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是秦始皇》弋之

2、第 2 章

　　赵政这么一说，赵言是真的傻眼了。

　　啥？这么说，她是这个男孩的双胞胎……等等……

　　她疑心重重地将头埋进被子里“偷偷”查看自己的身体，虽是个六七岁小孩，发育不齐全，加上后天的营养不良皮包骨似的，但她是个正常人，能辨雌雄。

　　赵政却是被她这一骇人的举动怔着了，一脸复杂地看着她，欲言又止地道：“阿言，你……你是女孩的……”

　　哦……虚惊一场，还好，她性别还在。

　　但是，很快，赵政又神秘兮兮地凑近身旁，小声道：“阿言你可能连这也不记得了，接下来的话你切勿要牢牢记住，如此才能保你一世平安。”

　　这样老成的话从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嘴里说出，怎么样都觉得奇怪，赵言上下打量着这位“哥哥”，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才会让一个孩子变得如此。

　　她经不住想起了躺在病床上的阿弟了……

　　赵政告诉她，在他们这儿女孩儿不受重视，阿娘不希望她重蹈自己的覆辙便从一出生就让她女扮男装。为避人耳目，两兄妹甚至不能以“兄弟”相称，赵言一直以来是以赵政随从的身份跟着。

　　“阿言，你受苦了，从小到大让你跟着我吃苦，享不得一丝福。”赵政眼中霎时充满了一层阴霾，捏着拳头坚定地道：“你放心，等我们回到秦国，一切都会好的。”

　　秦国……

　　赵政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些，他想起了自己的阿父，那个在他和阿言三岁时就离开的父亲，四年过去了，恐怕已经忘了他们了罢。

　　母亲在他们面前从未提过父亲的事，可敏感如他，又怎会不知这些年阿娘时常独自一人偷偷掉眼泪，却强颜欢笑着说有阿翁家的护佑他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这里可是赵国，就在他出生前一年秦国将军白起在长平之战中坑杀赵人四十余万，如今他作为小王孙在赵为质，别说找他麻烦了就是想杀了他也不为过。

　　他有理由怀疑，此次火灾也许不是天灾，是有人想蓄意谋害于他。在邯郸城里，想杀他的人太多了，朝廷的、民间的、赵府的人……

　　可怜阿言，因为是双生子，出生时身子本就弱，加上长期压抑惊惧的环境使她一天比一天瘦弱，一天比一天沉默寡言，前几年因被流氓欺负导致脑部受伤，脑子也一天比一天痴傻了，性情也时好时坏。

　　“阿言，以前的事你不记得了也好。”赵政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起身去给她倒药，舀了一大勺放近嘴边吹了吹才给赵言喂下。

　　“啊，苦……”浓浓的中药味刺鼻得很，有一股难忍的味道卡在喉咙口十分难受，赵言摇摇手拒绝再喝。她觉得身上虽疼但还能承受，但这刺鼻的药味就受不了了。

　　赵政摇摇头嗔怪地道：“听话。”

　　赵言却是岔开话题问道：“我叫阿言吗？那我姓什么？你……又叫什么？”

　　赵政愣了愣，他虽然只有七岁，但环境使然让他变得格外谨慎，见她如此问反倒有些不解和失望。

　　虽然阿言时常也会忘了许多事，但自己的名字和他的名字从未忘过，怎么这一失忆就失得这么彻底？

　　他试探性地道：“你真的不记得了？”

　　赵言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脑海中想起昏睡时这些人的对话，眨了眨眼，可怜兮兮地道：“我记得了，你叫阿政，我叫阿言……对……吗？可是姓什么我真的不记得了……”

　　赵政似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摸摸她的头，认真地科普道：“你和我都是嬴姓赵氏，所以你叫赵言也可以唤作嬴言。”

　　哦，所以她叫赵言，这倒是和她的本名相同了，果然穿越万变不离其中，还是要穿越到同名同姓的身上啊。

　　等等……

　　她叫赵言也叫嬴言，那她这个双胞胎哥哥就是叫赵政，也叫嬴政咯……

　　嬴政？？？

　　卧槽！

　　赵言激动得一只手甩在了床板上发出重重的闷哼声，吓得赵政赶忙握住她的手，轻柔地问道：“阿言，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赵言摇摇头，闭上眼睛不说话，只在心里打叠着心思。

