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似梦穿：渔家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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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雪恢复知觉时，她眼前已经不再是熟悉的魔法内室，也没有熟悉的人的身影，有的只是陈旧的木墙，和一些简陋的奇形怪状的物件。
为什么她不认识还认为是简陋的呢？因为构造不仅简单，还到处破洞，完全就不符合人鱼的完美观！
“这是哪里？魔法空间塌了？不小心陷进深海沉船内部了”
刚醒来的海雪还搞不清状况，还以为是自己又发病了。但就算游玩在奇怪的地方中，她在晕倒时也会很快被父王察觉，然后被送到女巫殿里。而就算女巫的品味再差，也不会对自己这么亏待的。
她记忆中最陈旧的地方就是深海的沉船了，那是部分人鱼喜欢探索的娱乐场所，有很多阴森的密室可以藏，运气好还可能摸出有价值的宝物。
就这样想着，她想动起身子游去看，结果不动还好，还能沉浸在模模糊糊的自我幻想中一无所觉，而一动就发现大问题了。她其实躺着的是与眼前环境同一破烂风格的能割伤细嫩皮肤的粗布床单，下半身则是熟悉又陌生的人类双腿。
最可怕的是，她一直都不在水中，底下是她曾在书中看过、他人的口头中出现的不熟悉的硬实的土地。
最开始忽略的异样的酸痛感也在她察觉到不对时清晰地从全身各处传来，直达她的精神所在，容不得她半点反抗。还有一种出生到今都未曾体验过的寒冷也在侵袭着她，她想大声呼喊族群中的家人和他族的友人，却发觉她四周无一处有人或者鱼，她霎时有了一种被世界所抛弃的感觉。
她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凭着直觉找到减少疼痛的身体姿势。她紧闭双眼，努力地让自己忘却那些异样感，也没有精神力去思考自己身体的状况和周围的环境。她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为了让自己忘却这般恐惧，她努力地回想那些在深海的日子，想方设法找到解决当前情况的办法。
在记忆的回廊里，她仿佛看见了那幼时熟悉的教育殿堂，一名熟知外界熟知人鱼历史的老婆婆在殿堂上向这些尊贵的人鱼公主们传授着她的知识。
她说，对于人或者人鱼来说，世界无非就两种事物组成，熟悉的东西和未知的东西。大自然太过于庞大，人类或者人鱼太过渺小，所以未知的事物远远多于熟悉的事物。
未知，能让人产生新奇，也能让人产生恐惧。新奇能带来变革，也能带来生活的乐趣，也就是给你带来与平常不一样的惊喜。但恐惧的出现，从一开始就筛选了这项特别的礼物赠予的人群。
也许这份能让你惊喜的礼物对你来说不太重要，但是你们要明白，越恐惧未知的东西，你所能接触的事物就越少，熟悉的事物也就越少。
而你所熟知的事物构成了你的世界，成就了怎样的你。它随着时间的流逝却不会增多的时候，你就像被困在一个专属于你的小方格里一样，永远都停留在当初的模样，也永远带着带着自欺的恐惧活下去。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老婆婆神情很奇怪，她直盯着大公主看，就好像在隔着她与谁对话一样。
这是梦吗？不，这段记忆是真的存在的，但她此前从未记得，连一起听这些话的姐姐们也从未提到。按理说，那位父王邀请的人鱼老婆婆，一直都是面无公事公办的授课的，这种难得的有所不同的课程她和姐姐们都不太可能忘记。
也不知是慢慢适应的缘故，还是思考他事时就不会集中在疼痛的感知的缘故，海雪渐渐地不再饱受身体疼痛与凉意的折磨。这时，她就能冷静地考量先前一闪而过的记忆，这种情况下说明这不是她不知不觉就忘记的，而是被人为抹除的，可能是剧烈的疼痛刺激了她的灵魂深处，才能将这段记忆重新夺回来。
虽然不知道是谁做了这件事，但不管怎么样，那段话给了目前的海雪坚持下来的信念。
因为这就是陆地世界啊——只是听闻但实际上从未真正见识的地方，她一直渴望着看看陆地的世界，如果现在不敢面对这些未知，忍受这些奇怪的痛，那还有什么底气说自己想了解人类，想了解陆地？
这般想着，她竟凭着自我的意志从那破旧的床下了地，
接触地板的那一霎那，一股凉意从脚上传来，无端地引起难受的感觉。这就是土地吗？海雪心想。也没什么可怕的，与海底里到处都有的石块没什么差别。
