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阳》minami

6、似此星辰非昨夜（三）

　　不至寅时，一笑阁里便开始忙碌起来，备膳的备膳，擦桌抹角的也不曾闲下，这的小厮和传言中的北方大汉大不相同，倒个个都像是生的眉目清秀，几分女子家的味道。
　　小厮手持着盛放早点的托盘，一路小跑的上了第四层。四层只余一座雅间，小厮撩起紫纱帘幕，见屋里的女子早已梳妆打扮好，便匆匆放下托盘，行了个礼，正欲转身退下。
　　“如念，”女子嘴里唤出的名字分明是个女子的名字，如念的背影也是一愣，随而转过身来。这一转，却让如念好半天没回过神，怔怔的望着窗边不知何时站着的一条身影。那男子背着光，容貌不甚清晰，可那对狐狸般的眼眸却叫如念不自觉的摸向了藏在袖口里的短刀，眼里顿时泛起冷光。

　　自昨夜这一闹，瑤双现在还处在小赤跳下窗的那一愣中。她成大字躺在床上，紧缩眉头，却琢磨着究竟是被人摆了一道而吃亏，还是自己劫了色而赚到了。呸呸呸，瑤双看向一晚没合上的窗户，顿时觉得头顶飞过一群乌鸦。
　　在这北方边界秋天的脚步越来越快了，瑤双依旧着着夏日的单衣，习惯的摸了摸袖口里的那支珠钗，正是当日夏奕所赠。抽回袖口里的手时，顺带出了一簇黑发。瑤双捧起那团黑发，嘴角渐渐浮起一个淡淡的笑意，可转念又有些想念小梅那丫头了，印象中她好像也有一头黑亮的头发。距离从夏府出发也快半个月了，虽是到了北方却连鹿旬的影子都不曾见着，而小梅同家里的其他仆人先瑤双等人去了夏家本家打点一切，如此一来，瑤双还是第一次同小梅分开这么久。
　　“夫人，小的给您送膳来了。”门口一小厮轻叩了下门，便直直推门而入，灵巧的放下了手中的托盘。
　　瑤双瞧了眼那小厮，可那小厮自从进门时瞟了眼瑤双就再也不抬起头，此时仔细一看，竟红透了耳根。瑤双猛一惊，急忙扣上领口敞开的衣襟，复又想起昨晚的纠缠，瑤双不禁抚了抚额。业障啊业障！
　　“行了，你出去吧。”那小厮闻言似是获救一般逃窜出了厢房，看得瑤双又是诧异又是羞恼，敢情我还成了□□不成。
　　瑤双随意踩着绣鞋拖到了四仙桌前，却见桌上放的竟然都是江南的小点心，只是昨晚一夜没睡，倒是少了些胃口。瑤双随意捻起了一块芙蓉糕塞进嘴里，入口即化，随即便是香气四溢，丝毫没有甜腻之感，清香之后，竟还有些蟹的鲜味。这一感让瑤双不禁打量起这小小的几块芙蓉糕，常闻北方人不喜吃蟹，更不喜粘腻的糕点，可这道糕点却是结合了北方人不喜的口味，真不知是出于哪家师父之手。
　　“姑娘，可还满意奴家的手艺？”
　　瑤双嘴里塞着糕点诧异的朝声源处望去，却是一袭红衣的女子立于厢房前的过道中。女子,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手执一面绢扇，半掩着脸，似是看见瑤双满脸的糕点偷藏了笑意。
　　瑤双忙胡乱抹了把嘴，尴尬的朝那女子一笑。女子却是毫不介意，笑吟吟的看着瑤双。这一笑，倒是真的让瑤双明白何谓一笑百媚生了。
　　一时没了话题，瑤双抓了抓蓬乱的头发，“你方才说，这是你做的?"
　　女子一提步跨进了厢房，同瑤双一同坐在了四仙桌旁，微微一颔首，表示回答了瑤双的问题。
　　“这是芙蓉膏蟹，现在正是秋时，是个吃蟹的好季节。”说话间女子摇了摇绢扇，这几个动作，出落的就像是沙漠里的一朵奇葩。“这北方鲜少有人爱吃蟹，既然几位都是来自江南之地，奴家便特意做了这糕点。”
　　“你真的是北方人么？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瑤双。”
　　瑤双一连问了两个问题，那女子却是不紧不慢的道“奴家去过几次江南，至于奴家的名字，你便也同他人一样唤声竹娘吧，瑤双姑娘。”
　　“你就是竹娘？”瑤双的眼里满是星星，自己昨晚还钦佩不已的竹娘，今早居然特意做了糕点来，“我知道你，就在方才之前我还一直以为这一笑阁的主人定是个热血的北方女子，却不想竟是女娇娥。”
　　竹娘轻笑，“奴家没什么才思，也只能动点小脑筋了。不说这了，瑤双姑娘是为何会来这北边？”
　　“夫。。。家说要来祭祖，便来了，只是走了都快半个月，还见不着鹿旬，这一路可是颠簸着我了。”瑤双别扭的十分不愿提夫家二字，可又无从解释，只是在吞吐中匆匆带过。
　　“原来是新婚燕尔。”竹娘垂了垂眼眸窃笑着。
　　瑤双无言以对，只是嗔了她一眼，心里却暗暗道苦。
　　"是今日启程么？”
　　“恩。”
　　竹娘似是若有若无的思索了下，微皱着漂亮的柳眉，便起身，“奴家还是事，先告辞了。”
　　“谢。。”瑤双本还想着谢谢竹娘的糕点，却不料她一转身便出了厢房。瑤双撇撇嘴，堵下了未说完的话。