　　赵政，嬴姓赵氏，嬴是曾被赐予的国姓，赵是曾封地在赵城故而为氏。

　　赵政幼时在赵为质，直到九岁才回秦。那一段时间堪称嬴政一生中活得最压抑最痛苦的日子，受尽白眼和欺辱，就因是秦王的后人被赵人视作仇敌，若不是赵家看在他王孙的身份收留了他，恐怕赵政母子早就暴死街头了。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赵政，未来的秦始皇，千古一帝，居然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而她好巧不巧地偏偏穿到了他胞妹的身上。

　　她此前还在吐槽自己这次竟穿在了一个普通人的身上，难有发挥的空间，恐无法激发她体内的创造力，没曾想她有这么一个大佬哥哥。

　　傍靠大树好乘凉，请问她还需要担心自己的未来吗？

　　只不过……后人都说秦始皇暴虐，即便身为他的双胞胎妹妹，万一惹怒了他恐怕也不得善终。

　　她眯着眼盯着赵政看了一会，既然已经知道了他和自己的身份，那她接下来就是要和她这个不便宜的哥哥打好关系。

　　“阿政，我可以进来吗？”

　　正这么琢磨着，姬丹敲门进来，手里端着一小碟点心。

　　说是说点心，实质上就是粗面馒头，又硬又糙，实在无法下咽。

　　赵言忐忑地看着姬丹，她总算想起来此人是谁了，这是燕太子丹啊，早些年确实也在赵当过质子，那段时间燕太子丹和赵政的关系还算不错。

　　只不过……她想起往后俩人可是要反目为仇的，太子丹还派了荆轲来刺杀嬴政，直接导致燕国被灭……

　　想想就胆战心惊，赵言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

　　姬丹却以为她是发馋了，故意晃了晃手里的馒头，“还要吃么？”

　　赵言赶忙摇了摇脑袋，转头发现赵政仍旧不依不饶地端着药碗看着她，那眼神如此坚定，使她不得不认怂。

　　小小地喝了一口，赵言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或许有蜜饯这种东西吗？”

　　她一问出口就后悔了，这可是个食物紧缺的年代啊，连糖都没有哪来的蜜饯。据她所知，蜜饯这种神奇的食物要到唐宋年间随着制糖业和养蜂业的发展才得以流传于民间，而要真正算得上制作精良、色味俱佳还得再往后推几百年。

　　赵政拧着眉，望向姬丹，姬丹也是一脸茫然，寻思“蜜煎”是什么新的点心吗？赶明儿问一下厨房刘师傅，也许人家见多识广懂得一二……

　　可是……他看了一眼床上病恹恹的赵言，这小孩长得实在是瘦弱，竟比阿政还要矮小，许是爱屋及乌，竟也对阿言产生了许多同情。

　　“阿言说的可是饴糖？”阿政似乎明白了赵言说的那样东西了，这孩子定是觉得药太苦了想要吃些甜津津的东西了。

　　可惜，甜甜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奢侈了。

　　饴糖？

　　赵言在脑子里快速回忆了一下，战国时期已有蔗糖的出现，但这种糖非常罕见珍贵，只出现在南方楚地，且只有皇亲贵族才能吃到。像其他地区，用的最多的大概就是饴糖了，稍有钱的也吃蜂蜜，但对于他们这种在他国为质的人而言能吃得到饴糖就不错了。

　　饴糖乃高粱、大麦等谷物发酵糖化制成的食物，我们儿时吃的麦芽糖就是以此为原料。但后世大部分是作为药物，只是在战国这样食物紧缺、生产力落后科技不发达的年代能吃到饴糖果浆已是不易。

　　“也行……”赵言讷讷地道。

　　赵政宠溺地冲她一笑，她倒是没想到这个传说中的暴君小时候居然也有这么可亲的一面，只愣愣地看着他。

　　赵政道：“你不想喝药原是想吃糖了，只是一时半会……”他说着说着变得忧郁起来，思及自己如今的处境，竟连块糖也不能给妹妹买到。

　　姬丹最是见不得赵政如此，见状便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信誓旦旦地道：“包在我身上。”说完便转身出了门。

　　兄妹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都笑了。

　　赵政道：“别看丹平日里严肃，其实人挺好的。”