认识到这点熟悉感之后，她更加有底气去应对现在的突发情况了。她简单地察看了自身，身上都是破破烂烂的布袋一样的衣服，再看看搭在身上的勉强保暖的被褥，尽管她还没看到自己现在的容貌，但是那粗糙的手，枯草一般垂落到肩上的发丝，种种迹象都告诉她一个事实：这不是她本来的身体。
尽管她看到了人类双腿，但是在察看这些她也仅是以为这是女巫的恶作剧罢了，但是现在她清楚地认识到：
她借着别人的身体来到了她一直在向往的陆地上。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么古怪的事发生，她就想起那罪魁祸首的镜子，不禁一阵头疼。现在她该怎么办？
这里可能是镜子空间的陆地，也可能不是，但对于
海雪这类好奇心强的人鱼来说，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是否有她曾听闻的、曾憧憬的事物，于是她很好地接受了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她开始一步步地适应这个身体，不知什么缘故，
土地的冷、天气的寒，还有原先异样的疼痛，都在渐渐地离她远去。虽然它们依然存在，但是海雪已经完全能够承受了。
海雪在内心承认这个世界后，恐惧果真在慢慢地消失，取之而代的是对这里以及外面的好奇。
虽然也有过担心自己可能回不去或者原来的身体是否安好这类问题，但是一想到现在再烦恼都好，都没办法去确认这些问题是否真的存在，海雪就索性先暂时遗忘那些原本世界的事，尝试着熟悉这个世界。
她慢慢走到门前，还没等她开门，门“吱呀”地一声开了，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出现在门后，身上是和目前的她相同的布衣，手中提着一整捆的散发着难闻味道的破布包。海雪有点受不住这股味道，如果不是汉子身上有熟悉的海水的味道，她都可能要做出
一见到她，汉子丢下手中的东西，神情变得激动起来，“鱼儿啊，你终于醒了，你可知道俺都要担心死了。自从上次与我一同上集市之后，你就在床上待了好久，还说什么都不愿意吃喝点什么。你那个样子怎么让俺放心得下啊，还以为，还以为……呜呜，你不要我了……”说到后头，汉子已经泪流满面，捂住脸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人鱼从不轻易落泪，海雪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一时不知所措。她本想开口安慰她，但她本不就是他真正的女儿，难道要直接告诉他：别哭了，我不是你女儿。我也不知道为何会附身在她身上。想想就觉得说出口很不对劲。
幸好，只是哭了一会，汉子就停止了这种完全和他粗犷的体型不搭的行为。
他抬头看向海雪，一拍她的双肩，瞪大了眼睛瞧她。海雪被他的用力一拍震到，好不容易压下的疼痛都随着他的动作一起涌来，她苍白着脸蛋，使劲压着自己不疼出声来，而汉子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劲。
他左瞧瞧她右看看她，看见她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就笑开了花，也没有意识到面前的她是在强颜欢笑，自顾自地拉着她回到床边，口中还念念有词说：
“是俺不好，俺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你还那么小，外面还那么冷，怎么就让你在家干活，还陪着俺上集市卖鱼呢？他们说你是不小心在回来路上染上了风寒，所以会对吃喝的没胃口。来来来，这是俺从市集上好不容易买来的药，你赶快服下，然后躺在床上多睡几会。家务活都俺来干，你就啥都别干，啥也别动了哈。”
还没等海雪拒绝，他就拿起了什么类似勺子的物件跑出了门，又很快速地用那物件满载着冒着热气的热水来到海雪面前。他将热水放到桌面上，然后忙手忙脚地拆开那破旧的布包。海雪好奇地看着他转来转去的行为，然后跟着去看他拆开的是什么，定睛一看，
发现那就是个黑乎乎的药丸，脸色就不好了。
再然后，那大汉傻乐着往她嘴里塞那药丸，她彻底僵硬了。那大汉力气极大，应该是这个身体的力气完全抵抗不了他的行为，大汉又坚持认为她是在耍小孩子的脾气，完全不理会她的抗拒。最后，她只能面无表情地就着他的投喂吃下药丸，再喝上热水，感受到极臭极为古怪的味道在喉咙间发散，然后在胃里翻滚。似曾相识的恐怖药感支配了她，仿若她当初在女巫似笑非笑的注视下饮下的那一瓶毒药般的魔药，不，简直比那还要强上几十倍以上。
