们从休息的地方离开，走向附近的城镇。仇晓还沿着街道左右扫视，奇道：“来来往往这么多的人，居然没有一句交谈，世上竟然有这样腼腆的民风。”
“或许，这些‘人’只是似人而非人。掌门公子可知道偃术？”鱼溪茸将那个梦告诉仇晓还。
“难道，这些人都是偃人？真有如此逼真的偃人？”
仇晓还忽然被头顶浮空的飞桥吸引去了视线。飞桥接连两处楼阁，桥上站着一个妙龄少女，含羞带怯地扶着边沿的护栏，眼波盈盈，春情潋滟，娇柔的目光正正落在仇晓还身上。
仇晓还高高抬手朝她挥了挥：“哎！”
少女一动不动，仍然那样看着他。
仇晓还朝前几步，少女的目光便落在了空荡荡的尘埃里。
下一刻，一名俊秀青年来到了仇晓还方才站着的位置，不经意仰起头，与那飞桥上的少女有了一瞬的相视。
少女忽的从护栏上缩回手去，白净两颊瞬间羞得如同熟透的樱桃，立刻掩面跑开了。
仇晓还本不愿相信那动人的神情来自一具偃人，看罢这一幕，仇晓还不悦地交叉起双臂，同鱼溪茸说：“你说的没错，这里的人果然都是偃人，否则怎会对我毫无反应，若她不是偃人，方才她那些反应该是对着我做的。”
仇晓还说罢，那俊秀青年忽然眉梢微动，将视线转向了仇晓还。仇晓还大感诧异，方才所见的偃人们都对他不理不睬，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没想到这具偃人居然能够对他做出反应。
随后，这俊秀青年轻启唇：“没想到这里除了我，还有其他人流连于此。”
仇晓还一惊：“你会说话，你是谁？”
“羲柏舟。”他说话时，耳坠上的金色圆轮旋转晃动。
“你是人，还是偃人？”
“人。”他轻轻地笑了一下。他似乎是觉得自己被当成偃人十分有趣。
“这些偃人可都是你制作的？”
他摇头：“我倒是想，可惜没有这样的才华。这座偃城的主人名叫姬风，我么，不过是这里的一名游客。”
华灯之下，几名锦衣少年提着酒边饮边凌空比划，意气风发，肆意非常。
羲柏舟向他们指示其中一个气质敛淡的少年：“那就是姬风。不过，真正的姬风早已经离开了这里，这里的姬风，只是姬风所做的自己的偃人。”
鱼溪茸远远见着昔日姬风的行止笑貌，心中澎湃非常，有许多好奇，但羲柏舟道：“我还要赶往下一处景点，失陪。”说罢匆匆告辞。
两人望着羲柏舟利落离去的身影，眼看他消匿在往来人群中。
“我们之后又去哪里呢？”
树梢之上，传来鸟雀啼鸣，凄凄切切。
“是子规声。”
鱼溪茸侧头观察仇晓还的反应。
仇晓还亦听到了子规啼鸣，面上十分沉静。
“说起来，掌门公子独独对这种鸟不那么讨厌。”掌门公子每逢遇见鸟雀鸡禽都要差人驱赶，唯独对子规网开一面。
“子规是我的字。”仇晓还的话语透露出难得的柔软，“我爹我娘给我取这个字，希望我听见子规啼鸣，便要想起回家。你看我的名字，晓还，子规，可见他们对我没什么期待，只想我回家吃饭。”
“那，我们回去吗？”鱼溪茸问他。
仇晓还却默然不语。
“不……”音节总算从牙缝里挤出来，系在手腕上的青丝边沿垂落掌心，被捏住攥紧，“还没有找到。还得继续。”
片刻后，仇晓还御剑追上羲柏舟。
“请留步！向你打听一个人。”
……
依然未果。
鱼溪茸站在一边，看着仇晓还向羲柏舟告辞，转身边走，边沉沉地呼出一口气。以往得不到音信，掌门公子总是平静如初，可这次不知为何，他明显变得焦躁了。
“你的配饰掉出来了。”羲柏舟忽然叫住仇晓还。
那青丝做的绳结不知什么时候断开了，一端从仇晓还的袖中探了出来，另一端堪堪在仇晓还手腕上虚挂着，摇摇欲坠。
仇晓还连忙提起落出袖口的一端，他忽然脸色一变，就在触到它的一瞬间，仇晓还头一次在这绳结上感受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牵引。
“多谢，我们得走了！”仇晓还屏息凝神，仔细感受那股牵引之力，它来自某个方向，仇晓还即刻动身。
“你们要去那儿？”羲柏舟望向他前往的方向，“那里是我家，旸谷。”
作者有话要说： 俺的码字bgm：《春昼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