　　赵言附和道：“嗯……挺好的。”心里却是在疯狂吐槽：他是个好人，但是你日后还要灭他全家。

　　几天后，姬丹果真弄来了两小块黄色的饴糖饼。糖块很硬需得用锤子敲碎才能食用，赵言拿了一小撮放进嘴里，皱了皱眉。

　　哎，难怪乎组织成员很少愿意穿到唐宋前的世界，这对于吃货来说真的太过残忍了啊。

　　虽有糖名却无甚糖味，名不符实不说赵言甚至觉得还带着些苦味，这和这个时代技术落后无法剥离干净谷物中的杂质成分有关。

　　她前几日看见燕质子府的后厨庭院那有一个小小的石磨一样的东西，估计那玩意就是用来磨面粉磨各种原材料的，可全靠人工拉动就算反复多遍也不能将谷物的外壳全部剔除的，更别说要到细腻精致这种地步了。

　　颜色发黄发褐不说，做出来的东西口感上和后世吃到的东西简直天壤之别。就拿馒头这类的“点心”来说吧，好几次她都觉得卡住喉咙了胃也堵得难受。再这么下去，她非得把自己憋死不可。

　　“算了，就当是吃原汁原味的东西了。”她安慰着自己。

　　“什么？”赵政走在她边上，因这些天阿言身子好了些便带她出来走走。也不敢走远只在燕质子府四周。

　　赵政见阿言一路上都在自言自语，想必是前些天受的刺激还未好便安抚她道：“别担心，过几日等阿翁气消了，我们再回去也不迟。”

　　阿翁，也就是赵政和赵言的外公，赵老太爷赵鱼亭。

　　说起这位赵老太爷，虽然历史上没听说过，但从这几天赵政谈起这位赵老太爷时的神色，想必他们的外祖父在赵国应该也有一定地位，不仅仅是富商这么简单。

　　赵老太爷和那时候的大多数人一样绝对奉行重男轻女的原则，说起来之所以赵政的母亲赵姬会沦为歌姬、后又用美色去博取秦异人的欢心，正是因为赵姬的身份地位极低，只不过是男人们政治利益的筹码罢了。

　　而赵鱼亭之所以不惜一切代价为一庶出女儿和赵国王室结怨，赵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一把，寻思着应该是为了赵政这一特殊的身份。他父亲可是秦异人，是最有可能继承王位的，那赵政自然也就有可能在将来成为秦王。

　　到底是经商的，这笔买卖可不亏。

　　“阿娘会不会很担心我们？”赵言踮起脚尖，用袖子擦了擦赵政额头上的汗，“阿政。”赵言顿了顿，大胆地道：“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赵政弯下腰摸了摸她的脑袋，宠溺地道：“自然可以，你以前也是这么叫的。”

　　那就好。赵言开心地想，她虽然想抱嬴政大腿，但心里面还是不想让他占便宜，只不过比她大几分钟罢了，叫哥哥总显得十分别扭。而且，阿政，听起来多亲切。

　　“阿政！”姬丹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神色复杂地道：“快跟我回去吧，你阿母来了。”

　　赵姬前几日晕倒了养了好些天才能走动，听闻赵政和他身边的小厮不见了，想都没想就知道他们必定来了燕质子府了。

　　下人说，阿政身边的小厮大概是不中用了，赵姬又差点晕了过去，要不是为见阿政的这颗心一直在悬着恐怕自己也要不中用了。

　　好在前两日姬丹派人来告诉她，赵政和他的小厮暂时住在燕质子府中，俩人都安然无恙她才略略舒了口气，但到底是不太放心，硬撑着求了赵老太爷才放她过来。

　　赵老太爷和赵老夫人从未给过她好脸色，她身份低贱根本不值得府中的人去关心照顾，就连平日的吃穿用度甚至都比不上几个高等下人。

　　可她拼着这一口气，就是为了阿政和阿言这两个孩子，等着某一天，那个人会突然想起他们，亲自，哪怕不是亲自，派个人来接他们回去。

　　想到阿政和阿言，她的心又变得柔软了许多。

　　阿政这孩子严肃不苟言笑，但心思极其敏感，小小年纪就表现出了超乎同龄人的成熟和谨慎。而阿言……这孩子就更苦了，若不是不想让她重蹈自己的覆辙也不会这么些年一直将她当男儿养着，被视作下人受尽了欺辱……

　　“阿娘。”

　　轻轻的一声“阿娘”立刻将赵姬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剥离出来，她赶忙垂首敛袖擦了擦眼角，略略按了按鬓角使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憔悴。

　　“你俩……”她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看到两个孩子皆平安自然十分高兴，但一想到俩人这回“又闯了祸”还在“闯祸”后躲藏到了燕质子府，回到赵家自然免不了一顿打骂。

