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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乞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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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镇有一条商户集中的十字街,两旁米面粮油的店一户挤着一户,几家布料店支了个摊将当下时兴的花样都展了出来吸引路人,林婉这儿摸摸,那儿瞧瞧,自己有多少年不曾赶过集见过这番热闹景象了?高门大户好是好,规矩却繁琐得紧,难得有个透气的时候。林秦氏买了两个包子让林婉拿着啃,林婉两只手捧着油纸包,背后背了个大背篓,看母亲在摊前杀价,价谈好了就掏出几个铜板付账,把一兜菜塞进林婉背篓里让她背着,就这么一路逛着,走到一家布店门口。
“买匹红布给你做身衣服吧,等开春了身子一抽条,旧衣服又该穿不上了,缝补着穿了好几年了,是该换一套了。”秦绣春在摊前将布拿起来在林婉身前比划一下,“这个颜色不错,适合小姑娘穿,买一丈该够你穿了,要是再剩一些碎布那就扎个头花......”
忽然一双手扯住了林婉,林婉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想将他手打开,却见他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大冬天的,这孩子身上只穿了一层薄袄,头发也乱糟糟的,不知有没有生虱子,整张小脸灰扑扑的。林婉动了恻隐之心,将仅剩的一个包子递给他,小孩儿接过以后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这是饿了多久,你倒是慢点吃,别噎着。”
林婉伸出手去抚着他的背,林秦氏没有斥责她滥发好心,只是叹了口气,“这谁家的孩子?瞧着好可怜,年纪小小的就做了乞儿。”一旁的摊主开口说:“听说褚州那地界今年发大水,好多流民都往咱这儿来了,怕这小孩儿也是逃难来的,说不定是跟家人走散了。”
“你是褚洲来的?你父母双亲呢?”林婉轻轻弯腰问她。小孩儿瞪着眼睛不说话,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只会一个劲儿的摇头,该不会是个哑巴吧。林秦氏扯好了布,拉着林婉就要走,那小乞儿就跟着她俩走。“糟了,不会是赖上我了吧?”林婉暗道不好,自己才刚捡回条命,过得迷糊楞登的,自家的光景又是这般,哪儿还能多养活一个人?若说是上辈子自己做姨娘时的风光,便是带他回府中做个小厮也未尝不可,只如今,她自己的生计都犯愁。
林婉掏出两文钱在摊上买了个葱油饼,这两文还是她爹知道她们娘俩今天来集市,给林婉的零花钱,她本来盘算着买朵小头花的。林婉将葱油饼递给小孩儿,“诺,拿着,回你的乞儿堆去吃,莫要再缠着我们了。”
小孩儿伸出一只手接过,也不知听懂了没,傻愣愣地站在那儿,林秦氏拉着林婉就走,“趁早走吧,咱也算帮了,一会儿真赖上咱们了。”
镇门外聚集了几辆驴车,林秦氏拉着林婉坐上了其中一辆拉往二河村的驴车,她扛着一袋米面,林婉背篓也塞满了大东小西,走回去实在划不着。给了车夫十文钱,车夫揣着手坐在一旁,等坐满了就拉走。车上还坐着个女人,穿一身灰蓝色棉袄,头发全盘起来,下嘴有些凸,不过眼睛大而有神,滴溜溜地透着股精明劲儿。林秦氏坐上车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唠起来。
林婉只觉得眼熟,叫不出来名字,应该是二河村的人,不过上辈子也没什么交集。林秦氏拍了林婉一下,“这孩子怎么傻愣愣的,快喊人,这是你玉兰嫂子,我们二河村的新媳妇儿。”
李玉兰忙打圆场,笑了笑“我嫁到这边才没多久,她认不熟也是正常的,这是小婉是吧?听说前些日子掉冰窟窿里了,看来养好身体了。”李玉兰摸了摸林婉冻红的手,“手有些冰呐,这个天气还是要注意,刚养好身体,可别再冻着了。”林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李玉兰解开一个布袋,“刚买的甜饼,还热乎着呢,小婉来一个。”说完把饼递给林婉,林婉心想,这人倒是和善,接过饼小口小口吃起来。
陆陆续续又上来了两三个人,车夫见人差不多了,正要赶那驴,忽然一个身影往车上爬,林婉定睛一看,这不正是那乞儿嘛,怎么跟上来了?“欸欸欸,这谁家孩子?还没付钱呢。”车夫一把拦住他,小乞儿直瞪瞪地看着林婉,林婉心里有些发毛,这是真赖上自家了。
“这是你家孩子?”一旁的一位婶子见状开口,询问秦绣春。林秦氏忙撇清关系,跟周围人说清来龙去脉,末了补充一句,“这年头,好人还做不得了。”
“你这小孩儿,跟过来做什么?”林婉问他,小哑巴说不出什么来。林婉叹气,这可如何是好,跟个黏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
林秦氏开口对车夫说:“这是褚洲逃难过来的乞儿,不用管他,咱直接走吧。”
车夫将小孩儿扒拉开,驾车就走,林婉回头远远看了他一眼,心一狠别开眼,本就没什么干系,自己都泥菩萨过河,哪儿庇佑得了他?
