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红尘》鱼目

1、第 1 章

　　顺天府九溪镇靠近南方要冲，是距离“窥天镜”南方阵眼最近的一个繁华地。
　　九溪镇外有座顺天山，山势绵延百里。
　　北坡陡峭，几成垂直，南麓略平缓，但登至山顶也需费些气力。
　　在接近半山腰的地方有个巨大的平坡，一座红砖碧瓦的三进宅院位于这片平坡上。
　　高梁门框上挂着苍劲有力的“魏宅”二字。
　　山风拂过，婆娑树影散在地面上，翩跹飞舞，幽静得令人不忍亵渎。

　　突然一阵鸡飞狗跳的骚动从最靠山崖的厨房里传了出来。
　　一只芦花大母鸡扑腾着翅膀，慌慌张张跳出半人高的窗口，发现几十步开外的鸡舍里有不少同伴都向这边张望，立刻撒开短小的鸡腿，拼命往鸡舍奔窜。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条身长四尺有余的大黄狗从房间内窜了出来，略微辨识下母鸡逃亡方向后撵着鸡屁股赶了上去。
　　在黄狗的身后追出个约莫十五六岁、丰神俊朗的少年。
　　他手里握着菜刀，没跑出两步就目睹大黄狗以龙跃千里之姿把逃命的母鸡扑倒在地，张嘴就往鸡屁股咬了下去。
　　少年见状起急，边跑边把手里的菜刀甩了出去：“臭阿金，放开那只母鸡！”
　　菜刀翻滚了三圈，正落在黄狗的脚边，把黄狗得一哆嗦。

　　少年几步赶到大黄狗的身边，一把从狗嘴里夺过了母鸡，捏住翅膀和鸡脚仔细端详起鸡屁股，嘴里还念叨着：“你真是嫌命长了，敢咬鸡屁股！不知道这是师公最喜欢吃的部位吗？”
　　被叫做阿金大黄狗仿佛能听懂人言，委屈得呜呜低叫，摇着尾巴围靠在他脚边，等着主人江寻煜发落。
　　江寻煜也不搭理它，捡起菜刀带着几分得意回到厨房，手起刀落，杀鸡褪毛煮水切料，一串动作一气呵成。
　　没多大功夫就有诱人香气从灶台上飘了出来。
　　“福婶儿，鸡汤再炖一炷香就能出锅了。上桌前先凉一凉，师父不爱喝太烫的东西。”

　　被江寻煜叫做“福婶儿”的中年妇人笑着答应，将一方干净白帕子递给了刚洗完手的江寻煜：“行了少爷，我不会忘。灶台虚热得很，你快出透透凉。”
　　江寻煜踏出了厨房，又去好好巡了一遍准备用来待客的屋子。
　　确定四间屋子都是一尘不染，这才慢悠悠晃回书房，捧起昨天没有看完的“太阴明符七术”细细研读。

　　日至中天，江寻煜算计着时间差不多，来到前厅用午饭。
　　饭桌上除了江寻煜只有两人。
　　主位上坐的是年过五十的家主魏临显。
　　魏临显是个不会修道的普通人，面容清癯，两鬓已经带了不少白霜。
　　因为从小饱读诗书自带一股儒雅的书生气，眉眼长得略显和善。

　　在他左手边坐的则是江寻煜的师父柳景雪，是位貌似三十多岁，长相明艳的美人儿。
　　玄门修道能到三重中期聚神境后，容貌就不太容易苍老，若不是至亲之人，很难看出变化。
　　百家玄门中但凡重要人物皆是风华正茂，气度上乘。
　　魏临显和柳景雪看着有着明显的年龄差，若按凡间计数算来，竟是柳景雪还要大上好几岁。

　　柳景雪师从玄门重教易青派，当今易青派掌门韩拾敬是她师父。
　　原本像她这样的内门弟子应该待在易青派本教北埊峰上担任长老。
　　但在三十多年前柳景雪下山时遇到了魏临显，互生情愫后便放弃了一切，破山门而出和他结为夫妻，从人人羡慕的内门弟子变成了稀松平常的外门弟子。
　　两人相敬如宾过了数年，可惜无所出。
　　十年前，柳景雪救了发高烧晕倒在街头的孤儿江寻煜，后来又收他为徒，三人在魏府住得其乐融融，也隐隐弥补了夫妻二人膝下无子的遗憾。

