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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流水落花春去也(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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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瑤双看见那是一个艳阳天。
眼前晃动的是金丝烫边的喜帕,偶尔吹起的轿帘,是怎样的一个可人儿,喜帕下粉色的薄唇抿成一条细线,如玉般的香颈上是一朵妖艳的桃花。
一瞥满城的绫罗红纱,从东门大街一直到玄门。却只嗅到婚轿里的熏香。藏在广袖里的手颤抖着,终是渐渐握成拳。
拜天地。隔着喜帕的那个人,已然是她的夫君。这四拜,是痴心?是无悔?还是痛恨。
行了礼,瑤双便被送到了一个软榻上。待四周安静下来,瑤双扯下了喜帕。这原本是不符合礼节的,却又能怎样呢?瑤双起身,走到八角桌,伸手抚着红色的缎面。喜秤,合交酒,
红枣,花生。。。瑤双一样一样数过,眼神却越发暗淡。垂下眼睑,瑤双就着桌边的登上坐下。若不是这样,这新房里的新人该是有多甜蜜。不应该是这样的。珠帘摇曳,红烛
噼啪断了一截。
三个月前。锦合宫。
“皇祖母,你不知道皇上有多英勇呢,一箭便射中了那只雁。”女子天真娇憨的比划着。身上着着的是玫红的袍子,恰巧映衬了脖间那多妖艳的桃花。一对杏眼神采奕奕,
粉嫩的脸上像是能掐出水来。“然后啊,莫殷哥哥也追着另一只,手上的箭可没有一支射空呢!”
“哈哈哈哈”皇祖母瞧着眼前的可人儿,可是越瞧越欢喜,轻轻拍了拍女子的手背,疼爱的道“这皇上本事再大,在双儿的心里可时谁也及不上殷王啊。”
瑤双耳根一红,娇嗔的道“皇祖母,不带你这么取笑双儿的。”说完,自四仙桌上挑了个杏仁剥开了壳,塞到了太后的嘴里,太后自是笑开了眼。
太后年仅四十,风韵依旧犹存,先帝早逝,便早早的就由皇孙太子即位,这位皇祖母可谓是扶持了两代君王,见如今的皇上已有一些作为,便放心的在锦合宫里养老了。而瑤双
乃前战国将军的女儿,将军为国牺牲后,瑤双就被接到了宫中,封了无双公主的名衔。待太后放下了朝政,更是日日陪在身旁,太后也是欢喜的不得了。
“丫头啊。”太后宠溺的摸了摸瑤双的发丝“丫头也到了及笄的年龄了吧。”
瑤双一愣,随即垂下了蒲扇般的睫毛,轻咬着朱唇,“太后怎急着要将双儿送走啊?”
瑤双俯下身,将头靠在了太后的腿上蹭了蹭,轻抚着那绫罗绸缎上的绣花“太后,莫不是嫌弃双儿了吧?”
“怎会,丫头莫要乱想了。”太后眯起眼望着锦合宫的大门“如此得哀家心的丫头,真想留给自家的,但。。。”太后微微叹了口气“这皇宫双儿真的喜欢么?”
继续抚着瑤双的头发。瑤双自头顶传来阵阵暖意,轻阖起双眼,似是曾经也是谁这样抚着自己。睡意渐渐袭来。这几日整日的不合眼,可那人再也没来看过自己。想到这,瑤双轻皱了下眉,眼角也泛起了湿意
喃喃道“莫殷哥哥。。。不要双儿了,莫殷。。。哥哥。。。太后。。。。莫要。。嫌弃双儿。。。”
太后心疼的看着腿上的女娃,眼底闪过的思绪万千。良久良久,一声长叹“丫头。。。千不该万不该的便是你不该招惹他。。。”
而就在锦合宫门外。男子一袭玄色的长袍,长发束起,是象征着地位与权势的紫云髻。眉宇间早已脱去了青涩,长袍的袖口更是用了金丝烫边,让单一的玄色增添了些贵气,可就算
如此,也依旧遮不住男子双眸间那一抹风轻云淡。似是及不符合,却又恰好如此。
男子示意欲通报的太监停下。而他的手却紧扣着门框,渐渐的,竟是一条不深不浅的抓痕。而另一只隐藏在袖口里的手,不住的颤抖。即使表面上如何的冷静,依旧不留余地的显示了
他此刻的心境。
太后却是早就通晓一切,嘴角泛起一个弧度。不甚年轻时的惊艳,却是更甚于此的城府。
她让瑤双换了个更舒服的位置躺好,瞟了眼门口,随即不紧不慢的开口“殷儿是觉得这外面的景色不错呢,还是不待见哀家这老人家呢?”
门外的人一惊,心知太后早已洞悉了自己的行为,只好整了整衣角,跨进了锦合宫
“皇孙给皇祖母请安。”
“行了,起来吧,我这儿没这么多规矩。”太后虚扶了一把,那人便长身而起。
那人一身玄色的长袍,滚烫了金丝边。发髻便是那亲王才有资格的紫云髻。那眉宇,那轮廓,那身形,正是可以与当今天子匹敌的亲王,殷王。
三月虽是已立春,却熟不知这三月的春风更刺骨。而无双宫内的桃花却早早展露了风姿。厢房内书桌上的油灯,这几日没日没夜的点着早已枯尽了。刚进这屋子便发现和外屋的温度
几乎没区别。甚至连个暖炉也不为自己备个。
阴暗的屋子里男子的眉头皱了又皱,最后连漆黑的双眸也溶进了这抹黑暗中,看不清神情。他起身点了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线里才逐渐显现出他的容貌。
削减的下巴没有半点肉,往上,却是更胜女子的唇红齿白。他将油灯搁在了床的踏脚上。撩起了床前的纱帐。他的双眸异常柔和,抬手便轻抚了下瑤双的发丝。一下,一下。
瑤双似是感知到什么,睫毛微颤。用头蹭了蹭了他的掌心,舒服的呢喃一声。
男子的眼里更是藏不住的宠溺,手从头顶滑落到了脸庞,一遍一遍的抚摸着,却摸到了眼角的一丝湿意。他的手微微一怔,瞳孔微缩,手上的动作也逐渐停了下来。
方才锦合宫里的事,莫殷也算是从头听到尾,若不是被太后发现了,也许早就逃开。因为无法面对的。是她,也是自己啊。待发现她已睡着,自己竟是松了口气的轻松。只因她的
一切都像搁在自己命脉上的刀。
手指轻轻滑下,落在了那多妖艳的桃花上,轻点了几下,随即便蜷起了手指。他何尝不知这朵桃花是为了谁这般。顿时一眼底闪过些情绪,却因为太快,让人无法捕捉,无法琢磨。
良久,他开口轻唤“双儿,你要知,这并非是我所愿啊。”他起身,却是毫不留恋的转身出了厢房的门。
就在他转身的同时,瑤双睁开了眼。她转了个身,将自己蜷缩在膝盖间。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出声,羽毛般的睫毛上早已挂上了泪珠。
走了呢,终究是走了。原以为自己这样他就能留下来陪着自己,可自己终究敌不过他心里所念的。
"如此,我便成全你罢。”
合上了厢房的门,莫殷并未走远,而是停在了无双宫的花苑内。三月桃花依旧,不知那人面是否如此。
伸手接住了飘落下的桃花,握紧,但终究放开了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他浅吟道。却不再停留朝大门走去。残阳似血,披在莫殷的身上。他笑,却是从未有过的狼狈。
“皇兄,你可知,这次是你赢了。”他输了,输给这样的一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