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韵映时

84、回头

　　陆久深的计划还是没能如愿，在高考结束后的第二天学校就要求所有毕业生返校进行毕业典礼。陆久深看着群里的通知消息，里面班长发的消息俏皮可爱带着终于解放后心情的逾越。
　　时间是过的真的很快，快到一转眼，他从学生到应届生再到毕业生。而他也该离开这一座读了六年的一中了，一时间陆久深的心情也有些复杂。
　　这两天他都以不舒服为由推去了尽可能多的邀约，只是很安静很安静的躺在床上。高考还有高考后的一切变故都超出了他的范围，他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如果说高考就是给他努力逃出去的动力和目标，那么在结束这一切以后陆久深发现他什么都不是了，没有了方向。
　　他总是在失去，又总会得到。
　　可那得到的东西根本不是他想要的。
　　陆久深闭了闭眼，掩去了他眼中突然的酸涩。
　　他还没能带姥姥、宋屿祈和李遇泽认识彼此，这成了遗憾，也成为了永远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若有任何一个人往陆久深所在卧室的窗口望一眼都会发觉到这个少年从早上睁开眼躺到了晚上闭上眼，静静的不发出任何的声响，就像一个没了灵魂的娃娃一样，没有任何考完试以后的喜悦。
　　陆久深再也没有到那个楼道里抽烟了，他偶尔烟瘾犯得时候就会做到小巷子外的一个健身公园的角落里，看着人群一来一往都不曾有人往他这多看上一眼。

　　两天后，陆久深才从床上起来把自己收拾干净，重新穿上可能最后一次穿的校服。只是这一次他穿的是学校的礼仪服，贴合他腿型的西装裤，还有扎到裤腰里的白衬衫，凸显了少年的削瘦感。
　　陆久深踏出门的一霎那还微微拿手挡了一下照进他眼睛的太阳，他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天晴了，高考那几天淅淅沥沥的下雨已经不复存在了。

　　通知上要求大家到体育馆集合，这也那么久以来老师管的最松的一回，陆久深在去往体育馆的路上就看到了不少手上拿着手机，头上染了跟别人不一样头发颜色但穿着礼仪服的学生。
　　在还没出成绩的时刻，大家的脸上都带着愉悦解脱的笑容，还有争先的讨论着去哪儿玩，要干什么的事情。

　　毕业典礼也无非是那些流程化的东西，先是校长发言，后是优秀代表发言，可为什么没有陆久深，那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不爱做这些事。
　　倒是陆久深坐在位置的时候被几个同学看到了他遮不住的耳后的纹身，还以为他是考完试去纹的，还夸他纹身纹的这个很酷。
　　而后就到了自由发挥的时间，大家各自找班级或者老师同学拍照留恋。

　　毫不意外的陆久深第一个就被陈科叫住了，于是他就被拉着和各科的老师拍了合照，又和跟陈科熟的那几个拍了合照，就连最后陆久深还跟已经许久没联系过的潘宇也拍了照。
　　潘宇的心情好像还不错，至少在陆久深拿到的单张拍立得照片里她是笑着的。

　　“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陈科问。
　　陆久深摇摇头，他是真没有什么安排。
　　但陈科也只是好像随口一问，在这个假期里他就要开始学习外语的学科了，为出国打好基础。

　　只是当陆久深以为这一切都能结束的时候，班长又在群里发了一个通知。
　　-今晚七点，露盈酒家的谢师宴不见不散哦！
　　陆久深盯着手机：“……”他是真的不想参加，可是又没有办法找到理由去推托，也不太好推脱。

　　露盈酒家就离陆久深家里跟去一中的路程差不多近，陆久深沿着巷子后的边缘就能走到了。
　　距离开始的五分钟，陆久深终于到了，陈科已经在酒家的门口等着他了，同样也有好几个人站在外面。
　　他们看到陆久深以后纷纷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因为此刻陆久深沿着楼梯一级一级的上去，灯光照在他的头顶，大家都清晰的看到了陆久深的头发染成了亚麻灰色。

　　“你这，好酷！”最先遇到的陈科看着陆久深的头发。
　　在室内的光线的照耀下，陆久深整个人白的可怕，迎着一头亚麻灰色显得五官更加的立体，哪怕是死亡定光都能找出陆久深挺拔的鼻梁还有他抬眼看人时候的深邃感。无疑这是很适合他的头发颜色。
　　明明上午的时候他的头发还是黑色，到晚上的时候就已经换成了这个颜色。

