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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风雨如晦(2) ...

  •   说是换衣服,其实只是把外袍脱下。季淮玉外袍里层的衣料是用铁虹蚕缎织就的,水火不侵,直接同揽风袖中丝线末端相连。何逸然取了条大手巾,站在他背后帮他擦拭头发。
      湿漉漉的黑发被拨开,那常年被遮挡的后颈白得惊人,水珠从发根处悄然向领口里流去。何逸然的喉头上下一滚,不自觉地伸手将那滴水抹掉。带着薄茧的指节轻轻擦过皮肤,像是被一片羽毛扫过,铜皮铁骨的季庄主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何逸然回过神,笑着把他散下来的头发在背后重新拢好,略有些笨拙地将其按照原来的样子束起。末了他后退半步,左右打量自己的成品:“第一次弄这个,还好还好。”
      周围没有镜子,季淮玉伸手摸了摸,摸完也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他被何逸然拉进雅间的时候就有点懵:他本来是打算去望月茶楼转一圈摸摸底,最好能直接见到易文晖,结果赶上下雨衣服全湿了,还遇见了本应在城郊山居的何逸然。
      何逸然把他的外袍挂在架子上,又回到桌前给他倒了杯热茶:“我比你早到半个时辰,惊魂堂主易文晖在顶层最里面的上房。他带来的人分散在茶楼各层,不算多,渡仙楼和苏闵阳的人足以应付了。但易文晖身边有两个顶尖的高手,一女一男。男的叫易申,是易文晖的贴身护卫,忠心不二。女的姓氏不详,代号潇湘,就是我同你说过的,要留一条命的人。”
      “她是做什么的?”
      “她是竹楠阁的杀手。我们在洛阳碰见的竹楠阁杀手都是下面的探子,听命办事。但这女人在竹楠阁地位很高,我有话要问她。”何逸然见他沉迷听故事,便把茶杯直接递到他唇边,“我来晋城,其实是接到了秘报,说有人在黑集买了竹楠阁的杀手,点名要杀晋倚流。于是潇湘搭了金戈城惊魂堂主的便利,同他一起来了晋城。”
      季淮玉一愣:“杀泉阳门主?为何?是谁买了杀手?”
      泉阳门就算不以武功闻名,那也是七明门之一,门主的命也是说取就取的?论资历地位,晋倚流在江湖上甚至能压温玹一头。竹楠阁要是以前就敢这么嚣张,早就被人连根拔了。
      “不清楚,所以才要问她。但竹楠阁接下这道令,还派了一个地位很高的杀手来,一定是竹楠阁主亲自批的。至于买凶的人,我先前还以为是晋飞鸿,但和他接触之后,我觉得他虽然不喜欢泉阳门,却也干不出买凶杀自己亲爹这种事。”
      他说起晋飞鸿,季淮玉便问道:“晋公子没和你一起来吗?”
      “来了,我们是从山居的密道过来的。但他没上来,说要等姓秦的那两兄弟。”何逸然又给他倒了杯水,抓起一把花生开始剥壳,“他之前的谋划大概是在认识秦归之后开始的。不管他到底爱哪个,总之他想和心上人一起走,也希望晋小雨能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但因为那些陈年往事,他被困在了山居,只要离开就会有杀身之祸。秦归和秦意也被金戈城掣肘,所以晋飞鸿要借易文晖和我们的手把水搅浑,给自己和心上人挣一条生路。”
      季淮玉听何逸然轻描淡写地谈起别人搞断袖,心头有点别扭。何逸然见他垂下眼睫,便将一小碟剥好的花生仁推到他手边,转移话题道:“你还不知道那条地下密道吧?那是晋飞鸿的娘留下的,她……”
      他把夏菡夫人和金戈城的旧事简单讲述了一遍,接着说道:“对了小玉,我和晋飞鸿在来的路上,看到了一些特别的东西。”
      腔调像个茶馆说书的,唯一的听众季淮玉很是捧场,问道:“什么特别的?”
      “那地道中的某一处,有一面特制的石墙,上面刻着一幅地形图。”

