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狼》等闲花草

4、第四章

　　被刃愤怒的留在原地，林陌有一瞬间的失神。

　　还不待思考清楚头绪，只看到刃渐行渐远的背影。

　　怎么办，要是继续停在原地，凭借自己这个速度，之后根本就不可能再找到刃，可是看着刃现在愤怒的样子，他不敢追上去啊……

　　难道就要眼睁睁的看着刃自己步入危险的境地吗……听着刃的描述，林陌估计两只小狼崽应该一时半会还没有被咬死。

　　花豹是一种会在树上栖息的动物，他们经常凭借自己高超的爬树技巧把猎物也拖到树上去，而猎物一般是无法凭借自己的能力从树上下来的，如果失足从树上跌落，也只是相较于被咬死，不过提前丧命罢了。

　　因此这两个小崽子多半是被当做储备粮食带走了。

　　内心犹豫再三，林陌还是咬一咬牙，远远的缀在刃的身后，无论如何，他不想让对方失去性命，关键时刻，他希望对方能活下去，虽然现在他作为一个冒牌的草原生物，不懂这些草原生物的生命观。

　　但是，最起码在他看来，自己和刃，明显刃的存活更有意义。

　　刃一直在前面闷头赶路，他有一丝丝的钻牛角尖，脑海中父亲远去的模糊背影以及刚才林陌的话语不停的盘旋，他觉得心烦意乱，有一肚子的怒火无处发泄，他好想停下来仰天长嚎，但是为了不暴露自己，他只得硬生生忍住这种几乎让人分裂的烦躁。

　　就是这一瞬间的停顿，他感受到了身后林陌的存在。

　　坦白说，林陌的跟踪技巧并不高超，只是之前刃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没有在意外界情况罢了。

　　刃突然就有些慌了，他之前失控般对林陌的大吼，只是自己心里一时想不开，现在回过神来，他突然间又心疼起来了，担心自己之前的吼叫吓到这个本来就胆小的家伙。

　　现在对方又跟在了自己身后，刃说不出来自己内心的感受，酸酸涩涩，又有一些温暖，他知道这是出于对方对自己的关心。

　　哎……他还那么小，自己怎么就能跟他认真了呢？
　　小狼可能是之前和父母走丢受到了什么关于死亡的刺激罢了，没关系，孩子还小，还有教育的余地。

　　只是现在刃很清楚，夜晚的草原，小狼就好比是一个散发着诱人香味的外卖，如果他现在再不过去林陌身边，只要一会儿，这份送上门的外卖就会被飞速的吃干抹净了。

　　一边自责着，一边下定决心朝小狼的方向赶去。刃要保护自家的外卖！

　　林陌果然是一个胆小不已的人，以前他连鬼片都不敢看，现在独自走在夜晚的草原上，他迈出的每一步都在打哆嗦，感觉围绕在自己周身的草影奇形怪状，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之前热血上头支使自己冲出洞穴的勇气现在早就消失殆尽了。

　　但是现在他正处在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而且还不敢只待在原地不动，只能麻木跟着刃的方向往前走，他同时还提心吊胆着刃发现自己存在。

　　林陌迎风流下两行宽面条泪。

　　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颤抖到几近麻木，更可怕的是，他感觉到前面的草丛窸窣作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扑出来！

　　他已经想蹲下抱头了。

　　林陌欲哭无泪地死盯着眼前那团草，那声卡在嗓子眼里的惊呼在看清具体的身影后戛然而止。

　　是刃回来了。

　　林陌第一时间思考自己被暴揍和先逃跑然后被追上暴揍的两种可选择方案，然后果断爬下来，双爪抱头。

　　呜呜呜，要揍请手下留情，打人不打头。

　　刃已经快被自己之前一路假想的外卖的36种吃法吓死了，不停地自责下，他见到林陌后难以言状的松了一口气。还好，外卖，哦不，小崽子还在。

　　可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哪里伤着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还压着头部？真的是已经有人上门偷外卖了吗？

　　刃吓到了，赶紧过去确认外卖的完好情况，他不停用吻部嗅嗅林陌的情况或者推一推小家伙，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林陌小心翼翼从缝隙中探出眼睛，仔细观察刃的动作，揣摩他当下的心情。
　　并没有感受到之前那狂风般的暴怒，反而是担忧不已的急切。

　　这……突然醒悟过来，难道是自己无意间使出的苦肉计奏了效？诚然，古人不欺我也。

　　林陌在刃急切的关怀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凑过去，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刃，然后无师自通的学会了黏糊至极的哼哼唧唧。听起来像极了在撒娇。

