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韵映时

68、葡萄

　　陆久深是提前在分校区坐学校给他专门派出去的车回去的，回去的路上陆久深一路都用他的沉默掩饰着他的不安，他静静的望着窗外快速飞过的景色，心中只觉得空荡荡。
　　最近他实在是太忙了，总是很晚睡觉又很早起床，又要学习还要打工，几乎没有时间去留意姥姥的情况，只是匆匆看过一眼跟姥姥问了好就去忙了。
　　这确实是他的失职，他居然没能留意着姥姥最近的状态，陆久深也绝对没想到姥姥的病情已经恶化到要进医院了。

　　司机大叔开的飞快，他知道陆久深家里的事情，知道这个少年的焦急。他透过后视镜望向后面静静坐着的少年，他很安静的望着窗外，那些路灯在他的脸上一盏一盏的过着忽明忽暗。
　　这样的场景寂静的可怕，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心疼。
　　司机大叔下意识就跟那个坐着的少年说，“别着急，很快就到了。”
　　引得陆久深从窗外回神，他回了一句谢谢，很有礼貌。

　　车开的还算快，基本是压着超速边缘过的，很快就到了陆久深要去的医院。本来是载着陆久深去学校的，最后司机大叔还是顺路把陆久深载去了他去的医院，他也不忍心让陆久深还要去搭公交车。
　　陆久深赶到的时候姥姥已经吊着针睡着了，姥爷和舅舅坐在姥姥的旁边。

　　“久深来了，”舅舅看见陆久深就站起了身给他脱下了书包把位置让给了他，“吃饭了吗？”舅舅看着陆久深问。
　　陆久深谢过舅舅，顿了顿还是摇了摇头。
　　“我给你去买饭，要吃些什么吗？”舅舅把衣服带上准备给陆久深买些吃的。
　　陆久深其实并不是特别的有胃口，只是随口说了他要一份皮蛋瘦肉粥。

　　病房里只剩下他姥爷和姥姥，旁边还有两床的人都拉起了帘子安安静静的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陆久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越发苍白瘦弱的姥姥，姥姥现在瘦的好像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走一样。他就这样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看着姥姥，他从知道了消息的那一刻起脑子都是空白的，有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在他心底里慢慢发芽，可是陆久深就是装糊涂的不想知道。
　　哪怕舅舅给他带粥回来，他坐在走廊外的凳子上。

　　“你姥姥她可能撑不过这个月。”舅舅突然开口。
　　陆久深到嘴的粥突然一顿，那种从胃里翻腾的感觉又来了，那口粥陆久深还是没吃到嘴里，他没说话只是把勺子放进了粥里看着勺子因为粥而慢慢陷进去，他的心也跟着粥一样慢慢的往下坠。
　　他说不清楚是什么感受，只觉得他在悬崖的边缘，那种空荡却不自主地高空和深渊想要把他往下推。

　　陆久深说什么都不肯先回去，最后还是舅舅让他先回去收拾一些东西顺便洗漱一下再过来，他就麻木地坐车回去收拾东西，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地校服就过去了。
　　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公交车都已经没了，他才突然回过神，刚刚他坐的那一趟回去的公交车就是末班车。
　　打车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大叔，大叔看他小小年纪还穿着校服去医院，就悄悄地给他降低了车费。

　　陆久深刚刚要推门进去就听见了来自病房里的声音。那是舅舅跟姥爷的声音，像是压低着声音在说些什么。
　　“她都这样了也坚持不了几天，还不如就这样放弃治疗了算了。”那是姥爷的声音。
　　陆久深推门的手一顿，深深的颤抖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手不去碰到病房的门。
　　“那也不行，坚持几天算是几天，妈肯定不希望这样。”舅舅的声音有些急。

　　“几天这不是钱啊，住这一天钱都多的夸张，医生之前都说了可以放弃治疗回家里去了。哪儿不好，回家不好吗？”姥爷说。
　　“钱这不是问题，问题是这我怎么办，久深怎么办，还有霖霖怎么办？”舅舅说。
　　后面的陆久深没有听了，他叹了很长一口气找到了一个逃生口的走廊静静的坐着，里面的烟味很重他都没有管就这样麻木的坐着。他有些想象不到没有了姥姥他该怎么办，那些他想带姥姥完成的事情，他都一件还没能完成。
　　姥姥是他在这世上最疼他的人了。

　　后半夜是舅舅和陆久深在守着姥姥，姥爷因为年纪大了舅舅让他回去先休息。陆久深根本睡不着，听着舅舅微弱的鼻鼾声，陆久深抬头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又转头看着姥姥。
　　姥姥醒了一会儿又因为药物的作用睡了过去，陆久深能够从姥姥的面容之中看到渐渐衰弱下去的一些东西，比如他没能再看到姥姥那个黑亮如明珠一般的眼睛。