　　阿政毕竟是异人的儿子，而阿言名义上是阿政的随从，最终这些打骂定会落到阿言的身上。

　　赵姬的目光落在了赵言那张蜡黄黄的脸上，这孩子营养不良太严重了，这么瘦小她真怕撑不到回到秦国的那天。

　　赵言也感受到了那一道温柔的光，她无意中抬眸恰好撞上赵姬的眼神，赵姬立刻就躲开了，她实在是不忍。

　　但赵言却觉得，赵姬，这个历史上传奇的女人，身后背负了“□□”、“□□”这样的骂名，在此刻却显得如此无助，看他们的眼神是如此得温和。

　　“没事就好，你们收拾收拾东西就跟我回赵府。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你们在此胡闹。”

　　赵姬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不该表现出柔弱的那一面，更不该对他们，尤其是对阿言露出那种慈爱的神色。

　　这是个步步惊心、步履薄冰的地方。

　　姬丹道：“赵夫人，我与阿政从小交好，我们也算一起长大，他在我这里不会有什么事……”

　　赵姬未等姬丹说完，欠了欠身，面无表情地道：“竖子无状不知轻重，打搅太子了，奴家这就将他们带走。”

　　姬丹还想再说什么却见赵政向他使了个眼色便只好禁了声，但想到他在赵府的境遇不免担忧，提出要送他们回赵府的想法。

　　“太子还是请回吧。”

　　赵姬的语气非常坚决，唬得纵是太子丹也不敢违背，只好就这么放赵政他们走了。

　　马车上，赵姬双眼通红，终于按捺不住流下泪来，赵言二人均不敢多话。

　　过了会，赵姬才叹口气道：“政儿，你以后少与燕国太子来往，我们的身份不可太过招摇以免惹来杀身之祸。”

　　她虽是女流之辈，但多多少少听说过当今的局势。

　　赵国这个地方从来没有真正安全过，长平之战以后赵国便一蹶不振，后秦国又派王陵王龁攻打邯郸，虽有魏楚联军救了赵国，但赵国的军事实力、内政均大不如从前。尤其在相国蔺相如去世、老将廉颇被弃用以后，赵国早不是之前那个强国了。

　　在这种内忧外患的情况下，其余各国多少都有进攻的心思，尤其是燕国。燕太子在赵为质多年，一旦燕赵两国爆发战争，首当其冲受到威胁的就是太子丹。

　　“阿娘。”赵政敛了心思，淡淡地问道：“可听阿翁说起过，燕相栗腹来为赵王祝寿，顺道看望姬丹？”

　　他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燕赵两国的关系日益紧张，在这种关头燕国却派栗腹来贺寿，明眼人都看得出乃黄鼠狼给鸡拜年。

　　正是因为这样，如今的燕质子府并不太平，母亲是不希望因为他与姬丹交好而使赵人更加怨恨于他。

　　他们受的欺负已经够多了。

　　赵姬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又看看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阿言，正色道：“这些事不是你该过问的，以后你与阿言不能再踏出赵府一步。”

　　赵政沉默了许久，突然发现自己的一只手被阿言拉了过去，只听她轻轻地道：“阿政，不用怕，我听闻咱们秦国强大，就算这里的人恨我们入骨，也不敢随随便便来害我们的，只要我们再忍忍……”

　　她本来想说再忍忍，过不了多久父亲就会来接我们回去的，但话到嘴边终究是咽了下去，话锋一转，“我们要是真在赵国遇害了，那他们赵国也就完蛋了。”

　　“嘘！”赵政捂住了她的嘴，尔后又紧张地看了一眼赵姬，发现赵姬已经闭目休憩这才松了手，轻声对她道：“阿言，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阿言这孩子虽与他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心思单纯又时常傻兮兮的，断然说不出刚才那些话的，这次失忆后反而变得凌厉了许多，他竟不知是福是祸。

　　秦赵两国实力悬殊，赵人自不敢明目张胆地动他们，但私底下的动作并不是没有，就算有阿翁家的护佑尚且还能活命，只要脱离赵府视线免不了要被人欺负。

　　“听阿娘的，暂时我们不能再往外跑了，好好在赵府待着。”

　　赵言沉默了会，突然抬眼问道：“在赵府就真的安全了吗？”

　　她的眼神清明，全然没了以前那种木讷和畏惧，赵政觉得，这孩子不知怎的仿佛一下子换了个人，变得他快不认识他的阿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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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21世纪的赵言逢人就对人说：秦始皇有个妹妹，也叫阿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