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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坚定 ...

  •   若为求是被一股浓烈刺鼻的药味弄醒的。

      他意识朦朦胧胧的,睁开眼,傅春安正坐在床榻边,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冒着热气的药,另一只手对着若为求,正不停的扇着缭绕的热气。

      看这模样,是在熏他。

      见到他睁开眼,赶紧捏紧鼻子,将药贴近若为求的脸侧,自己则闪的老远。

      “醒了就快喝吧,华先生说了,药凉了影响药效。”

      这药味熏得若为求眼睛疼,他皱眉,头下意识往后躲:“你干什么。”

      傅春安捏着鼻子,声音怪得很,险恶的笑:“叫了你半天,还是华先生的药管用,又难闻更难喝。”

      他手一递,嫌弃的催促道:“别磨蹭了,快喝吧。”

      那药真不怪人嫌弃,弥漫着股刺鼻味熏得人直恶心,若为求也不推脱,表情十分狰狞的灌了下去。

      “你还挺厉害,华先生的药除了你和咱们王爷,没人敢喝得这么爽快。”

      若为求嘴里满是苦味:“真难喝。

      他没兴趣和傅春安多话,转而问:“静王爷呢?”

      “在华先生屋里呢。”

      说到这,傅春安忽然想起什么来,洋洋自喜道:“王爷说了,要我往后照顾你,你这身份特殊,托给旁人他不放心,只能交托给我,可见在王爷心里,十分器重我。”

      若为求望着他,冷冷的“哦”了一声。

      “哦什么哦。”傅春安站起身来,一把掀开他的被子:“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来。”

      若为求:“干什么。”

      事实上,他的腿还并未好全。

      傅春安不以为然道:“华先生说了,你的手需要多加练习,你难道以为躺着便能好吗?”

      没等若为求回答,他便大力的拉起若为求,他是个粗心大汉,压根也不管若为求的伤势,或许在他的眼里,这点儿伤根本不算什么。

      若为求脸色微微苍白,但他自来不愿在旁人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齿面虽正狠狠的交织,但面上却是毫无表情。

      傅春安毫不费力的将他拉起来,找了些衣裳给他换好。

      衣裳也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尺寸并不合适,或许是若为求个头比同龄人稍高的缘故,衣袖,裤脚还短了半截,瞧着十分滑稽。

      傅春安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随意给他整理了一番,有些抱怨般的嘟囔:“你这个小屁孩,年龄不大,个头倒是不小,算了,穿都给你穿上了,就这么着吧,明日再给你寻件合身的衣裳。”

      若为求脸色并不好,被他折磨的伤口仿佛又开始躁动,隐隐也有些怒意,不大耐烦的开口:“你要弄到什么时候。”

      “好了!”傅春安摆弄的差不多,抱臂观看了一番:“走吧。”

      “去哪儿。”

      傅春安拉开门,今日的日头甚是好,暖阳高照,地上正化着雪,屋檐滴下的雪水浸湿了长廊,满眼都透着水意。

      “去瞧瞧华先生在不在。”

      *

      华先生常年捣鼓草药,屋里也因此弥漫着浓烈的药草味。

      听见声音,大概是上了年纪,华先生抬头时正仰着门口敞亮的光,干瘪的皮皱起,似常年干旱的土裂开的一道道缝,他眯着眼:“谁啊。”

      若为求瘸着腿进来,下意识的扫视了一周,并未看见相见的人,倒也没吭声。

      “华先生,您今早不是说要给这孩子练习练习手吗,我这就给带来了。”

      傅春安笑了笑,然后一把扯着若为求肩头,拉到华先生的跟前。

      “药喝了没?”华先生擦了擦手,搭上若为求的脉。

      傅春安笑嘻嘻的:“喝了喝了。”

      “嗯……”华先生摸着脉,沉吟片刻后道:“还算平稳。”

      若为求赶紧开口:“那那药还要喝吗?”

      华先生果断道:“喝!”

