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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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1997年的春天，云城的几条老街开始大面积动迁，林家一共分到了两套安置房，总共六十多平，除此之外，还有四万块钱的补偿款。
张春兰给了林淑一万，给了马慧两万，具体是留着自己用还是先还一部分的债她自己说了算，剩下那一万本来想着给林勉，不过林勉没要，让她留着以防万一。
这年头的拆迁和后来还不太一样，没有一夜暴富后半生吃喝无忧，顶多就是换个居住环境，给亟需建设的城市腾出点地方来。
因为安置房还没建好，老两口只好暂时到乡下的亲戚家暂住——乡下地方大，住的开，城里拢共就这么几平米的房子，自己家人住着都嫌挤，别说添两个外人。
老房子里没什么值钱的家具，能用的张春兰都带走了，不能用的就地扔了，唯独林媛的那架钢琴没处安放。
马慧去深市之前张春兰问过她，这将来房子拆了，钢琴怎么办。张春兰想的是把这琴卖了，反正也没地方放，钱不说多少，拿在手里日子也能轻松不少，但马慧坚决不同意。
也不知道她在坚持点什么，总之这琴说什么都不肯卖，那不卖就得找个地方放，张春兰以为她会放到自己娘家去，结果她又不肯，说要放到林淑那儿。
林淑收到这消息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抽的什么风啊？”林淑问，“你娘家不是才搬了新房子，还有个年纪不大的外甥女，把琴搬回去不是刚好？放我这儿别到时候生锈了。”
马慧不是这么想的。
一架钢琴而已，娘家肯定是放得下的，但放得下归放得下，将来要是想搬回来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但她知道林淑不会图这钢琴。
不过这些马慧没说，只道：“怕生锈你就让遥遥学着弹呗，女孩子学钢琴是最好的了，到时候我再把媛媛当时的谱子也给你送过去。”
林淑：“啊？你这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就字面上的意思。”马慧说了句没用的车轱辘话，“行了别这那了的，明天你休息吧，我让人给你拉过去。完了我得尽快去深市了。”
一天不见到林媛，她就多一天不安稳。
琴放到林淑那儿，张春兰一句多余的话没说，否则真被搬到马慧娘家去，她怎么着也得在背后嘀咕半天。
于是，这架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许知遥都没曾拥有过的钢琴，在将来的一段时间里，竟然暂时就属于她了。
琴买来好几年，林媛头两年弹得多，之后不上钢琴课之后她也不爱碰，亲戚来家里让她弹一弹她都要甩脸色，近一年几乎是连琴盖都没打开过。
成色很新，音倒是有点跑了。
林淑和许知遥都不懂这个，后者对钢琴曲谱的认知还停留在两只老虎和小星星的阶段。
林淑道：“反正放着也是放着，你放学闲着没事就弹一弹，要不要妈妈给你报几节钢琴课？”
“别别别。”许知遥对乐器真的没兴趣，也不想陶冶这方面的情操，“妈妈你有这钱不如给自己报个班吧。”
林淑：“钢琴都是你们这些小女孩学的，你妈我都快四十了，去跟一帮小姑娘一起上课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怎么会？”许知遥挽住她的胳膊，靠着她说，“活到老学到老嘛，学什么都不玩，再说都是一样交钱的，谁会笑话你，说不定你比小姑娘学的还好呢？”
林淑失笑，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说 ：“你就会说好听的哄我。”
话虽然这么说，林淑其实是有点心动的。
以前什么都不懂，只觉得有个班上，在合适的年龄找个人嫁了，生个孩子，一直到退休，人生就圆满了，就可以复制无数父辈的人生，这一代落幕，让下一代开启故事。
但这几年，林淑才觉得也不是非得这样。
离开纺织厂闭塞的环境，她跳到能接触到更多人的商场，从导购调到采购，再到今天主管的位置，见过太多她以前没见过的女人了。
别的不说，就说她合作得最多的一个批发商，林淑叫她花姐。
再往前数十几年，花姐还是个全职主妇，老公承包了一个采石场，一年收入不少，她自己在家带两个孩子，还有保姆帮衬，日子富足又惬意，直到后来采石场意外塌房，死了五个工人，花姐的老公也成了植物人，至今没醒。
罚款外加七七八八的赔偿，家里的钱一下子赔了个精光，花姐没办法，只能出来挣钱，但她没上过班，没有学历更没有技术，当时云城的工作还没现在这么好找，她就从最简单的摆摊卖牛仔裤做起，十几年过去，云城搞服装批发就没有不知道她的。
这些都是林淑这两年断断续续听别人说的，大多数人对花姐的评价基本就两个字——佩服。
一个脱离社会好几年的家庭主妇，一个人扛着一整个家的担子，不仅没垮，反而更上一层楼了。
除此之外，还有形形色色的人，林淑每每见了，都会感叹一句——原来还可以这样。
当然可以了，怎么不可以呢？也没人规定不可以，只是自己心里给自己设了门槛，死活就迈不出那只脚，其实没什么难的，一抬腿的事。
四十岁学钢琴，好像也不是不行。
不过远了不说，近期肯定是不行了，她得准备夜校的考试。
今年六月份，林淑就要结束三年的学习正式结业，只要考试通过，就能拿到夜校发放的高中毕业证书。
这个考试不难，但她想要的不止结业，还有升学。
顾名思义，升学就是继续念大学的课程，那就不是容易的事。
林淑通过钱芳这层关系，从几个老师那里拿到了往年的考试卷子，这段时间只要是没事她就在家里做题。
这天放学，钱芳正好也没走，两人便一起回去。
回去的路上，钱芳不免提起孙明霞的中介公司。
