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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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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长一段时间,周海宜在学校里,不管走到哪,都能听到背后有人小声讨论他。不止在学校,回家的路上,小区楼下,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在看到他时,转而把话题转向他。其实很多时候周海宜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是向他投去的眼光,却怎么也忽视不了,周海宜每每这个时候,都很想在地上捡一块砖,朝那些人脸上狠狠砸过去,让他们不能再开口说话,不能再睁眼看他。
“大海大海,今天我骑车带你回家!”曹远刚进教室,就跑到周海宜桌边,晃着桌子对周海宜咧着嘴喊,“我妈终于给我买自行车了,我早上就骑着来的!太爽了!等下下课带你去看。嘿嘿”
周海宜笑着答应,正要说话,曹远从书包里掏了一个袋子给周海宜,周海宜打开,是两个大大的肉包子,还冒着热气“你妈包的吗?”
“对啊,昨天晚上包的,早上蒸好我就吃了三个!快趁热吃了,我走的时候偷的呢”说完提着书包一蹦一跳的回了座位。
曹远知道周海宜经常饿肚子,所以总是会请他吃零食,要么就从家里带东西吃。曹远胃口也大,每次吃点偷藏点,他妈从来没发现过。
曹远的妈妈做饭很好吃,周海宜特别想去曹远家吃个够。
其实最近周海宜每顿都有饭吃,程章英从那天后,就让周海宜跟着她吃饭。程章英做的菜都比较淡,喜欢同样食材一锅煮得很烂,因为程章英牙齿有些松动,不再能吃硬的食物了。周海宜吃不太惯,但也好歹有饱肚子的时候。
因为程章英家只有一间屋子,也没多余的床,周海宜吃完饭还是得回去住。但好在周国华经常不在家。
张燕走之后,周国华也走了,周海宜不知道他去哪里,他有时候回来一下,还是那副醉醺醺的样子,如果运气不好碰到周国华发酒疯就会被逮着打一顿,周海宜不敢反抗,也不敢哭,因为只要有反抗的样子,就会被打很久。周海宜任他打,他打累了就会放了周海宜。
想到这周海宜就觉得浑身疼,他抖抖身子,趁着上课前把包子赶紧塞嘴里。
放学时,周海宜被陈安修留下,先是随便问了些学习上的事,才缓缓开口,对周海宜说,“现在学校要求学生都订牛奶,虽然说都是自愿的,但班里的同学基本上都订了,我就给你也订了。还有这双鞋是我跟我爱人上个星期闲逛的时候买的,也不知道你穿着合不合脚。”陈安修弯腰从桌子下拿出一个鞋盒子打开,让周海宜坐到自已凳子上,说“你穿一下试试,不行我再去给你换码”
周海宜踢掉脚上那双又脏又旧的鞋,露出光秃秃的脚丫子,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着陈安修。
陈安修问“怎么了?不喜欢这个款式还是什么”
周海宜赶紧套上鞋,曲着腿把脚放在凳子上,下巴抵着膝盖,轻声说“喜欢”
“喜欢就行”陈安修放心地笑了,接着说“这天都变凉了,得穿袜子了,可别再光着脚丫子了,容易感冒”
周海宜点点头,把新鞋子脱下来放盒子里装好,又穿上旧鞋,陈安修便问“怎么不直接换上,这鞋都破洞了,穿着进风不”
“没事,新鞋留着过年穿”周海宜抱着鞋盒站在一边,陈安修不再多说,招呼他路上小心点就让周海宜走了。
刚出办公室,曹远就从楼梯冲出来,把书包扔给周海宜,撞了一下周海宜肩膀,问“啥啊”