　　柳景雪从黄灿灿的鸡汤里夹起鸡屁股放进夫君碗里，又把一只鸡腿夹进了江寻煜的碗里。
　　江寻煜抬起头，冲着师父狡黠一笑，啃起了鸡腿。
　　“师父，房间都收拾好了，那些内门弟子肯定今天能到吗？一群小孩子，不会在路上玩着玩着就忘了正事吧。”
　　柳景雪听出言语间没什么敬意，假恼般瞪他一眼，“你呀！叫别人小孩子，自己才几岁？这趟来的内门弟子虽然都是未出世的弟子，但是过了结丹期。假假算起来都是你的师兄弟，别乱说话。”

　　“呵，师父，修仙之人算年岁都是虚的，还是要看阅历。他们整天待在北埊峰上问道修仙，说不定连山下的镇子都没去过几回，不沾红尘，不通世故，不是小孩子又是什么！”江寻煜放下鸡骨头，边擦手边说，“您也说他们都是内门出身，我连他们长什么样子也没见过，可攀不上什么师门情。”

　　柳景雪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易青派屹立数千年，现存的外门弟子少说六七百，而内门不过六七十人，若是个个外门弟子都要与他们攀关系，怕是人都认不全。
　　江寻煜看似随和无羁，骨子里却不失傲气，估计是担心被误会巴结内门，才会这般说话提早撇清嫌隙。
　　柳景雪心中暗叹，这孩子哪儿哪儿都好，可惜心思太重了些，若能心无旁骛一心求道，成就怕是会远超自己。

　　两人话题引起了魏临显关心。
　　他虽不在玄门，但时常听柳景雪提到门内事，对易青派也了解三四分。
　　“夫人，听你提过这次领头的是三代弟子中最出色的宣卿怀。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久不回山门，没见过真人。听说和寻煜差不多大，三年前就修到了三重炼化境，是百年来精进最快的一个。看师姐来信的意思，掌门担心他修炼得太猛，心性不够稳，恐对将来产生影响，所以特意借这次巡查窥天境阵眼的名头，让他带人下山历练一番，希望能对他有所裨益。”

　　江寻煜眯了下眼，心中忍不住嘀咕，想自己最近才堪堪跨过炼化境的门槛，已经被师父刮目相看，说是个修仙奇才，没料到有人比自己还变态。
　　“听夫人这话，似乎宣卿怀很得掌门真人器重。”
　　“是啊，宣卿怀虽名义上拜在大师兄门下，因为根骨奇佳，初蒙后就是掌门亲自教导，各位长老也对他关怀备至。阿煜，虽然你和宣卿怀同龄，他身份不同，切莫失礼。”
　　“呵呵，夫人莫太担心，阿煜虽年幼，行事却够沉稳，甚至有时比成年人更妥帖。定不会给我们折脸。”
　　听到魏临显夸赞，江寻煜俊丽的脸孔上绽开了比春花还好看的笑容：“还是师公疼我。”

　　通往魏宅的山道上有迷阵，是柳景雪为了不让山民打搅到自家所设。
　　初来若无人带路，怕是会在山里转悠好半天。
　　昨天接到易清派灵信传书，宣卿怀一行应该下午会到九溪镇。
　　魏宅就三位主人，外加两名下人，接人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到了江寻煜的身上。
　　吃罢午饭，他换上柳景雪特意裁制的新衣，溜溜达达出了门。

　　九溪镇建得四四方方，中间有大街横贯东西，左右两边各有七八条街渠，落了近千户人家。
　　镇子里各式商铺都有，就连青楼也有三家，更别提饭馆车行书店铁铺有多少了。
　　江寻煜来到镇上有着最大门面的饭馆“兆麟楼”，抬脚就往里走。
　　店小二看他进门，殷勤地招呼道：“哟，江少爷今天怎么得空过来了？快里边请，我这就去请掌柜。”
　　“不用了，给我找个能看到大街的雅间，我待一会儿就走。”
　　“行，您上二楼。”

　　江寻煜被领到二楼临街的位置，刚坐定就听隔壁雅间传来熟悉的声音。
　　他仔细一听就认出，说话的正是兆麟楼的姚掌柜。
　　听过几句，江寻煜扑哧笑出了声。
　　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在这里吃饭不给钱。
　　姚掌柜说完后，房里安静了几分，然后就响起了其他人的声音。

　　几个词落入江寻煜的耳中后，他心里升起了不怎么美妙的预感。
　　两三步来到隔壁，江寻煜推开了原本半掩的门。
　　房里七八双眼睛顿时落到了他的身上。
　　而他的眼神却对上了其中一道视线。
　　心猛地跳了一下后，江寻煜暗自叹了口气：长得这般芒寒色正，也会吃霸王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