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絮入水化青萍》江藻濯锦

2、宝马香车逐斜阳

　　咏絮每天早晚六点钟准时出门遛狗，绕城河堤上铺着圆润的鹅卵石，水边杨柳依依，山鹃怒放，清风徐来，柳棉纷飞。当初咏絮铁了心买此地的二手房而不愿意买新城区的新房，就是一眼看中这条离家不远的政府下了大力气美化的绕城河堤，当时想到能和向洋每天傍晚携手散步，有鲜花有流水有绿树有小狗，周末放放风筝，晒晒太阳。只是不到三年，一个酒后驾车的混账司机就生生夺走了手牵手的向洋，只剩下她一个人像个幽魂似的在长堤上孤独游荡。每天到了点又忍不住往河堤上走，仿佛向洋就在柳荫下，就在花丛中，看着卢比玩耍，看着自己分花拂柳缓缓而行。最怕在河堤遇上从前的狗友们，卢比小的时候天天找大狗打架，而且是越战越勇，出了名的“小恶狗”，连带他们也出了风头，认识了不少养狗的朋友。向洋热心肠，帮一对常常一起遛狗的老夫妻重装了一次电脑系统，结果接连有狗友求助，无非是杀杀毒，加个内存条之类的小事，向洋有求必应，而且从不要报酬。让她和卢比成了河堤上人见人爱的红人红狗，向洋去美国那一个月，总是有狗友停下跟她攀谈，询问向洋怎么不来，她总是自豪地告诉别人去美国出差了。不少狗友等在河堤上给卢比喂牛肉干，奶酪条，还有进口的深海鱼油，卢比一个月胖了1斤多。向洋去世后咏絮第一次上河堤，就被逗逗奶奶发现了，喊了一声，不一会儿一群人一群狗把她团团围住，女人们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和咏絮年龄相仿相处甚好的宝宝妈和爱爱姐姐当时就流下泪来。男人们站在外围，拉着狗，时不时地说出一句半句安慰的话，东北汉子多多爸爸搓着手，递过一张纸头：“妹儿啊，以后有啥事摆不平给老哥哥打个电话，老哥我鼓楼公安的，有事言语一声。”咏絮面对这些熟悉的面孔，止不住地泪水长流。向洋不在了，但是人们记得他得好，这样关照自己。回家路上擦去满面泪水，又是扑面春风，只是心里的泪水擦都擦不掉。
　　初夏6点多钟还是夕阳在山，为了让卢比晒晒太阳，也为了避免在好心的朋友们面前失控，咏絮每天早出来一个小时，通常这时候长堤上人很少。走着走着卢比突然停了下来，规规矩矩地趴在路边，咏絮立即意识到是猎犬欢欢来了，卢比从前到处撩事的时期曾被欢欢狠狠教训过，从此见到欢欢就规规矩矩地趴下。正想着，一匹棕色的小马一样的狗狗已经奔到眼前，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主人。欢欢妈妈上气不接下气地骂着：“坏蛋，一看见卢比就挣脱绳子奔过来，我赶都赶不上。”欢欢用尾巴轻轻打着咏絮的腿，大大脑袋在腿上来回地噌。欢欢妈妈是个富婆，四十出头，保养得极好。咏絮见过她本人开着一辆敞篷车载着欢欢出入于附近最高档的楼盘“丝路花雨”。欢欢妈妈人很热情，朋友很多，消息面广，是这附近几个小区的八卦中心。咏絮很喜欢这个爱狗如命的八卦掌门人。正谈着今年狗证年检的事，欢欢突然从河堤向马路冲了下去，前面刚好有个弯道，去年有狗狗在这里出过车祸，咏絮追了过去，眼见一辆车拐了过来，咏絮一边追一边喊：“欢欢，停下，停下！”眼见车过来了，欢欢突然停下了，咏絮一头冲了上去，拉住欢欢的牵引带就往后拉，那辆车堪堪在不到两米的地方停下，尖锐的刹车声随之而来，咏絮已是一身冷汗，这才看清面前是一辆银色7系宝马。车门应声开了，下来一个和向洋一般年纪的男人，戴着副阿玛尼墨镜，白色的polo衫，白色的手工休闲长裤，纤尘不染，咏絮一直觉得男人穿白穿不好就像上演上海滩似的，但是这个男人和他的车让她觉得干净闲适，贵气十足。打开的车门散发出一阵甜美的香气在晚风中迅速散发出来，咏絮立即知道了这是什么香味，自己的梳妆台上不正搁着一瓶这样的香水吗？此人一定有个女人和自己一样喜欢许愿精灵香水，只是用来洒在车里也太奢侈了，能开上7系宝马的人大概也不会在乎这样一瓶香水，当初向洋为买这一瓶香水吃了多少天的麦当劳。咏絮眼眶一热。“小姐，你这样突然冲到路上是很危险的，而且外出时控制好自己宠物也是一种责任，今天这种情况，你怎么能这么冲动这么大意？”咏絮抬头看了这个颀长挺拔的男人，心中好感尽失，反口相讥：“先生，你在弯道处以这样的车速行使是很危险的，控制好车速也是对自己对他人生命安全的责任，你怎么能这么大意？我们的宠物就和孩子一样，你能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车撞吗？就因为他不小心跑到马路上？”卢比颠颠地跑过来，冲着那人低低地咆哮，身边的欢欢立时跟着大吼起来。男人愣了一下，嘴角往上翘了一翘。欢欢妈妈赶紧打圆场：“宝贝们住嘴！都是我家狗狗不好，这位先生，你也是丝路花雨的业主吧，我在小区看到过你的车，我家也住这里，都是邻居。抱歉啊。”白衣男摘下墨镜，倒是彬彬有礼地跟欢欢妈妈打了招呼：“你好，我搬来不久，请多关照。我还有事，先告辞了。”白衣男皮肤很白，眼睛大而长，高鼻梁，方下巴，秀气中透出几分阳刚，咏絮即使对他没有好感，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生得好，好面孔，好身材，好有钱，没准是个花花公子富二代。一定是的，咏絮心中鄙夷了一下，给向洋提鞋都不配。
　　欢欢妈妈惊魂未定地向咏絮道谢：“丫头，今天多亏你了，看我反应迟钝的。”两人闲闲地走着，欢欢倒是没心没肺地在前面跑着，小小的卢比马屁精似的跟着。欢欢妈又忍不住八卦：“我们小区别墅区的楼王——楠楼几个月前卖出去了。温水室内泳池，屋顶空中花园，200平方私家庭院，2700万成交的。前一阵子装修，设计监理的是个老外，据说连瓷砖马桶都是从国外定制的。物业的保安队长跟我说，前一阵子去做监控维护，看见车库里还停着一辆捷豹，一辆奥迪。前几天我在小区遛狗发现终于有人入住了，知道业主是谁吗？”“难道还是章子怡，范冰冰不成？大姐，你们有钱人的那些事儿我可猜不中。”“就是刚才那辆宝马车主，车牌是YX820，我见这辆车出入好几回了。”咏絮忍不住笑了一声：“大姐，你不去做私家侦探可惜了的。”两人在河堤的长椅上坐了一阵子，扯些八卦，各自回家了。卢比今天玩得疯，不肯走路了，咏絮抱着卢比热乎乎的身体，想着芳草斜阳下，绝尘而去的宝马车，对卢比说：“向阳说过，以后要是有发达的一天，一定要买辆捷豹的，带着我们到有山有水的地方去玩。他说，那才是真正的男人车。”眼睛一阵酸疼，不知是不是风中的柳絮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