大汉没有发现“女儿”的不妥，催着她又回到了那个硬邦邦的床上。海雪还沉浸在毒药入喉的麻木中，不知不觉就照办了。
她一躺上，汉子就去屋外忙活了。一阵破铜烂铁运作的声音响起，她终于回过神来。想到她原本的目的，
她挣扎着还是出了门。
屋外是广阔的天地，远处能看到郁郁葱葱的森林，别处远方隐约能看到海水的蓝色，附近没有人家，只有她先前待着的屋子。屋子周围有很多树桩，树桩上有许多奇形怪状的东西，此时汉子正是拿着其中一件东西就着清水在清洗。
一出来，大汉肯定不愿意她一个女孩子在外受着冷风，但是她这次看到外面的风景说什么也不肯回去，就只是固执地看着他。
汉子无奈，只能先忙着做手上的事——用较为尖锐的东西磨刻着木头，样子很像屋子里的各种物件。
她呼吸了一下清新的空气，真的很真实，呼吸的气息都是不一样的，她看着如同海洋一般的蔚蓝色的天空，，那通向大海的小路，情不自禁地想大喊一声，又不知道喊些什么，就只是“啊啊”的几声。
当喊出口的时候，她也发现了嗓子的不适，这身体的声音虽然有着少女的轻快，但比起人鱼空灵悦耳的声音，实在难以让她习惯。
因为她那几声无意义的喊声和不寻常的举动，汉子再怎么粗神经也发现了女儿的异常，不过他看到女儿安然无恙，又选择了自动忽视。他还一边傻笑着干活一边给她讲市集上有趣的事。
海雪坐在一个树桩上，静静地听着他讲故事，犹如在
海底听祖母讲那些陆地上的故事一样，在这其中她了解到了很多人类的常识。
他虽然很不靠谱的样子，但他很单纯，是一个好人，她心想。不知不觉，大汉讲起了他以前的故事，回忆着那些过往的故事。
在絮絮叨叨的讲述中，海雪得知，汉子是个渔夫，家里世代都是打渔的。原本这里有个渔村，他因为父母他们在海里葬身，不再愿意出远海打渔，只好出外谋生。最初他在镇里当搬运工，幸运地遇到了一个愿意嫁给他的妻子，后来结婚生了‘她’，在他的勤快的工作下，一家子还算是幸福美满。但在一次妻子回娘家路过一处森林时，她突然消失不见了。
他发动了很多认识的朋友一起去找，找了许久也没有结果。镇里的人就说他妻子被狼那些凶兽吃了，还有的人说是遇见了富贵人家就不愿意回来了，各种谣言四起。碎言碎语扰乱了他与女儿的生活，再加上他不愿意再待在那伤心地，就拜托了一些老朋友，叫他们在妻子回家时送口信告知他，便离开了居住地。
他本想带着女儿回到村里认祖归宗，结果他回来之后就发现整个村都不见了，原来是房屋的的地方到处种满了树木。
他想可能是村里人都搬到别处了，也没有多思，就在
他记忆中老家的位置重新建了屋子。木屋太小，就在树桩上放家具。
前天储存的粮食不够了，女儿又不想一直只吃鱼。于是他就带着女儿上集市，去镇上换了一些新鲜的蔬果类。回来后，女儿又不愿意吃了，就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干，也不理汉子。他急坏了，又害怕女儿是得了什么病，问话也问不出来，只能上集市去问人，别人告诉他可能是风寒所致，然后他就连忙带着治风寒的药回了家。
而他回来之后，遇到的就是附身在女儿身体上的海雪了，当然这一点，他到现在都不知道。
风寒？那是什么病？海雪懵懂，但是她隐约觉得不是这个问题，而这个只有身体原来的主人才会知道。
海雪想找面镜子看看原主的模样，但是大汉完全不知道有镜子这种东西。于是她在第二天恳求汉子去捕鱼的时候带上她，海水是她最为熟悉的东西，而且水镜也勉强有镜子的功效的。
但事实上，大海离他们家很近，没走多远就到海边了，海滩边上还有久远的木质平台。渔夫担心海上风大，死活不愿意带她上船捕鱼。他在海边简易搭了桌椅，撑开了简易破烂的大伞，确保附近没有危险的动物后，才驾着船划走了。
汉子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碰巧人鱼不是真正的人类孩子，也就没有觉得这种放养的方式不对，反而她还放松了一口气，和正常的真正人类待一块她很不习惯。先前的相处已经尤为不适，能单独一个人自是再好不过。
她现在已经能勉强适应用双脚走路，只是行走较为缓慢。她慢慢地来到海边，对着水面看到水中姣好却缺乏营养的脸颊，黑发黑眼，与秦韵一样，只是和秦韵的模样相比相差甚远。
正想着秦韵，她面前的水面突然荡起了涟漪，先前这女孩的面貌在涟漪中消散，秦韵的面貌在水中清晰地呈现，突如其来的异变使海雪一愣。她还没反应过来这眼前的是真正的秦韵还是思念的幻影，水面上的秦韵就开口说话了。
“雪儿，雪儿，你还好吗？”
“还好，阿韵你怎么联系上我的？这里是哪儿啊？”
海雪不想她太过担心，隐去了刚来时的痛苦适应。