      若为求:“……”

      “抓着这个试试。”

      华先生顺手从药箱里拿了个青白瓷瓶颠了颠:“试试。”

      那是一个三寸高的长颈瓶,并不算重,傅春安忍不住道:“华先生,你那个也忒小了,忒瞧不起人了。”

      从里头捡了个大点的,拍了拍若为求的肩膀:“小屁孩,试试这个。”

      若为求抬手正要接,忽然听到门外传来清闲缓慢的脚步声,他几乎在一瞬间就猜出来人,下意识的转过脸,门前洒满的光里蓦然的描绘出一个似青竹般高挑的身影,正是殷如墨。

      他今日穿了一身白衣,更衬得面容白皙俊秀,迈步进来时,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怎么在这?”

      他身上似乎总带着寒意,刚进来,又跟着咳了。

      若为求手正举着,眼睛偏着正看殷如墨,心思出神,哪成想傅春安见他要接,轻轻一松手,那瓷瓶像铁石般一瞬间砸在他的手心里。

      手骨仿佛被铁石砸得顷刻间四分五裂,疼得若为求瞬间失了声,痛得五官搅在了一处,直捂着手往肚子里塞。

      “怎么了。”殷如墨并未看清发生了何事,走近,微微低了低身子去瞧若为求的脸:“哪疼了?”

      若为求向来好强,只咬牙,从齿缝里蹦字:“没事。”

      傅春安压根完全想不到,若为求弱成这副德行,又看他的脸色知道必然疼得厉害,也不敢多说什么惹殷如墨不高兴,尴尬的解释了句:“失手失手。”

      “不是叫你仔细着些吗。”殷如墨抬眼瞥了傅春安,声音温和,倒是没责怪的意思。

      “我仔细了啊,我头一回照顾人,即便再细心……”傅春安声音越来越小道:“那也难保意外。”

      殷如墨不知说他什么好,也不忍心责怪他,只好将目光瞥向华先生,示意他看看若为求的手。

      有点本事的人通常脾气也不大好,华先生虽然年纪大,但是脾气更大,一大早被打扰,又闹了个不休,口吻十分不好气道:“死不了,这点小伤小痛的算什么,大惊小怪。”

      华先生据说是华佗的后人,族人不忍心将老祖宗的手艺就这么荒废,世代便钻研医术。

      华先生自小学医,行医多年,不知见了多少身患奇病而生不如死的,那痛苦只怕比若为求方才的手,疼一千一万倍,区区一个手伤,他压根不放在眼里。

      碎骨般的疼顺着血流涌往全身的各处,报复般的折磨着若为求,自入了诏狱他的手便没曾有个齐全模样,动也动不了,碰也碰不得,他不是不知道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但听见华先生毫无人情的打击,他心中却难免有些凄然与苦涩,可是他却没有任何资格反驳。

      他拼命的咬紧牙关,每一次呼吸都格外的绵长,像一根根针尖紧密的扎在路上,留下一地血肉狼藉。

      殷如墨熟知他的性子,并不开口多言,他清楚这个小小少年内里的柔软,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道:“怎么样,还疼吗?”

      若为求逼迫着自己快速缓过神来,缓缓抬起头,对着殷如墨遥遥头,解释说:“好多了,没什么大事。”

      透过他的眸,殷如墨在那黑色眼眶里,看到的是一个执拗的少年,他满身的伤,即便数次踉跄的将要倒下,但只要站稳了,便只会挺直了身板走。

      他一时无言,温声说:“那便好。”

      华先生瞥了若为求一眼:“屁大点孩子,想那么多,还不过来。”

      然后拿起刚才的小瓷瓶递给他:“呐,试试吧——”

      若为求垂在腰间的手犹豫了一瞬,五指试力般的向掌心捏了捏,觉得尚且可以,然后抬起手摊开,只见瓷瓶稳稳的落在了若为求的掌心里。

      傅春安送进嘴里的半块糕顿在原地,挑眉睁大眼看:“呦,不错不错了,还不算太废。”

      殷如墨笑意温和:“不错。”

      话音刚落,他便看见若为求额头细小的汗珠,端着的指头难以察觉的微微发颤。

      华先生眼眸子睨着:“往后便这么练,使些力,莫怕疼。”

      “好了。”殷如墨看出来他的倔强要强,抬手从若为求手里拿走东西,端放在桌上:“今日便先如此吧。”

      若为求侧眸看他:“可还没练几次呢。”

      殷如墨微微一笑:“那便改日再练,有个好东西,带你去瞧瞧。”

      若为求:“什么东西?”

