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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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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说什么?”司禹清有力的唇线,此时在惊恐地战栗。白衣女子的影像,忽明忽暗地在他眼里闪烁。
她咬着下唇,苍白的嘴唇上血印隐现:“你有没有想过,先夫刚刚被害,为什么汲雪堂就会即刻赶到燕府,走出不远屠苏就如影随形地追了上来?”
他的左胸口,一下一下撞击着,流失的血液一时间全部冲上天灵。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这一次的任务,他从头到尾都只是个执行者,至于汲雪堂究竟是如何接到消息,他全然不知!
汲雪堂自从建立,就以保护忠良遗孤亲眷为己任,历次任务都通过线报获得消息。他火速赶到燕府时,茗珂已经收拾好了所有的书卷,整装待发。现在想来,那时燕大人不过入宫几个时辰,她怎么能够早有准备?而他——也该是在燕峣入宫前便出发!
至于屠苏的杀手……他那时已起疑,往日护送孤寡时,追兵都是几日后才会赶到,这一次他们为何从一开始就不死不休地跟在后面!
之前那些点点滴滴的疑惑此刻汇连起来,燕夫人如何能对前来的杀手了如指掌,有的放矢地应对每一个人……原来,这场逃逸的艰险,她早已知晓!
“三个月前,先夫就开始着手安排。他准备好了迷惑敌人的书卷,在入宫前同时通知了汲雪堂与屠苏……这样,两边的人就会同时赶到!”
司禹清的声音嘶哑,全身的肌肉都痉挛到一起:“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闭上了眼睛,不敢面对遍体鳞伤的少年:“一个史官的死,在朝中只是平常之事,怎么够他留名史册?但如果他的遗孀被屠苏追杀,历尽艰险才保全书册,他就立刻成为一代忠良!”
那些话说出来,她终于卸去了肩上千斤的负担。
多少年来,她眼看着丈夫夙兴夜寐,只为了这场精心安排的戏文!
多少个寒冷如水的夜晚,他亢奋地抚摩着她皮肤上密密匝匝刺下的蝇头小楷,热血沸腾:“茗珂,为夫终于可以光耀门楣!我燕家三代为官,今日总算一偿先人夙愿!”
那时,她冷得如坠冰窖——为了声名,他可以抛弃身边所有的东西,包括十年的发妻!
从娶她那天起,他便计划好了吧?阮茗珂无依无靠,孑然一身,是他最好的工具。
“每一个要来的杀手,都是我事先知晓的……漫花人争名好利,只要有机会晋升,他都会不顾一切地抓住,所以我用二十七册书卷让他离开……月退西楼生性多疑,只有卑躬屈膝才能骗过他……”她无声地笑了,一边笑,一边泪水纵横,“现在,你知道自己是在为什么人出生入死了?”
司禹清按住了太阳穴,压制头脑中那些纷乱的思绪。
他终于明白了,在这场江湖之争的背后,他只是旁人操纵的棋子。结局的悲喜,早已注定,他如沙砾,终究会在漫漫长河中销声匿迹。
他是看着汲雪堂的先人行侠仗义长大的,无论官府如何通缉镇压,他们也要坚持道义——“道义”,真正的道义又是什么?秉笔直言是道义,可燕峣一生所做值得他肝脑涂地吗?
——“茗珂。”
他忽然叫她,第一次叫出那个多年来只属于燕峣的名字。
她愕然,茫然抬首,少年脸上浮现出坚毅的神情,他竟然朗朗地笑了。
“我说过,我要保护你离开。现在我后悔了,我不会保护你离开。”唇角一翘,他正视着她氤氲的凤目,“——我会带你离开!”
两个人就那么静然相对,树荫里微醺的光晕,将劫后余生的淡定一点点晕染开。
他知道她是谁吗?——他只知道,她是燕峣的遗孀,出身官宦,从十七岁起的十年时光,全部奉献给了夫君的愿望。
她知道他是谁吗?——她只知道,他是汲雪堂的少侠,为了维护心中的公义,不惜流血牺牲。
两个人在此刻,依旧是陌生人吧?这些天里的朝夕相对,四面楚歌的恐惧却如巨大的鸿沟,横亘在彼此面前。
然,一种似有还无的心灵相通,就在荫翳无人的密林里,慢慢铺展开来,将两个从未有过交点的亡命人联结在一起。
“我带你走,从此以后,我离开汲雪堂,朝廷和江湖,也与你再无关系。”少年薄如剑锋的嘴唇中吐出来的承诺,坚定如铁。
她手足无措地后退了两步,突如其来的幸福,触手却又灼烧的感觉,不敢轻易接受:“我……我真的可以离开?”
司禹清认真地打量她的眉眼,目光流淌过她纤细的柳眉,斜飞的凤目,微翘的双唇……她眼尾已经有了细微的纹路,在稀薄的阳光下现出微亮的一线。
“可是……可是我大你许多……”
少年月朗风清地笑了,轻轻捧住她错愕的脸颊:“之前在燕峣身边的那些年,只是一场噩梦。现在梦醒了,日后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没有什么人可以再伤害你!”
他紧紧握住了她冰冷的手腕,仿佛要用体温证明誓言的力度。
这一次,他要用一生的勇气冲破所有的礼法,无论世人如何谩骂指责,也要将她带走!
之年的十年,为了虚无的道义或夫君的野心,他们已经各自荒废。此刻,纵然万人阻挡也不能改变他的决心!
日头已经偏西,一群群鸦雀掠过森林的上空,阵阵鸣啼在空中激荡盘桓。光影一寸一寸地移动着,微温的空气慢慢冷下来。
“茗珂,我们走吧。”他扶起她,目光朗然地望着密林深邃的远处,“见到汲雪堂的人,把文稿誊抄下来,我们就一起消失。”
遍体鳞伤的少年不知从哪里获得了力量,眼里居然闪出了雀跃,任一身伤口鲜血淋漓,也无所畏惧。
走出林子的路,犹如瞬时间缩短了,两个人脚步轻快,天还未黑透,就走到了树木渐渐稀疏的地方。
“快看!你汲雪堂的标志!”
他忽然握紧了她的手,指向不远处的一棵树。斑驳粗糙的树干上,刻着一个模糊的图形,不过手掌大小,粗看之下只道是树皮上的瘤体。
“是汲雪堂!”少年禁不住喜形于色,呼吸都急促起来,手心里微微湿润,“看到这个标志,说明他们就在不远处了!再有一炷香的时间,应该就能走到了!”他忍不住轻轻吻在了女子的额头上,“茗珂,这些天的辛苦,咱们总算到了!”
她也浅浅笑着,羞赧地埋下了头。
尽管不知面前的路究竟通向何方,有解脱的希冀,总是好的!
“禹清……禹清!”
当凛冽的刀风当头刺下,少年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推向一旁。利刃刺破衣衫与皮肤的微笑爆裂声,恍惚间放大为惊雷霹雳,斩断她所有的神智与气力。
温热的血滴溅到她手上,她跌坐在远远的地方,一滴转瞬即凉的血液宛如铁水,腐蚀穿透她的手掌。
他无力地委顿下去,唇角挂着一丝凄厉的笑意。
幸福……不会来的这么容易的!这场逃遁,注定是苦厄与劫难,怎么会让他们脱离苦海?
他只是恨,没有机会……实现那个诺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