　　陆久深没走一步都有人往他这里看，真是……万众瞩目。
　　这也是陆久深突发奇想，在午饭过后就去了理发店跟造型师说他想要一个特别的发色。造型师就看着他的脸给他挑了这个颜色，他的肤色本来就白，自然其他颜色也不亚于此，都能够轻松驾驭。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变得不一样，但至于什么不一样，他自己也不知道。

　　陆久深落座的时候还是有人盯着他的头发看，因为在场的男生里也就陆久深一个人染了颜色的头发，显得格格不入。
　　倒是陆久深很自然，他对自己的目标就是过来吃顿散伙饭的，吃完了可能有些人也就一辈子都见不着了。他本就跟人不太合群，也没有很多想要叙旧的内容，有人说，他就只当听众。

　　一轮过后，有人纷纷想要喝酒了，陆久深倒是没拒绝，倒是被陈科拦着他只能喝了一杯。他看着他杯子里都没有过半的液体，没说话。他本来都不打算喝多，更何况这是一小瓶的啤酒。
　　陆久深就听着桌子上喝的越来越嗨的人，还有聊天愈发的大声，到了他这里就好像跟外界屏蔽了一样的安静。他是实在没有可以插嘴的。

　　倒是有人喝大了突然cue到了陆久深。
　　“我倒是想要学神的祝福。”对面桌的一位男生站了起来，他这么一说就有人笑了起来。
　　陆久深起先还不知道他口中的学神就是他自己，还安静的坐着，盯着桌上的杯子发呆。而后才发现慢慢安静下来的氛围还有越来越多看向他的目光。
　　陆久深：“……”

　　“叫你呢！”陈科往他这边凑了凑轻声提醒。
　　“……说啥？”陆久深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声音倒是有些大了，大到一桌子的人都能听到。
　　“不愧是学神。”陆久深听到桌上有人在笑。

　　“有人想听你的祝福。”陈科说。
　　陆久深点点头，这才开口，“那就祝大家金榜题名。”
　　陆久深白皙修长的手指举起了一个透明的装着金黄色液体的杯子，手指关节在上面清晰又分明。
　　他的声音刚刚好，让大家都能听得清楚，音色中又带了点低沉的味道，让人听起来悦耳，他表情淡淡，带着他一贯的清冷还有他那一头灰发。

　　谢师宴结束了以后陆久深就立刻离开了，他一向不喜欢终于的场合，刚刚也只是不想拂了别人的面子才假装不经意的回了话顺便举起了杯子以免自己尴尬。
　　剩下的家长不是跟老师攀谈着就是跟自己家的孩子说着话，就连陈科的母亲也在今天现了身。陆久深几乎是一眼的看出来了，她跟陈科的眼睛是真的很像，倒是母亲坐在椅子上恰到好处的展现了她的养尊处优还有她骨子里体现出的自信和辉煌。
　　而毫无意外的陈主任也出现在了场上，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瞒了大家快三年，看到陈主任是为了陈科而来，大家都纷纷表示了惊讶还有不可置信，天知道他们在这位儿子的面前说过他爸爸多少坏话。

　　纵观场子里的热闹，陆久深这边倒是显得沉寂，他没有人可以过来，他好像从好久开始就孤身一个人走在这一条路上了。
　　倒是这样反倒落得清闲，他可以安静的坐着听别人说话而不担心自己会被突然被人问话。而知情的人事也相当默契的没有再对陈科和陆久深有太多过分暧昧的暗示，毕竟陈主任是陈科爸爸这一件事情大家还是有很大的后遗症。

　　只是陆久深总是觉得有一道目光不经意但又带着些许打量和审视向他望过来，陆久深本就喝了一些酒在一片混沌之中有些不太清楚。每当他下意识找这一道目光的时候，这一道目光又突然消失了。
　　好在趁着大家唱歌的唱歌聊天的聊天，在结束的空档里，陆久深就偷偷的往边缘靠近而后成功的出逃。

　　在踏下最后一层楼梯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得到了放松，这时候疲惫感才突然慢慢涌出来，还有喝了一些酒后轻微的醉意。
　　陆久深一步一步的远离了那些灯光和喧嚣，一步一步的重新融入进自己的阴影之中被一大片夜色笼罩在其中。
　　他走着走着突然仰起了头深深的呼了口气，极度绷紧的颈部肌肤还有微微凸起的喉结慢慢的颤抖了一下，说不出来的解压和舒服伴随着阵阵凉意扑在他的脸颊上。