      “既是先带你去瞧,怎能先告诉你。”殷如墨侧目:“春安,带归廷去前院。”

      傅春安应了一声,拉着若为求就要走,却听若为求问:“你不去吗?”

      殷如墨温声道:“我有些话要与华先生说,你先去,我随后便到。”

      待他们走后,殷如墨才再次开口:“他这手须得练多久。”

      华先生将药草细细分好,捡了片扔捣药罐里捣:“诏狱的夹棍,你说要多久?”

      殷如墨:“三年五年不够吗?”

      华先生觉得殷如墨有点异想天开:“三年五年?你是在跟我说笑?这诏狱你可是进过的,里头的东西还需我与你细说吗?”

      殷如墨道:“这孩子好强,若真叫他往后用着一双废手,靠旁人帮衬,只怕这心里,难免烙下结。”

      听出殷如墨话里的担忧,华先生笑了一声,脸上褶子拧在一起,像陈年的老树皮,眼眸子横过去:“怎么,看重这孩子?”

      “嗯。”殷如墨从桌上捡起一块不知名的药草,递给华先生,温温道:“这孩子身上有股韧劲,倒是少见。”

      华先生不以为然,摇摇头,他一点也不关心那个若为求,接着闷头捣药,声音里有叹意:“你啊,哪哪都好,若是心思能坏些便最好了。”

      殷如墨笑了笑:“这叫什么话。”

      华先生举起杵臼欲往他头上敲:“我给你开的药方你喝没喝,瞧瞧你这身子,别活不过我。”

      殷如墨咳了两声,揶揄道:“您老当益壮,我这残躯如何能和您比。”

      “去去去。”华先生推了推他:“少在这给我添堵。”

      殷如墨微微笑了笑,转身便要走,忽然又听见华先生道:“他那双手,你就别操心了,该说的话我昨儿已经说过了,他若是好好练习,至多废的不彻底。”

      “有劳华先生了。”殷如墨一提长袍,抬腿迈过门槛,不知道怎么了,耳边忽然想起方才华先生的那句冷冰冰的话——“死不了,这点小伤小痛的算什么,大惊小怪”。

      然后眼前又忽然浮现出若为求苍白难耐的小脸——

      蓦然间,他忽然回首:“华先生,您方才说的那话——”

      殷如墨想了想,还是开了口,轻声道:“他年纪尚轻,连华先生你的零末都比不了,在华先生看来,这自然是不痛不痒,可对于现在年纪的他来说,这样的疼已经足够,万分的疼痛了,只怕比华先生曾中箭时的疼过而不及,既然都是疼,又怎能分辨高下呢?”

      华先生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殷如墨说的什么意思,他哼哼道:“你倒是护着他。”

      殷如墨眉目平淡:“这王府里的人我都护着,也护着您。”

      “哼,可别了。”华先生不好气的说:“你有那份心思,放你自个心上吧,你想护着这王府里的人,得先有个好命护着,在这么折腾下去,谁也护不了了。”

      殷如墨温和的笑,并没顺着华先生的话解释,他神情闲舒云淡,盛在日光里的身影骨秀神清,一字一句接着方才的话道:“在这王府里,除了我,旁人皆不待见他,又不能似旁的孩子出去随意玩耍,只能窝在我这天井般的小王府里度日,我若再不护着他些,他岂不是太可怜了些。”

      华先生懒得听他说那么多,冲他吹胡子瞪眼:“哼,你是成心和我作对,叫你喝药你不喝,叫你心思坏些你也不听。”

      殷如墨侧眸笑:“您啊,若真为我好,对那孩子也好点。”

      华先生连连摆手,不耐烦道:“走走走,离我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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