　　夏沅漫步踱在过道上，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微微握拳放于身前。快到桂厢时，眼角撇过一抹红，他猛的抬眸，却徒留一截裙裾匆匆略过转角，哪还有人影。夏沅抚了抚了眉间，看着已离着不远的桂厢。

　　瑤双继续品着各式点心，却是一道更胜一道，此时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瑤双却觉得有些打扰到自己，未抬头只嚷嚷着“门又没关，自己进来。”

　　门外的夏沅放下了手，提起下摆跨进了厢房，却刚踏进便瞧见瑤双满脸碎渣子的模样，不禁有些嫌恶的皱了眉头。“平城里怎会出你这样的女子。”
　　正吃着手里的糕点的瑤双突闻这样一句拐着弯骂自己的话，赶忙塞下最后一口想回骂过去，却不料出师未捷身先死，被眼前的人呛的猛咳嗽。夏沅啊夏沅，你一定是老天派来折我的寿。
　　夏沅见状本想掩嘴偷笑几声，却对上瑤双怨恨的眼神，顿时忍不住大笑出来。
　　这。。这。。这笑绝对是来自地狱的！
　　夏沅走到瑤双身侧，抬手轻快的点了瑤双的几处穴位，咳嗽终是慢慢得到平息。夏沅依旧略带嘲笑的沏了杯茶，待瑤双刚以为这是为自己沏的，刚准备去接时，夏沅的手一个打转送到自己的嘴前乾抿了一口
　　瑤双尴尬的举着手，目视着如此心安理得夏沅，一张一合的嘴恨不得立刻将这个病痨吞下去补补身子。“你。。。你！缺德!"
　　“哦？缺何德？”夏沅慢悠悠的喝着茶，只是浅抿茶水微翘的薄唇透露着他此时的心情。
　　“你。。。你不懂得敲门么!女子家的厢房哪能如此这样随意。”
　　“我可是敲了门，正儿八经的走进来的。”夏沅答的随意，浅色的眼眸瞬时闪过一丝玩笑，他一个俯身凑近了瑤双，“可这女子一说又是何来？在下实在不明白”
　　瑤双半晌没楞过来，半晌后才揣摸起他的话，揣摸完，更是气恼。他的意思我不是女子么！“你！”
　　夏沅闻言复又站回原处，只是眼里尽是一派胜利的得意。
　　“找我有事么？药扇公子？”
　　夏沅收回了刚才的戏虐，道“皇上八百里加急命大哥回平城，大哥今早已赶回去了。”
　　赶回去？这南北两地岂是如此来去自如的？这皇差果然不好当。瑤双无奈的摇了摇头。
　　“边疆自从战败，一直都不服，近来听闻竟与西域勾结，想必又该是殷王同大哥出手了。”夏沅一脸凝色，说罢便起身欲出厢房，只是走了几步又顿了顿，回头对瑤双说“你快梳洗梳洗，大哥让我们先启程莫耽误了。”

