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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天毒流影(6) ...

  •   季淮玉下山的脚步似乎比往日虚浮些。虽然他强撑着不露痕迹,但何逸然还是看出了他不太对劲,走了一段便主动停下来,问他:“小玉你还好吗?”
      季淮玉摇摇头:“无事。”
      何逸然暗暗叹了口气,理直气壮说道:“我累了,陪我坐下来歇歇可好?”
      说着他不等季淮玉应下,就把人拉到路边,找了块石头挨着坐下。随后他轻轻捏了捏季淮玉的膝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季淮玉心都被他甜得化了,哪里还顾得上逞强,倚在他身上小声撒娇道:“腿有点酸。”
      其实不止是酸疼,他两条腿的经脉几乎都凝滞了,只有靠着催动内功才能强行疏通两分,走起路来仿佛踩在刀尖上。
      好在现在天黑,何逸然看不太清他的脸色。
      何逸然手按在他的腿上轻轻揉着,忽然说道:“重晖长于剑法,内功只要入门即可。我不懂内功,但我知道练这种外放的心法一定很苦,否则你也不至于在那里闭关整整八年。”
      季淮玉低下头,掌心覆在他的手背上,只含糊地答道:“还好,也算不得苦。”
      其实怎么可能不苦。从他引气入体的第一天开始,这八年里,每天都有内力流遍经脉,有时冷如初融的雪水,有时滚烫如热油,自内而外,一遍一遍地锤炼他的经络和肉/身。
      每到突破的瓶颈期,那雪水和热油便统统变成了剔骨剜肉的刀子,他时常觉得或许还是死了比较舒服。
      但他不能倒,他必须撑着一口气,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也是季风山庄唯一的希望。
      只有练成了,他才能出去,才能报满门的仇,才能再见到他的心上人。
      这些他不必对何逸然说,何逸然已经够疼他了。何况季淮玉心里清楚,这些年何逸然受的苦并不比他的少。
      他怕何逸然继续问起他是怎么练功的,便有点别扭地起了个话头,问何逸然:“你之前对钟辰溪说,金钩蛇是他妹妹的情郎。你当初是怎么杀了金钩蛇的?”
      本以为是个简单的故事,没想到何逸然低头思索了许久,才开口道:“说来话长,你知道重晖每个弟子出师后都要去游历吧……”
      重晖最重要的一条门规言明,凡弟子出师,必须独自出门游历至少一年,并做成三件事——
      一是下山后去拜访六明门或其他江湖门派,并以本门派剑法同对方门派中的同辈弟子切磋,胜一场可得到那个门派的长老手信,在三个门派中取得五件手信就算过关。
      二是游历期间要亲手除掉一个江湖通缉黑榜上的恶徒。
      三是游历后回到门派,需当众挑战本门同辈首席大弟子。若本就是首席弟子,则要挑战一位门派长老,在对方手下坚持三炷香即可。
      三条门规中第一条和第三条不算什么:都是同辈弟子,武艺不会相差太悬殊,切磋也会点到为止,况且七明门之间互通友好,私底下都清楚重晖的规矩,互相放水是常有的事。等回到重晖后,首席大弟子更是不会有意为难自己的师弟师妹。
      唯独这第二条是实打实要命的。能在江湖通缉榜上有排名的,无一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其中不乏成名已久的高手。这些人手段残忍,经验老到,一个初出茅庐的弟子很难在他们手上讨到便宜。
      重晖每一代都有个别弟子折在这一条规矩上,师门也不会太严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弟子找帮手或者搭伴。
      但凭着这一条,总会有出类拔萃的弟子脱颖而出、一战成名。
      比如在十年前,十八岁的温玹下山,竟独自跑去了西北金戈城,在那里他结识了给他引路的秦归,两人混进城后一路潜行摸到了城主住所。
      当初经历过那件事的金戈城的人都咬着牙承认,温玹确实是天纵奇才。他当时在混乱中杀了金戈城的大总管和城主身边的右护法,外加通缉榜上的恶徒十三名,最终只受了点皮外伤,凭借着重晖的轻功带着给他引路的秦归顺利逃了出来。
      金戈城在一个不足弱冠之龄的小弟子身上翻船,里子面子全丢光了。虽然温掌门运气不太好,没能近城主的身,但百里垚还是被吓破了胆子。
      据说自此之后金戈城周围以及城主府的守卫增派了两倍的人手,秦归还成了第一通缉犯,至今仍逃亡在外。
      自此温玹技惊天下,成了这一辈弟子的标杆。他回到门派后第二年就接过了掌门印,成了重晖开宗立派以来最年轻的掌门。
      另一个传说就是何逸然。
      关于他下山游历的故事不像温玹的那样流传甚广,只有重晖的少数人知道内情。此外比较特殊的是,他游历的时间几乎是历代弟子中最长的,足足有四年。
      那年他一下山就隐去了行踪,既没去其他门派拜访,也没找同门的师兄弟搭伴,而是直接跑去了龙图山黑集……