      ————

      两个时辰前,在山居立柜下的密道里,何逸然倚墙站着,对晋飞鸿说:“晋公子,时辰差不多了。我要去晋城里,想借您的地道一用。还请您和我一同去。”
      晋飞鸿微笑道:“你要我同你一起去泉阳门?”
      “我怕你在我走到一半时点火,把我和泉阳门的窑炉一起炸成丸子,毕竟我的命在你眼里可算不得贵重。”何逸然理直气壮地说,“况且现在各路人马都到齐了,不出意外今晚就能做个了结。晋公子,这么大的事,你这个被夹在中间受了二十年苦的,难道不想亲自去看一眼吗?”
      晋飞鸿颔首:“有理。我走得慢,希望何公子不要嫌弃。”
      他摇着轮椅,慢吞吞地转了个弯,向着晋城的方向挪去。何逸然放慢了脚步,走在他身侧,脚尖始终和轮椅的前轮平齐。
      晋飞鸿瞟了他一眼,悠然道:“何公子这是怕这里有机关?”
      “防人之心不可无。当初夏菡夫人修这条密道时,就一定做好了被硬闯进来的准备。”何逸然一手搭在轮椅的推手上,稍微借给他一点力,“前人的仇怨不应牵连到无辜的后人。晋公子,你受的苦已经够多了。相识一场,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他这话乍一听没头没脑的,但晋飞鸿听懂了,笑道:“借您吉言。”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晋飞鸿突然停了下来。转头对何逸然说:“何公子,这里除了密道,我娘还留下了一些别的东西。我一生从没离开过这方寸囹圄,看不懂那是什么,但何公子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说不定能认出来。您想去看看吗?”
      “恭敬不如从命。”
      晋飞鸿把自己挪到墙边,手按在一块毫不起眼的墙砖上,用力一压。就听身后传来一阵隆隆的闷响,墙壁竟然向两边徐徐分开,露出了藏在后面的东西。
      那是一块足有两丈长的石壁,周围嵌满明珠,将石壁照得雪亮。
      “当初秦归找到我,说这是娘留给我的保命的东西,明珠是钱财,墙上的图则是护身符。”晋飞鸿的指尖轻轻按在了一颗珠子上,“秦归恪守和我娘的约定,一直没告诉易文晖我的存在。眼下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必藏着这些了。一切都在这面墙上,请何公子过目。”
      何逸然走近两步,背着手仔细打量着上面图案。
      那是一副地形图,外围的轮廓依稀有些眼熟,但何逸然断定自己从未在书上见识过这样的布局图,只可能是他亲身去过的某个地方。
      他盯着那张地图看了半晌,脑中灵光一现,随后他笑了。
      他认出了这是什么地方。

      ————

      季淮玉追问道:“哪里的地形图?”
      “说是地形图,却并没有绘出房舍楼阁,而是标明了所有机关的位置。机关都藏在暗处,几乎是一步一埋伏,连树木草皮都是假的。有两处还是我亲眼见识过的。”何逸然看着他一笑,“上次若在机关全开的情况下没人领路,我怕是也要陷进去。”
      他点到为止,但季淮玉焉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泉阳门的密道之下,居然有一处金陵季园的机关图,季淮玉闭关八年的地方。
      “金陵城郊的园子包括机关,是我外祖父母留下的,应该是给季风山庄的后人的庇护。我姨母当年离开山庄加入渡仙楼,就曾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季淮玉蹙起眉,“建造的时候夏菡可能还没出生,为什么机关图会被她留在泉阳门的密道下?是料定了会有季风山庄的后人找来吗?”
      “除了晋飞鸿,秦归也一定见过这张图,秦意未必。我猜秦归应该到过金陵城郊,认出了季园正是这张图上所画的地方。但为了保护晋公子,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以晋公子的聪明,就算先前不知道那是张什么图,也一定能猜出夏夫人的用心,因此他连晋小雨都瞒着。而若要保护晋飞鸿万无一失,秦归一定不会去记图,那张图也不可能有摹本流传在外,只会在晋飞鸿的脑子里。到时只要他把地下密道和窑炉一同炸毁,他就成了除你和季鸢红夫人之外,唯一活着知道季园机关布局的人了。哪怕易文晖知道一切后,也不会轻易动他。”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
      一个园子的机关图能作为夏菡的儿子保命的底牌,说明那个园子里面,藏着要紧的东西。
      季淮玉拈起一颗花生仁,放在嘴里嚼了,吃完才开口:“没错,当年他们没能在季风山庄找到的东西,其实藏在金陵城郊。渡仙楼是守在外面的第一道关卡,园子里的机关是最后的防护。那里面……”
      “你不必跟我讲这些,我不在乎你们季风山庄到底守了什么。”何逸然突然出声打断他,“我也不关心有什么秘宝,哪怕是传国玉玺也一文不值。我只知道那一晚整个山庄的人都死了,我发誓要保护的人也找不到了……”
      季淮玉心头一震,甚至没留意何逸然提起心上人时微妙的措辞。
      “我们离开结莲寺后,揽风袖现世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开了。但除了观惠住持,没人知道我们要来晋城。但易文晖到得比我们还早。就算他心里有鬼,也不至于听到风声就亲自来晋城。”何逸然表情柔和地注视着他,轻声说,“是结莲寺石棺中的‘朱登’让他坐不住了。他让秦归来山居找我,也不是因为我怎么样,而是为了一个叫‘仡桥’的故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古人束发都是很规矩的发髻,但咱们这是半架空文哈,怎么好看怎么来,小季的头发是那种半披着的,古风插画和影视剧常见的那种半披,方便何逸然摸他头发。
    提问,何逸然现在为什么敢明目张胆地吃小玉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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