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是这种甲方》宁乙

14、第十四章

　　陈晋似乎还没脱离谈正事的氛围，那句招呼活像在路边遇见熟人时的“吃了吗”。

　　他很快反应过来，笑容真诚许多。

　　林斯言在夜色里躲避不及一般迅速堆起笑脸的行为，让他想起现代人常见的症状——社交恐惧。

　　林斯言的确有此反应。

　　当她看着温茗茗的车远去，从嬉笑转为平静，只想迅速回酒店。

　　陈晋的出现太令人措手不及。

　　回想自己过去的二十多年，鲜少与人有过正事之外的社交。

　　每一个学业阶段结束，便将同学忘得一干二净，永远从他们的世界消失。

　　工作后也是如此，她与人交往时，笑起来的嘴角弧度都像经过精心计算。

　　所以在陈晋那个笑容从公式化转为自然时，林斯言有些局促。

　　她实在不知道如何与陈晋在工作之外的场合相处。

　　更何况，他们刚经历过正式的工作交流。

　　所以面对陈晋明显超出工作范畴的笑，林斯言少见地笑得有些僵。

　　她说：“好巧啊陈总。”

　　语气是状态未转换成功的干巴巴。

　　似乎为了尽快摆脱这种尴尬局面，接着说：“我也住楼上。”

　　陈晋觉得林斯言的社恐就快遮掩不住了。

　　当八面玲珑与社交恐惧症表现在一个人身上时，由不得人不好奇。

　　他看出了林斯言想要尽快逃离的心态，只是，今晚的巧合就像老天要把她的这一面送到眼前一样，他想看看她到底要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

　　毕竟装没看见贴着墙脚逃走的机会在自己那声招呼时，错过了。

　　“时间还早，林总有什么安排吗？”

　　“刚才讨论的东西，我需要整理一下，明天一早开会好安排。”林斯言说得极其顺溜，毕竟这是工作。

　　整个人状态自然了很多。

　　和陈晋合作四年了，但凡聊起工作，林斯言绝对舌灿莲花。

　　“需要我配合吗？”陈晋打蛇随棍上。

　　“甲方总裁亲自配合，我真是受宠若惊。”林斯言左右看看，发现咖啡馆都在300米之外，立即指了指博舍的酒吧区，“正好我有很多问题本来想明天安排人问，如果这会儿陈总能解答，那么耽误陈总半个小时，我们去那里坐坐？正好露天吧台还算安静。”

　　真的要谈工作？

　　而且，半小时？

　　以陈晋对林斯言工作状态的了解，她对时间控制十分精准，说半小时就是半小时。

　　看来要在半小时内破局啊。

　　算了，总比机会错过强。

　　陈晋迅速权衡利弊，笑得毫无甲方架子，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嘴上说：“现在时间还早，林总不用急，有什么问题随时沟通。”

　　两人进电梯，重新回到三楼，用时5分钟，林斯言熟稔地与陈晋寒暄行业八卦、竞争对手信息，将社恐遮掩得一干二净。

　　除了进电梯时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林斯言进电梯后习惯性走到角落，直视液晶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心里跟着默数。

　　陈晋则自然地站在距离电梯门最近的地方，眼角余光瞥向林斯言，脑海里浮现仅有的几次与林斯言同乘电梯的经历，似乎都是左边角落。

　　大概社恐患者最害怕的便是两两相处，而一旦有一方过分热情，另一方必然会局促不安。

　　幸亏一切有了酒吧环境的遮掩，才将林斯言的那份局促平摊到每一桌点燃的氛围烛火，甚至整条街的霓虹。

　　两人刚刚坐下，林斯言已迫不及待拿出笔记本，噼里啪啦向陈晋抛出六七个问题，都是高屋建瓴需要总裁才能决策的方向性问题。

　　陈晋满脑子“好多言情文里霸道总裁撩女主都会被问小白问题而自己却必须动脑”的感觉。

　　幸好问题告一段落，时间不到10分钟，两人还没点酒，服务生来来回回已经好几趟。

　　好不容易林斯言消停下来，陈晋赶紧招来服务生，他怕林斯言问完问题就跑。

　　林斯言一阵轻松，没想到今晚效率这么高，她的确准备走了。

　　酒吧是博舍的配套消费区，她没有必须在这里消费的自觉。

　　但是晚了，陈晋已将菜单递到她面前。

　　林斯言没看菜单，她习惯先喝经典鸡尾酒试试调酒师斤两再尝特调，温柔带笑地对服务生说了个“玛格丽特”。

　　也许社恐会传染吧？

　　陈晋此时有些紧张，如林斯言和他找不到话说一般，他也不知道该和林斯言说些什么。

　　对社恐来说，任何与相熟话题无关的东西都会引起对方的边界警觉感。

　　两人一时无言。

　　一个表面平静实则心里慌得要死正在考虑什么时候逃走。

　　一个表面淡定实则心里已经换了无数小剧场就是找不到切入点。

　　“我们……”

　　“我们……”

　　两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

　　“你先说……”

　　两人再度同时开口。

　　两人同时忘记要说什么。

　　林斯言心想：原来陈总和我一样，除了工作找不到话题，但聊完工作就走又显得太不近人情，所以给面子多留一会，应该找个什么工作之外的话题呢？

　　陈晋心里则想：看来林总真的除了工作什么都聊不动，要不还是继续聊工作算了？

　　又是无言的几分钟过去，林斯言保持微笑的脸逐渐僵直。

　　幸好服务生赶来救场。

　　“两位今晚非常幸运，我们的首席调酒师刚好巡店，今晚为每桌赠一杯特调哦。”服务生笑容可掬的样子十分专业，“那么我就自作主张，将赠送的特调送给这位女士了哦。”

　　真空环境被注入第一缕空气。

　　林斯言长舒一口气，对服务生说完谢谢，忙不迭为了寻找新鲜话题开始喝酒。

　　“这个调酒师不错，特调值得尝试，陈总要来一杯吗？”林斯言的脸沐在桌上的烛光里，嘴角弯弯，眼里似氤氲着一汪清泉，闪闪发亮。

　　陈晋笑着说好。

　　多喝一杯酒，就能多坐一会，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一杯接一杯，两人喝得多聊得少，活像两个喝闷酒的。

　　好在博舍的酒吧区不似酒吧街上的那些号称清吧的场所，这里音乐舒缓，每桌客人聊天轻言细语，没有孔雀开屏的高谈阔论，哪怕聊八卦也充斥着高端精英范儿。

　　才没让陈晋与林斯言格格不入。

　　半小时早已过去，林斯言每每想着喝完这杯就走，陈晋的酒却只喝了一半。

　　两人身在同一个圈子，行业八卦早已聊完，说别人的八卦又不礼貌，眼下林斯言真的已经词穷。

　　陈晋看着林斯言坐立难安的样子，心里却不自觉地开怀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