      何逸然下意识摸了下腰间,却没摸到酒壶。他嗓子有些发哑:“你问我是怎么杀死金钩蛇的。现在……我全都讲给你听。”
      “当年我听到了一些风声,有人要对季风山庄下手,我便直接往江陵赶,可我晚了一步没有赶上,到了那边已经是……第二日了,山庄已经被凶手清理过了,我悄悄进去,正好看到金钩蛇和钟澜澜带着几个人带着从山庄搜刮出的东西,兴高采烈地往山下走。”
      他一边说着,脑中不由得浮现出了那几个人令人生厌的嘴脸。
      已经八年了,那一幕却仿佛还在昨日,每一张面容都无比清晰。
      “他们人多,我知道以我那时候的功夫,上去硬拼就是白白送死,于是我一路悄悄跟着他们。从他们的闲聊里我得知,这几人并非灭门的凶手,只是上山捡漏的。但在山庄里面,他们居然打开了一个密室,并找到了一些财物。这群人不知道山庄里什么东西真正有价值,便只带了财宝走。我当时便撇下他们返回山庄,没想到那边被人布下了陷阱,我打开门便中了毒,一种要命的毒,好在不会马上毒发,而是慢慢地化入心脉,就算放着不管,也能多活一段时日。”
      季淮玉脸色骤变,他没想到何逸然身上的毒居然是在季风山庄中的。他面色煞白转头看着何逸然,但何逸然显然不太在乎这劳什子毒,继续说道:“当时我发现那密库的门似乎另有玄机,像是和山庄的总机关相连,上面的字符又似乎是某种文字,居然被金钩蛇他们误打误撞地破开了。”
      听到这季淮玉面上又露出了错愕的神情,欲言又止,但何逸然没指望他解释什么,继续说道:“那时我猜季风山庄的灭门背后一定有一个巨大的阴谋,那几个人也绝对不能留。那时我以为自己身上的毒没法解,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就想先把能做的事都做完。我记得那天金钩蛇身边所有人的名字和样子,便去黑集当众问出了那几个人的行踪,想着就算我中途死了,说不定还能借刀杀人。这件事果然立刻被有心人打探到了,他们一共十三人,除了钟澜澜和金钩蛇,还有五人死于我手,其他人都被另一股势力灭了口。最后那十一人全都死了,只剩了金钩蛇和钟澜澜还在外面逃。钟澜澜先吓破了胆子,抛下金钩蛇独自跑了,应该是去找她哥哥寻求保护,但她没能跑到钟辰溪的闭关地,就被我堵在这边杀了。”
      他吐出来的每字每句都血淋淋的,杀人在他口中仿佛是一件极其稀松平常的事。季淮玉听得有些难过,攥住了他的手。
      “我最后一个找到的是金钩蛇,可惜那时从季风山庄摸出来的东西已经被他卖掉挥霍了,他最后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我追了他半个月,一路追到西南苗人那边,最后在一个深山的树林里,他投出身上最后一枚暗器,拼尽全力打掉了我的剑。”
      何逸然笑了一下,平平淡淡地继续说道:“当时我没力气了,他也到了极限,我制住了他,却没法马上掐死他,正好旁边有个小溪流,我把他的头按在水里,活活溺死了。”
      看着金钩蛇的挣扎从激烈到微弱,再到失去生机,他手上力道不减,脑子木然。
      随后快意自心底一点一点扩大,到最后,他竟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人还是鬼。
      季淮玉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后来呢?”
      “后来我杀了他之后,就体力不支晕倒了,和尸体并排躺了一夜。醒来以后才发现我的剑找不到了。我漫山遍野地找了半日,却只找到了剑鞘,同尘不见了……”
      一个人在孤立无援的时候失去自己的兵器,内心的惶恐可想而知。季淮玉甚至能感觉到,何逸然在讲起这件事的时候,手在他掌心里微微发着抖。
      “然后我面前出现了一个人,手里拿着同尘剑,自称是毒王仡桥。他说是从山下一路跟着我到这里的,说可以帮我解毒,还让我继承他的毒王衣钵,跟他学艺三年,等出师那天,自会把剑还给我。”
      这事过于离奇,这不亚于从天而降的大馅饼,只是不知道肉馅里是不是带着毒。
      “我知道改投他人意味着背叛重晖,但那可是毒王。重晖不能帮我报仇,毒王一定可以。不管仡桥想从我身上换取什么,只要能报仇,我什么都可以给他。万一最后真的能活下来,重晖还有我的掌门师兄。只要有他在,门派绝对不会容不下我。”
      何逸然微微弯起眼睛:“我便跟着仡桥去了传说中的毒王寨,他居然直接把蛊王虫传给了我。那是天底下最厉害的毒物,可以克制一切剧毒,我自然就保住了命。之后他还真的教了我用毒用虫,等三年后,他把我叫到面前,说可以把同尘剑还给我。但有个条件——”
      何逸然卖了个关子,季淮玉追问:“什么条件?”
      “他说要见我师尊徐宁轩一面。”

  • 作者有话要说:  要回去见家长啦!接下来的几章都非常温馨快乐,请大家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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