秦韵看到面前不是海雪本来的模样，了然，她回答道：“我是用水晶球察看你的去向，然后联系上的。没想到水晶球还有通话联系的能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所待的地方就是陆面世界。你现在这样子，可能是短暂地夺舍了别人的身体。
我刚刚才从师傅那旁听打探到，你此前无意碰触的那带你过去的镜子叫做穿梭镜，能让你去到世界上的某一处地方，可能是人鱼本身的禁制，你的人鱼身不能
连同你的灵魂一起到达你那边，所以你的灵魂只能在穿梭时寻找一个适合的身体附身。
“原来这里是真实存在的啊。”虽然有所猜测，还是感觉不可思议，海雪心想，然后她又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这身体原来的主人还在吗？”
“那个女孩……可能在你附身前就已经逝去了。”秦韵很难过地给出了这个答案，漂泊的灵魂大多数无意识夺舍的身体，都是因为原主的灵魂很早就已经离开了。
海雪想到汉子欣喜又难过，还有痛哭的模样，不禁一阵沉默。看得出来，他很疼爱这个唯一的孩子，只是失去妻子的他，也失了心神，再加上不太会照看孩子，才会让原主……
“雪儿，你快点回来吧，再待在那里，你本身不是她，更何况你原本还不是个人类，很快就会被原主的家人发觉了。现在只要我在这发动魔力，你跳进水中，就可以强行脱身了。这可能不是最好的方子，但这是我能找到的唯一快速离开那的方法了。”
海雪沉默了，她问：“鱼慧怎么样了？”
秦韵回道：“还是老样子，你回来之后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总会有解决的方法的。”
“可这不就是真实的陆地世界吗？你先前也说了，那两味药材很可能就在陆地世界里。我现在还很安全，说不定再多待一会就能找到了。”
“够了，雪儿，你现在这幅模样已经是被我拖累的结果了。陆地上有很多我们预想不到的意外存在，我不能再放任你待在陌生的世界里，你会有危险的。说到底让鱼慧有人的形态是我提出的，陆地上有药的事也是我猜的，这本不应该是由你承担的事！”秦韵异常冷静地说，“这些事都是应该我去做的。
“你提出那些，你努力地去帮她打理好这一切，是因为你是鱼慧的朋友。”
“对，所以你现在就应该……”回来，再回到人鱼宫殿里。
还没等秦韵说完这句话，海雪坚定地打断了她的话，“可我，也是你的朋友啊！帮助你实现你的愿望，也是因为我是你的朋友啊！”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更何况，从我开始给她鱼慧这个称呼的时候，她也已经是我的朋友了。帮助朋友，不是我本应该做的事吗？何来拖累一说。”
秦韵一愣，继而笑了。“抱歉，是我……愚钝了。”
“那么，现在回归正题吧。
雪儿，我是第一次这般使用水晶球，还不太熟悉。所以很快我就会和你断开联系了，
但是只要是有如水一般剔透、如晶一般明亮的材质或者有水的地方，你都可以呼唤我。”秦韵郑重其事地说，“雪儿，现在我要告知你一件事，我猜测这镜子的传送功能并不是随机的，应该和当初我们的念想有关。所以你说的有一点是没错的，你可能在你所在的陆地世界多待几会，就能拿到那些药材。
但是我再着急那材料也好，我……”她停顿了片刻，然后说道，“我也不希望你在那个陌生的世界碰到意外。”
“现在你既然执意要待在那里，那就答应好我一件事。
“如果有危险，一定不要硬来，要尽快呼唤我，绝对不能硬撑。明白了吗？”
“好。”海雪轻轻地笑了，答应了下来。
在她的水面映象消失之前，海雪突然说道，“我明白的。”
“因为阿韵，也很孤独。”
已经模糊了的秦韵的影子震动了一下，她抬起手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随着水的波动渐渐消散了。
海雪至今还记得，第一次在女巫殿遇见的秦韵，她看着鱼群时那冷清又温柔的眼神，以及她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孤寂身影。
直到小鲸鱼出现，所有的鱼群都在往四处逃，
鲸鱼毫不在乎，眼中只有秦韵的身影，直直地向她游来。而秦韵，在当时，眼中只倒映出了它的庞大身影。她们之间相遇，两人眼中的喜悦之情是那么的浓烈。
恍惚间她明白了什么，也在那一瞬间，无端的，她感到羡慕。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似梦穿：渔家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