　　夏奕临走前已嘱咐了些个人，怕是陆路少了他不安全便改走水路。一笑阁依水而驻，离码头倒是很近。竹娘站在四层的窗台上，隔着帘帐，若有所思的望着码头的船只。如念一路小跑至竹娘身后，竹娘微一挑眉，“都准备妥当了？”
　　“是。夏二公子等人走水路约莫再三日便可到鹿旬，只是。。。”如念停了停，见竹娘并无不悦，便又大胆的说下去，“只是属下觉得夏大公子并不可靠，主人真的要动用半个一笑阁吗？”
　　竹娘闻言并不动声色，只是指甲扣紧了木栏，“夏大公子有他的目的，我有我的目的，既然同谋，何不殊途同归。”

　　刚过晌午，瑤双笨拙的理着发髻，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虽不是风华绝代，可长发及腰，朱唇丰润，肤若凝脂，哪一项不是女子才有的？瑤双替自己换了件紫纱罗裙，由于改走水路，越往北天气也渐渐凉了起来，瑤双在肩上披了件狐裘小披肩，又在镜前转了圈，却始终不满意自己的发髻。
　　“原来还真是个姑娘家。”忽然传来一身男声，瑤双这才发现夏沅那堪比女子的脸早已落在铜镜里，瑤双戒备的向后退了几步。先前的事提起瑤双再见到夏沅时定要保持五步距离。
　　“再退，就该撞上了。”
　　瑤双向后瞅了瞅，还真差点就撞上衣架，“死病痨，这次是你没敲门吧！”瑤双抬头放话，可又后怕的往后缩了缩。
　　“我可是敲了。”他慢慢踱着步子走到瑤双跟前，抬手竟绾起了瑤双的头发。在瑤双错愕间，夏沅拿起铜镜前的簪子插上了她的青丝里。
　　“怎么这么大个姑娘连发髻也不会？”夏沅眼中含笑，轻柔的放下手，滑至耳边时，瑤双立即瞪大了眼捂住耳朵。
　　今天没给那病痨备药膳么？还是换了药厨？怎么。。竟想起给我绾发？瑤双越想越是哆嗦。瑤双不敢抬头，这一白一紫，一高一矮，却一时无语，最后瑤双仓惶的逃到门前。“该。。该走了。”
　　瑤双一溜烟便不见了踪影，夏沅在后缓慢的踏出厢房，负在身后的双手轻握，望向四层。复杂的情绪在夏沅眼里流动，最终是化成了一片冷漠，一个回身下了二层。
　　绿江是这个城镇唯一的水路，此时正值季节交替，正是经商的好时机。绿江上的商船匆匆忙忙，却只一只船靠在了码头边。
　　夏家众人都陆续上了穿，船家解下锚，一声哟呵便缓慢驶向前方。
　　“铮。。”一声虚无缥缈的徵音自一笑阁传出，佳人依楼而奏。众人望向一一笑阁，却只余帘幕后的一曲蝶恋花。

　　闻曲瑤双好奇的出了船舱，待发现曲子是从一笑阁传出，立刻咧开了嘴，朝不远处的一笑阁挥了挥手。
　　而夏沅则站到了船尾，抬眸望向一笑阁。这一望，一人在水，一人在楼，却直直望到对方的心里。可多年后，想起今日仍才叹息世事皆是冥冥中注定的。夏沅渐渐放下了紧皱的眉头，一笑阁里的竹娘也不再拨音，只静静凝视着。船只越行越远，竹娘却并未收回视线，仿佛就在刚才还是心意相通。

　　春里相思奈何天，花飞如雾，柳絮散如烟。
　　夏日相思日偏长，撩乱情愁似凄凉。

　　秋雨淋淋愁更添，叶落飘零，燕去塔独闲。
　　冬夜难眠晓难还，莫道千古情丝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