　　啊……好丢人，林陌忍不住老脸一红，索性毛茸茸的脸庞也看不出来其中的娇羞，于是，林陌就坦然的不当人了。

　　刃真的是对这个小家伙没有办法了，虽然理智还是在告诉自己，狼就是要有狼性，这样的做派会被别的狼瞧不上的，但是可爱在怀，当下也没有狼在意当不当狼了。

　　于是一个不做人，一个不当狼的两个奇妙物种就在这月亮不甚明朗的夜晚，达成了某种友好协议。

　　随后两人相携并进，在刃认真辨认方向后，两小只小心翼翼向那只花豹的领地靠近。

　　刃带着他停在了花豹领地边缘。

　　可以说花豹就是一个疯子，你不知道你随便去他的领地溜达一圈，他是心情非常愉快的当做没有看见继续睡觉呢，还是心情非常愉快的从你不知道的任何一棵树上冲下来咬死你当餐后甜点。

　　怎么办呢，这还没到跟前呢。林陌抬头，看着刃。

　　刃的眼神依旧坚毅，他死死地盯着领地内的树，舔了舔自己的獠牙，回头示意林陌跟上，他们开始绕着花豹的领地外围观察。

　　却在突然间，刃带着林陌朝着一个进入花豹领地相反的方向快速前进。

　　没有发言权的林陌努力迈着小短腿跟在后面。

　　林陌感受到刃现在的表现有点点……兴奋？即便在小心的隐藏痕迹，但是喉咙里还是溢出了没有压抑住的呼噜声。

　　好奇地跟着刃跨进一从杂乱无章的杂草堆，猛然看见身上又添了几道新伤口的母狼在杂草背后默默舔着自己前爪上的一道较深的口子。

　　看来母狼也是在摆脱鬣狗的追捕后嗅到了这两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和花豹的气味。

　　看到刃和林陌的身影并没有让母狼感到惊讶，她十分平常的抬起眼皮看了看两小只的身影，默然放下自己的爪子，轻轻抬头向他俩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轻音。

　　不知道为什么，结合当下的场景，林陌脑海中自动翻译成了一句：呦，小崽子们，晚好。

　　刃走近母狼，抬起脑袋，回以一个温存的蹭蹭，不发一言，也走到母狼身边坐下，母子俩一同凝视着同一个方向，森冷的瞳孔里面不含一丝感情。

　　林陌想了想，也乖乖地走到刃身侧坐好，抬爪舔了舔，随后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远眺。

　　三个大小不一的身影先后迈出了坚定的步伐。

　　在距离猎豹栖息的那棵树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母狼停下了前进的步伐，回头静静凝视着刃，用吻部把刃和林陌往旁边的草丛里推。

　　刃没有进行多余的动作，母子两个用眼神进行了一场让林陌一头雾水的交流。

　　母狼深深地看了一眼两兄弟，随即立马转头朝着目标方位飞射而出，与此同时，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长啸——

　　“嗷呜——”幽深且嘹亮，带着令人胆颤心寒的愤怒。

　　而今晚一直在云层中磨磨唧唧不肯露脸的月亮，却在此时，顷刻而出，瞬间使这一方林影斑驳。

　　“吼——”被打扰的花豹也不耐烦了，在树上站起身，朝着前方领地怒吼，宣示着自己的主权。化身一道黑影，“嗖”地从树上蹿下。

　　两方身影极快，四周的枝叶也瞬间狂乱，斑驳的树影张牙舞爪。

　　母狼没有直接和花豹正面攻击，而是在双方快要碰到时，巧妙的扭转身体，几乎擦着花豹的肩膀而过。

　　花豹迅速扭头，朝身侧狼腰处猛然下嘴。

　　令人牙酸的牙齿碰撞声响起，母狼又是四爪一翻，躲过那闪着寒芒的利齿。

　　立马转向，张着血盆大口的花豹正要迅速回头追击，却不曾想尾巴遭到了袭击，痛楚顺着尾部的神经直冲脊椎。

　　“吼——”疼痛让花豹愤怒至极，发出一声怒吼，调转回头向身后撕咬而去。

　　此番正是刚才绕到花豹背后的刃发起了攻击！

　　他只需要在母狼将花豹吸引下树后，为母狼争取足够的上树救援的时间！

　　跑！他需要牵制这只花豹稍稍远离后方救援地点，等着母亲救下弟妹，再回身一块同花豹周旋。

　　刃凭借自己灵巧的身形，疯狂走位，不求输出，只求能为救援争取时间。

　　然而，毕竟是一只未成年狼，即使刃已经属于天赋异禀一类，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些都起不到作用。

　　眨眼间，即使刃已经努力至极，身上还是不可避免的挂了彩，他的眼神中却始终燃烧着熊熊的战意，丝毫不惧。

　　刃的迎击一直很吃力，但他此时所展现出来的能力已经属于奇迹了。

　　母狼毫不浪费刃争取来的时间，此时她已经来到了树下，用她身体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飞速上树，正在引着那两个小崽子往树下奔逃。