　　自从姥姥住院的一个星期，陆久深每天都在三个地方往返，精神也严重的匮乏，有时候上着课都会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他本就有些应付不过来的心更是因为姥姥而更加牵肠挂肚，就连回复李遇泽的消息也变得更加不定时。他没告诉李遇泽这些事情，因为陆久深怕影响到李遇泽，反正告诉了李遇泽其实他不能为他做些什么，还不如完全闭口不谈，只让李遇泽觉得自己很忙就是了。

　　但其实潘宇能够看出陆久深每日的疲惫，就是不知道陆久深到底在忙些什么，她只认为是因为舞蹈队训练的强度和事情让陆久深觉得心力交瘁。
　　而远在台湾的李遇泽也只能在潘宇这里得到这样的消息，更加减少了聊天的时间。他们从每天的聊天都已经渐渐变得一个星期屈指可数的聊天次数。

　　天气渐渐的变得热了起来，也总是阴晴不定。在姥姥住院后的一个星期，家里的人还是选择了出院，因为这一个星期让家里的人熬的都很辛苦。陆久深不知道姥爷是怎么说服舅舅的，但是他确实是没有一点能力和话语权。
　　陆久深刚刚写完作业宋屿祈就好像掐着时间出现在他的桌子前一样。

　　“噔噔！吃吗？”宋屿祈手里捧着一大碗葡萄。
　　这个季节还不算是吃葡萄的季节，但也快了。陆久深难得有时间坐下来跟宋屿祈一起吃点西，宋屿祈也大概知道最近陆久深很忙，因为最近他回来的时候他都没有看见陆久深的身影，要不就是他还在昏黄的灯光下写着作业的身影，他也就没有过去打扰他。

　　“今天路过市场看见门口一家水果摊位的葡萄挺新鲜就买来试试了，你尝尝好不好吃。”宋屿祈说着把碗往陆久深面前一递。
　　葡萄宋屿祈买回来以后就放进了冰箱如今拿出来，深紫色的葡萄皮染上了一层白霜看着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陆久深摘了一颗放进了嘴里。

　　“你不剥皮？”宋屿祈看着陆久深一串行云流水的动作，有些惊讶。
　　陆久深的腮帮子塞了一大颗葡萄，此时看起来像是一个囤粮食的仓鼠腮帮子鼓了起来，他还没来得及咀嚼就先回答宋屿祈的问题。
　　“为什么要剥皮？”陆久深反问。

　　“皮很酸。”宋屿祈说。
　　说的时候陆久深一牙齿咬了下去，确实牙齿在那酸涩的葡萄皮下颤了颤。

　　宋屿祈望着陆久深，这一段时间看着陆久深忙成这样，看起来就没有好好吃饭，脸颊上的肉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削瘦了下去，面颊中都有一种微微凹陷下去的感觉，更不要提他宽大的居家服里显得瘦削的身材，看起来就像是十分的营养不良。
　　他没忍住心疼的握了握陆久深的手腕，宋屿祈一直以来都把陆久深当成他最好的弟弟来照顾，他很喜欢陆久深的性格，无论是他身上的那一股劲还是别的什么，都让他心神向往。

　　“你也太瘦了。”宋屿祈的手都可以完整的握住陆久深的手腕还会多出来一截，那条本来刚刚好合适的黑色手绳现在都有些松垮垮的在他的手腕上，还有他瘦的突出的腕骨上那一颗黑色的痣。
　　陆久深觉得葡萄新鲜好吃就忍不住多吃了几颗，咬的腮帮子满满的，他说，“过了这阵子都好了，会好起来的吧……”
　　只是最后的一句话说的他都觉得可能觉得不可能实现，现在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一种不一样的折磨。

　　半响宋屿祈才第一次品尝他自己买的葡萄，他也试着像陆久深一样整一颗吃掉，只是第一口下去他的眉头就皱在了一起。
　　“这葡萄也忒酸了吧！”宋屿祈说，他尝试着用舌头配合着牙齿要把葡萄的皮剥下来。毕竟他都吃进嘴里还吐出来未免有些恶心。
　　“可是内里甜啊！”陆久深说，他说着又摘下一颗往嘴里塞，满口腔都充斥着葡萄的香气。

　　他喜欢这种感觉，即使咬一口下去是酸的，但是酸味散去就是久久的甜味和牢牢粘在唇齿的芳香。
　　“我不喜欢，”宋屿祈说，“你这越嚼越觉得酸，等到葡萄果肉吃完的时候，最后都不剩甜了，嘴里只有属于葡萄皮的苦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