周海宜书包还没背好,听完立马把鞋盒打开让曹远看,“陈老师给我买的,还给我订了牛奶”
“陈老师对你真好,还给你买新鞋,我妈....”曹远一拍脑门,“哎呀我忘了我妈给我买的自行车,你等着,我去骑过来!”说完话就转身往回跑。
走到校门口了,周海宜想了想,还是把鞋盒扔了,把鞋子装书包里,他怕再给周国华给扔了。
曹远刚学会骑车,还没带过人,骑得歪歪扭扭,周海宜坐后座死死拽着曹远书包,生怕摔下去。
“你妈对你也好,给你做好吃的,还给你买自行车。这是跟陈老师不一样的好”曹远不敢分心,抓着车把手双臂绷得紧紧的,又怕后边来车给自已车撞了摔坏了,听了周海宜的话,也反应不过来是什么意思,索性就没回话。
到了岔路口,周海宜让曹远停下,“不是说送你回家嘛,这还有截路呢”
周海宜个没曹远高,不能像曹远一样双脚撑地站起来,只能等曹远停了才跳下车。说“得了吧,还没我走的快,回家晚了我奶要生气了,她吃饭按点的”
吃完饭天才黑,周海宜在门口站了一会,等楼道的感应灯灭,确认屋里没光透出来,才拿出钥匙进了门,屋里是前几天周国华走时他收拾干净,没被弄乱,周海宜知道周国华没回来,轻松了口气。
他赶紧洗了澡,又回了卧室,把床底那个纸箱子拽出来,摸了摸被书压着的那个黑袋子,又踢了回去,才打开书包拿出新鞋子,放在衣柜最里面,用衣服推好。又回到书桌前把作业一本本的拿出来。
周国华这一走,就走了两三年。周海宜不知道他哪一天会回来,所以每次回家都要在门口停一会,确认屋里没光才敢放松。他升了初中之后,学会了做点简单的菜,程章英心情好时会给他些零花钱,他就自已买点面条买点青菜西红柿煮一大锅面,撑的躺着不能动。
他特别喜欢吃撑的感觉,程章英管他吃,却不管他饱,做饭从来都只做正好一顿的量,周海宜很少能有添第二碗饭的时候。
尽管如此,周海宜也觉得比之前好太多,以前有很长一段时间,张燕和周国华都不做饭,他常常吃不到任何东西。
所有后来周海宜有吃的时候,都习惯性要藏一点,等下一顿没东西吃时,再拿出来。学校所有人都知道他家的情况,认识的、不认识的同学都会分他零食之类的,他从不拒绝,只要能饱肚子就行。
周海宜初三时,在学校边上找了一家小餐馆打工,在里面干杂活,虽然钱少的可怜又很累,但那里可以让周海宜敞开肚皮吃饭,餐馆的老板待他也好,知道他要上学,便只让周海宜在中午晚上高峰期时去帮忙就行,因为离家太远,晚上八点就让周海宜回家。
那段日子是周海宜长这么大,最轻松的时候。
今天周海宜发了薪水,他很开心,冲着老板娘笑的酒窝明显。他把钱折整齐,藏在书包最底下。那破了一个洞,周海宜把那周围缝住了,只留一个小口子,平常把钱塞在那儿,再压上书本,谁都没发现过。
周海宜从餐馆出来,天黑透了,旁边许多大大小小的小吃摊在吆喝着,周海宜只看了一眼,就快步越过去出了巷口朝家走。
冷面袭面而来,把周海宜的头发吹得乱遭遭的,他朝手心呼了口热气,把衣服拉链拉到头挡住脖子和下巴,双手都插兜里,脚下是轻快的步伐。
一路跑到小区楼下,周海宜才停下喘口气,老小区住的都是年纪大的住户,睡的早,听不得动静,之前好几次他跑着上楼被邻居逮着批评,所以周海宜都是跑到楼下,再慢慢上楼。
到了自已家门口,周海宜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正准备开门,忽然听到屋里有动静,他一下子呆住了,那种久违的压抑感从脚底一下冲到心口,挤得心脏咚咚咚地跳个不停,拿着钥匙的手也有点发抖。
楼道的灯暗了,一阵风吹来,周海宜抖的更厉害了。他这段日子过得太自在了,除了学习就在打工,连程章英那也很少去了,不用再见到那些亲戚,也没人一直提醒他的身世,他就真的忘了那段挨打挨骂挨饿的日子,也忘了他还有个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