没错，孙明霞已经不满足只替几个邻居保管钥匙领租客看房了，从去年年中开始她就扩大了规模，从附近的几栋楼再到整个小区继而发展到周边的其他小区，每天不是在接电话就是在跑断腿，别人笑她吃饱了撑得，但孙明霞乐在其中。
林淑也是由衷地佩服她。
钱芳：“其实明霞年轻的时候就能干，只不过家里条件好，不差她赚的那点钱，再加上儿子身体不好，三天两头就往医院跑，实在离不开她，这才闲在家里带孩子。”
这些林淑都了解了一些，点头道：“现在干虽然也不算太晚，但到底不比年轻的时候了，要注意身体。”
“你还说她，你呢？”钱芳笑道，“最近没少看书做题吧？”
林淑不好意思地笑笑：“还好，也不算太费精力，就是年纪大了，脑子有点跟不上。”
钱芳：“你也别有压力，我问过其他几个老师了，以你平时的水平，正常发挥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说完又问：“你考夜大，准备读什么专业呢？”
夜大能供林淑选择的专业不多，她之前研究过一遍，还是准备念工商管理。
钱芳点头，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发现迎面走来一个醉醺醺的男人，定睛一看，竟然是王品茂。
他喝了点酒，但没醉得连人都看不清，一眼就认出这是钱芳。
但好像又跟以前不一样，说不上是哪儿变了。
王品茂以前没觉得钱芳有多漂亮，跟她结婚不过是看中她家里，婚后两人感情不好，钱芳对他几乎没个笑脸，王品茂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想看见钱芳这张脸，结果这一看，发现人面色比跟他离婚之前好多了，穿着打扮也洋气起来，显得年轻不少。
钱芳不想理他，想绕过去，却不料被王品茂一把抓住了胳膊。
“怎么，好歹夫妻一场，见了面连招呼都不打一个？”王品茂眯着眼看她。
钱芳甩开他的手，嫌恶道：“王品茂，你少来胡搅蛮缠。”
“我胡搅蛮缠？”王品茂指着自己说，“你不是就想看我的笑话么，现在好了，我什么都没了，儿子没了，工作也没了，钱芳，你总算是高兴了吧？”
工作没了？
钱芳和林淑对视了一眼。
钱家的亲戚年前刚从领导的位置上退下来，王品茂这就丢了工作，八成是因为没人护着他，底下人对他怨言又多，再接到几封实名举报，保不住工作也很正常。
钱芳：“那都是你自找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她就准备要走，却没想王品茂不肯善罢甘休，差点把钱芳拽了一个踉跄。
林淑大惊：“王品茂你干什么！”一边去扶钱芳。
“你又是……”王品茂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人，她当时就馋林淑长得漂亮，现在立马就想起她是谁了，顿时睁大眼睛，指着两人道：“好哇！好哇！你们两个原来早就认识，想方设法整我是吧？看老子今天揍死你们这两个臭婊//子！”
他突然暴起，钱芳没注意，结结实实挨了他一巴掌。
林淑愣了愣，才用手里的包砸向他：“王品茂你少在这儿发疯，滚！再不滚我报警了！！”
但王品茂哪里管这些，跟疯了似的扯住钱芳和林淑不放。
不小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过路人的注意。
“喂！你干什么呢！”
一道浑厚的男声从背后靠近，紧接着是一阵脚步声。
窦明成三两步上前，一把就把王品茂拽开了。
王品茂挣扎：“你他妈谁啊，我告诉你啊你少管闲事！”
“这闲事我还管定了！什么东西，大晚上欺负两个女人。”窦明成不屑的唾了声，又转向两人：“钱老师，你们没事吧？”
两人也认出这是林淑班上的同学，就是做杂货生意，经常上课睡觉的那位。
钱芳：“没事，谢谢你啊。”
林淑却不信她没事，刚才王品茂那一巴掌可没收着力，但现在灯光昏暗，什么也看不清。
窦明成：“这个人要不要送到派出所去？”
钱芳本来想算了，但一想下次他要是再来，岂不是还没完没了了？
便咬咬牙说：“送！”
派出所倒是也不远，走几分钟就到，就是去的路上王品茂一直嚷嚷，惹得路过的人都看了过来。
窦明成送佛送到西，直接压着王品茂到了派出所。
见到警察，他就彻底老实了，竟然还垮着张脸诉起苦来，颠三倒四地把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倒了个干净。
“……”
民警拿着笔一脸冷漠，显然是不想听他说这些废话。
窦明成也没想到这人原来是钱老师的……他配合做了个笔录，也就走了。
临走前，林淑再次向他到了谢。
“没事，举手之劳而已。”窦明成说，“再说你平时也帮我不少。”
林淑偶尔会把自己的书和笔记借给他看。
折腾来折腾去，等两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二点，而王品茂当然被留在了派出所等酒醒。
第二天，林淑休息，她吃过早饭便想着去钱芳的家里看望，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发现她左边脸颊肿得老高，还红得特别厉害，意外的是，孙明霞竟然也在，此时她正一边想办法给钱芳消肿，一边把王品茂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孙明霞恶狠狠道：“缺德玩意儿，不要脸的烂货，他怎么不找个粪坑摔死呢？！”
说完她又看向林淑：“小林没事吧？”
林淑摇头：“我没事。”
就是胳膊被拽得有点疼，其他还好。
钱芳让她冷静一下，说：“你不是说找我有事吗？正好林淑也来了，你说说是什么事。”
提到这个，孙明霞不免又叹了口气，向两人说起她遇到的糟心事。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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