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寂眠》九里香之夜

16、第十五章

　　曾依知道，让千然背她并不会太费劲，因为他并不是一步一步徒步行走的，但是那样却很消耗灵力。段千然用瞬移带她回到了他平日里一人独居的公寓，进房内，把曾依小心地放到床上。

　　“你要睡厚一点的被子吗？”段千然打开柜橱准备拿被子。“过一会儿，我去给你准备热水洗澡吧。”

　　一路上，曾依没有其他特别的要求，大概她是厌倦了医院。既然出来也首先考虑让她好好休息养病吧——这是段千然的想法。

　　“不用了，千然。”曾依道，她张着含义复杂的眼眸，直直望着段千然似乎是抵着腰伤的左手。

　　“千然，你坐下休息吧。”她说。段千然就点头，下一个动作伸手够到一旁的拐杖。他实在没有力气挪动身躯了，他小心地俯身，拉过了伸手可及的牛奶，拿了一瓶递给曾依饮用。

　　“……千然。”曾依吮着吸管，话语低得千然都听不清：“千然，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善良软弱的呢？”

　　段千然正换着身着衣物，问道：“你说，我这样把你带出来，你的父母会不会太着急？”

　　曾依闻言，略起唇角，冰冷地笑了笑。

　　“着急，不用着急，他们恨不得我早点西去了，这样至少能少消耗点家用。”

　　这句话听得段千然心里很难受，一时即使有话也全堵在了胸口。

　　曾依似乎已经视为理所当然，她扬起温暖的笑对段千然说，“千然，来吧，来我旁边。”

　　段千然就依言坐到了她旁边，将被子往她身上拉拢。

　　“千然，既然你知道自己的手和脚都是被剥夺去的，为什么你不反抗呢？”

　　段千然脱掉假肢硬痛的束缚，这样能让他舒坦一些，他眼神平淡地答道：“强烈反抗没有用，也于事无补，失去的再也拿不回来了。”

　　“你可以退出灭灵众！”

　　曾依渐渐提高了音调。“以你的能力，要是你和其他强大恶灵联手，你可以将灭灵众玩弄于股掌之中！”

　　“你不但没有反抗，而且变得越来越柔弱了。”

　　段千然的神情渐渐变得认真：“你说的对——所以我也有些迷惘。但是曾依，你不能再玩火自焚了，我不能认同屠戮无辜者合理，我只是以我自己的标准衡量好坏。”

　　“……可这些标准都是人制定的呀。”曾依笑了。

　　“太久了，导致你都忘了，也许全部都忘记了。幻境之灵把他记忆里的你给我看，那一段时间，你让恶灵闻风丧胆，灭灵众的人一提起你也都面露惧色。”

　　段千然的神色凝聚了起来，他也对自己的过去也十分好奇。

　　“段千然，也许是你太久没体验过傲视群雄的感觉了。”曾依的眼神里带着迷恋：“也许那时候，你那么小，灵力却是现在的好几倍，灭灵众他们，仅仅是为了保持平衡，夺去了你的灵力，残夺了你的身体……”

　　“曾依，你的想法并不对，你杀生的血债将是一个永远无法摆脱的沉重包袱，最终会夺去你最后一点本真的快乐。”

　　“我不快乐，我不快乐。”曾依的眼神幽暗犀利。“要是我苟活着，也不是一条地狱般的死路？要是我的灵魂恒久存在，我既可以选择任意的身体，也再也不会被禁锢，再也没有痛苦，没有炼狱。”

　　“樱鬼就是死在匕首下，这是你的除灵刀？”曾依从千然换下的衣物中抽出银刃，射向身后，从她身后的窗外，慢慢浮现了一抹灵体的浮影。

　　“你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吗？”曾依挑拨似的说道，用双腿压住了他的腿，让段千然疼痛异常，使得曾依在这一个小片刻占了上风。她微扬起头道，“谢谢你带我出医院。”

　　曾依的身后，慢慢浮现出的那一抹灵体具现化，横抱起她飞身体腾至了窗外。幻境之灵一手将拿到手上的除灵刀生脆折断，强行溶化尽了它除去后患。

　　段千然撑起身体，倚在墙壁上，眼见曾依的表情里留有迷恋说着：“从前的你，一见，我就爱上了——以后你要是回心转意，我一定随叫随到。”曾依邪魅地笑着，在恶灵的怀里安然而卧，与它一齐消失得无影无踪。

　　默默注视着它们的段千然倚靠在墙壁上，只是抿起双唇，深蓝的双眸像夜空一样沉寂，底色一抹黯然。

　　原来你不是森林里的幼鹿，因为森林着火了找不到回家的路而惊惶害怕。在你的心里早就播下恶的种子了——

　　是不是，在往后，所有的真纯将在你眼里扭曲变了色，渐渐地失去自我丧失所有的单纯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