　　林陌此时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战栗，这种最原始野蛮的力量搏击、命悬一线紧张迎击时刻都在刺激着林陌的神经。

　　几次被滑不溜秋的刃从豹口逃生，花豹已经失去了耐心。现在他已经看明白了眼前的形式，这只滑头小子就是在为后面那群的逃跑争取时间。

　　佯装放弃和刃的纠缠，花豹作势往回冲要去撕咬因为带着两只幼崽，战斗力明显下降的母狼一伙。

　　看到自己即将绊不住花豹，顾不得自身是否会暴露于危险之下，刃拼了命的攻击着花豹，试图让他回转过身。

　　就在此刻！由于刃过于疯狂不要命的打法，以至于没有意识到一瞬间的纰漏。

　　“吼——”没有放过这转瞬即逝的漏洞，花豹使足了力气要将这个激怒他的家伙置于死地。

　　刃即使在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拼命补救，那巨大的冲击力也瞬间把他冲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在了粗壮的树干上，缓缓滑落。

　　刃一直没有站起来！

　　躲在草丛里的林陌浑身都在发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躺在地上随着呼吸微弱起伏的小卷毛狼，以及那被撞断的、洒落一地的、上面洒落着星星点点血迹的尖锐枝干。

　　说不清楚是巨大的愤怒还是悲伤。

　　之前在面对鬣狗的时候，他觉得眼前这只卷毛狼简直强大到不像是一头亚成年狼应该有的能力，强大到可以作为母亲坚固的后盾，可以打败一切。

　　然而在此刻，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卷毛狼，林陌又觉得他弱小到可怜、让人心疼。

　　冲飞刃的花豹并没有扭头注意自己掠夺回树上的点心，这只喜怒无常的大家伙此时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眼下这个绊脚又叫人烦躁的小东西身上。

　　它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洋洋自得，缓步朝摊在地上的刃走去，尖利的牙齿露在外叫嚣着即将捏死这扰人清闲的臭虫的喜悦。

　　猫科动物自带的肉垫让他们行走的每一步都可以悄无声息，然而此刻，林陌却仿佛听见了高举着镰刀的死神每一步都震耳发聩的脚步声。

　　“不能，不能让他就这样死掉，他从不肯轻视自己的生命，他还有要守护的亲人，不能让他死！”林陌的心里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从一开始这声音只是在心底深处低低的仿佛无意识的呢喃，随后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大声，直到整个胸腔、头脑内都在回荡这句话。

　　这声音又仿佛凝聚成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细流，流经四肢百骸，细流每流过之处都汇聚起一种力量。

　　“不——”被这强大的力量占据身体，林陌声嘶力竭地怒吼出声。

　　眼前白光闪过，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自己一直用不顺畅的四肢此时好像又回到了自己以前熟悉的样子，他冲向那只花豹，捡起地上那根最粗、最尖利的断枝，用双手狠狠地刺向那只花豹的眼睛。

　　“吼——”先前被那白光恍眼，没有及时躲闪的花豹此时正正被那满是木刺的枝干捅了个正着。

　　痛到极致的花豹疯狂朝周围咆哮着，眼部的剧痛让它丧失了方向感，它拼命的冲周围无差别攻击，释放着自己的愤怒，周围的草丛树木一片狼藉。

　　一击即中的林陌就地打了一个滚，躲开花豹杂乱无章的攻击，拖着虚弱的刃钻进草丛。

　　做完这一切的林陌此时才涌上一股用力过度的虚脱感，他的两只胳膊止不住的颤抖，根本不受控制。

　　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眼，林陌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这是嫌弃他在找死路上的进度太慢了吗？

　　感受着自己此时只有大约人类孩童六岁左右的身体状态，林陌痛苦的感受着自己用力过度带来的体力不支。

　　用这样的身体在丛林里只会死的更快罢了，不过还好，临死前还救了这卷毛小哥一命，也算是物尽其用、物超所值了。

　　林陌苦涩地一笑，感受到不远处那只几近癫狂的花豹还在撒疯，想着此地不宜久留，还是送佛送到西，把卷毛转移到一个稍微安全点的地方吧。

　　一转头，正对上那只卷毛狼惊讶不已的呆滞目光。
　　林陌：……

　　看来是吓着孩子了，希望不要给孩子留下啥心里阴影……

　　林陌坚强地顶着那道眼神向刃靠近——因为实在没有力气了，他是用爬的。

　　这只狼，从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一直在对自己释放善意。

　　林陌努力地爬到他身边，手短脚短的十分小心将其护在自己胸口，深吸一口气，正待努力向前挪动……

　　突然，林中各处飞起无数惊鸟，鸟叫声不绝于耳，凌乱惊恐，身下的大地开始剧烈震动，正趴在地上的林陌清楚听到四面八方都有大批动物踩踏地面的巨大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