驴车一路摇摇晃晃驶过一里里山路,今天日头还不错,雪融了一些,山路崎岖,车轮有时咯着个石头就是一抖,把车上的人抖得笑起来,忽然车上的一位婶子指着后方,张望着说道,“我的娘欸,你们看那后头!”
李玉兰用手挡在额上仔细眯着眼睛看,“好像是方才那乞儿......”
林婉回首,只见蜿蜒的山路上尽头有个小小的身影,在荒山白雪间越发清晰,这驴车走了也快二十多里路,他竟一路跟了过来。
“停一下!停一下!”林婉下车跑过去,一行人也跟着下来查看情况。林婉径直跑到他面前,正要说些什么,忽见他脚下被磨破的鞋,脚趾冻得发紫,再仔细一看,双脚上斑驳的血迹还未干,踩过的石子路都染上了红。人心都是肉长的,林婉也忍不住掉下泪。
林秦氏长叹一口气,“你这娃又是何苦呢?你说我们也不是啥富贵人家,就算跟着我们也是吃苦受罪。”
“林嫂子,我看这孩子是跟你家有缘,这说不准是菩萨给你派来的儿子,你和你家那个不是还没个一儿半男的嘛?”一位婶子开口。
“这,话虽是这么说,你也知道这些年头咱们收成也不行。俗话说,‘半大小子饿死娘’,再养一个男娃怕是有些费劲,好歹是个人,又不是什么猫啊狗的。”林秦氏说道。
“婶子,我看,这小孩虽然不会说话,但是看着机灵着呢,不然这二十多里路,早被甩下了。过了年,一开春就是春耕,领他回去多了个干活的,也好帮帮你们,怎么说都是个小子,以后有的是力气。你们不过舍他口吃的,就当发发善心,先领他过了这个年,春耕一忙起来,还怕没有他的事儿做吗?”李玉兰开口劝说林秦氏。
林秦氏蠕了下嘴,觉得李玉兰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如今大姐儿嫁了出去,等林婉再大些也嫁了,家中就丈夫和自己两个劳动力,农忙起来又指望谁呢?
“娘,咱带他回去吧,看着怪可怜的。”
那头李玉兰见她犹豫,“这样吧,这小孩儿到了二河村,要是婶子生活上有什么难处,尽管向我开口,我一定尽力帮着,婶子行了大善,我们大处小处一定帮衬着。”一旁的人听了李玉兰这话纷纷附和。
林秦氏摆了摆手,“害,妹子这么说我倒不好意思了,这孩子也是跟我们有缘,今天各位也算是见证了。婉娘,把他扶到车上去吧,咱一起回家。”林秦氏又看着乞儿,“走吧,孩子,今儿后就跟着我们吃糠咽菜了。”
林婉知道她娘还是心软了,脸上挂着笑把他搀上了车,车夫帮着扶了一把,打趣道:“秦娘子,这个小孩儿我就不收你车费了,咱今儿也做一回好事儿!”
林秦氏笑着啐道:“离村不过几里路了,你倒好意思!这会儿出来讨人情......”
林婉连忙接嘴,“那就谢谢丁叔发慈悲了!”车上众人听了笑得前仰后合。
林婉搓了搓小孩儿的手,给他哈着热气,家中平白多了个人,上辈子似乎没有这样的事儿,也是,自己都能重生,这辈子跟上辈子有偏差也正常。
“给你取个啥名字好呢?”林婉思索半天。林婉上下两辈子都没读过多少书,顶多识些常字,肚里自然没多少水墨。
“有了!今儿是腊八,你叫腊八得了!”她一拍脑袋咋呼起来,小孩儿,不不,是腊八也被她震一下。
“这名儿可以,就叫这个了。”林秦氏赞同道。只有小腊八脸上默默拉下黑线......
驴鸣叫几声,继续驮着一车人晃晃悠悠地前进,不远处就是那个小山村了。
“腊八,咱快到家了。”林婉攥着他的手,小腊八看着林婉,眼睛眨啊眨的,忽然咧着嘴笑了。林婉怜爱地揉下他的脸,上辈子若是自己一嫁过去就有了孩子,也该这般大了。林婉看着自己脏了的手,不知一路流浪,脸上都糊了些什么,笑僵住了,回去必须得让他洗干净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