　　“醉了？”陈科突然在陆久深的身后说话。
　　陆久深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呼出来的最后一口气被生生憋了回去卡在了喉咙不上不下。
　　陈科也没想到这样就吓到他了，他轻轻替陆久深顺着背，看着他脸上的红色更加深，“我也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在你后面。”
　　“我为什么……咳咳咳……会知道，你在我后面。”陆久深大口的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好了一些。

　　“要喝水吗？”陈科问。
　　经他这么一问陆久深才觉得喉咙烧的厉害，他点点头。
　　“那你在这别动，等我一下。”说着陈科就跑开了，去了不远处的便利店买了一瓶水。

　　水润过喉咙，陆久深才觉得稍微舒服了一些，那些不清醒也被冲淡了一些。
　　“你怎么突然想染这个颜色？”陈科看着陆久深的头发在头顶的灯光下泛着些光，这个颜色是真的很贴合他的皮肤，给他一种清冷不可靠近的距离感。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的，就是突然想这么做了，就去了。”他也没后悔，反正也挺好看的。

　　不过陆久深倒是想知道，“你怎么跟过来了？”
　　“因为你走了呀，我送你回家。”陈科顺手接过陆久深手里喝了一半的水，自然的拿在了手上，这件事他经常做，总是让陆久深觉得陈科是把他当女孩子了，一点都不能拿东西的那种。
　　“你爸妈不也在？”陆久深问。
　　“我跟我妈说了，她同意了。”陈科说。

　　只是陆久深没想到下一秒陈科的说法更让他吃惊。
　　“她知道我们的事情，之前钟骋就找过她了。”陈科说，语气里带着漫不经心，显然这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她什么都没说，刚刚开始当然不满意，可是我觉得她今天看到了你，然后突然就满意了。”
　　陆久深：“……”什么鬼。

　　“我妈可能是真的挺喜欢你的，刚刚我跟她说我要陪你的时候，她居然跟我说‘是你配不上人家’。”陈科继续说着。
　　陆久深：“……”
　　这下他总算知道刚刚一直在他身上搜刮的视线了，好家伙，原来那个视线的本尊居然是陈科他妈妈！

　　他们一路沿着路的边缘走，一直走到了小江边，这里有一条江，就在陆久深家的那一大片地的后面。今天陆久深也是从这里走过去的。
　　到了夜晚这里的车和人都少了一大半，走在路上连个人影都很难看得见。
　　可能是夜色灼人，陈科并排走在陆久深的右手边，他突然说，“小九，我可能八月份就要出国了，七月也应该要办理手续那些，应该会很忙。”

　　陆久深没说话，他知道那些要来的总该是要来的。
　　“所以，所以……你能不能等等我？”陈科的声音放到了最小又最柔带着一丝他可能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和祈求。
　　陆久深闭了闭眼，这个话总是让他熟悉，又总是给他打击。

　　等了许久，陆久深突然停了下来，他自己走到了围着小江的栏杆旁边，整个人靠了上去像是要找什么支撑的点。
　　他能够感受到陈科就在他的前面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复。
　　陆久深靠着栏杆，叹了口气在黑夜中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在夜色里黑的浓厚的完全化不开，却一眼望到了陈科的眼里。

　　陈科看着他的眼睛，心头闪过的不安越来越胜，他下意识地念出，“小九……”
　　“不能。”陆久深给出的答应是那么的坚定，鉴定到一丝犹豫都不能从他的语气里察觉出来。
　　“为……为什么？”陈科问。

　　陆久深看着他眼里的错愕和难以置信，他说，“你难道不知道吗？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他。”
　　时隔了一年，再把压在心里头的话说出来的时候，陆久深才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谁都自由了，不用为了一个喜欢而束缚着彼此。

　　从一开始他们就是错误的，哪怕陆久深是自愿承认的这件事情，哪怕他处理的完全不对，但在当时也是他做出的选择，他无可厚非。
　　但现在开始他不想再错下去了，有些东西哪怕是永远都不能再次拥有了，陆久深还是还是想要争取一下。
　　陆久深拉回思绪，身前的陈科眼里都是难过，可是陆久深却也丝毫不为动容，他听见自己在黑夜中的声音坚定又坚决，“我们分手吧。很感谢你一年来的陪伴，可我做不到再这样自欺欺人了，我不喜欢你，这是丝毫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说完陆久深也没打算多做一分的停留，他甚至都没去看陈科的脸色还有神情，他迈出一步从陈科的边缘擦身而过，一步一步的走进了夜色，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