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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第二章】

      东宫的院子大得出奇,这是雨凡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的了,然而这回回来,却还是不经意地被眼前装饰一番的亭台楼阁所包围,走过长廊的时候不由地轻轻抚了那些木刻雕栏,起起伏伏的纹路都由着指腹的摩擦而变得惊喜。
      走在前头的灏洋随着引路的仆役率意地走着,不时拂了拂眼前掠过的幔纱(注1#),有如漫漫黄昏时的散步。
      快到殿门的时候,雨凡止了步,本打算恭恭敬敬地待着灏洋入了殿便自己转身去觅一个安静的所在。
      可惜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灏洋倒是没忘记之前许诺过的事,好像早料到身后人的举动,早了一步转身伸手,便抓住了雨凡的手臂:
      “陛下说了,让你也一块儿来。”
      雨凡顿了顿:
      “王爷,雨凡不过是一介小小都尉,又何以立身于帝王家的家宴。”
      灏洋也不理,径直拉着他往殿门走去:
      “姨母也来了,你不想见你母亲?”
      雨凡闻言怔了怔,在灏洋眼里算是难得的反应了,想想人间之情,极致莫过于亲情,自己的姨母,也就是嘉靖公主对雨凡这个独子生生念念,想必雨凡远仕在外,又怎能不想着母亲?
      趁着雨凡愣神的功夫,灏洋好笑地放了他的手,雨凡果真乖乖随着他的脚步进了殿,只是脚步里多出了一丝的不安与满怀的期待。

      家宴设在太后的殿上,打扮清丽的娘娘们早就坐在垫子上,斜斜的坐姿随意而姣好,只是漫散的香气还是顿住了雨凡的脚步。
      灏洋生于深宫,倒也没察觉什么问题,忙着跨了几步上了前:
      “娘。”
      话音都还回荡在空气里未曾落下,太后便欢喜地坐直了身子,伸出双手抓过了灏洋的衣袖:
      “灏洋啊,来来,让娘好好看看你。”
      一边说着,一边抚上了他的脸庞,像要用触感去仔仔细细地检查一番。灏洋顺着母亲的手,呵呵地笑了:
      “娘,近来可好?”
      太后还未来得及答话,倒是不知从哪出来的皇上接了话:
      “娘啊,这几天那精神头,可不得了,就盼着弟弟你回来啊。”
      灏洋连忙作了礼:
      “陛下。”
      “哎,别、别这样,在母亲这儿呀,咱俩兄弟还计较这些礼数么。”
      太后还是抓着灏洋的手不曾放开,神色里却满是欣慰:
      “就是就是,灏洋你在这儿就是我的儿子,也是灏原的弟弟,什么陛下呀王爷呀,都忘掉,都忘掉!”

      嘴里忙着和太后说着话,灏洋还是用视线余角瞥了瞥身旁,果见雨凡早已走到了嘉靖公主的身边,和母亲紧握着手,却是沉默不语地看着太后的高兴模样。
      神色里的激动都被沉默淹没了,像是隐忍至极,还似乎想要落泪。
      灏洋心里一动,不由地说:
      “雨凡……”
      刚出口觉得不妥,忙转了弯儿:
      “姨母,你看,我可把你的宝贝儿子也带来了。”
      本是无心一句调侃,嘉靖公主倒也难掩激动,握着儿子的手拽得更紧了些,连经过细细柔润的双唇都颤抖起来,硬是说不出一言。
      雨凡看着母亲的满眼泪闪,心头哽咽,知道殿上的规矩,还是强忍了激动,轻轻喊着:
      “娘。”

      雨凡的这一声呼唤,与灏洋之前的一声呼唤,,却差了天地之别。
      宛如久别落魄的孩儿寻觅到了归处。
      连带着灏洋听了,也是微微的苦笑。

      同是作别他乡,雨凡却是历经苦痛,世间唯有母亲才是最后的归处。
      遥遥的茕茕独立,回头总有母亲的守候。

      灏洋看着雨凡此刻强忍泪水的脸,想起了往日他的不拘言笑,不知怎的竟是叹息一声,被灏原听了,笑着问到:
      “弟弟,何时让你如此叹气呀?”
      殿上为着自己的都尉叹气,说出来只怕是他人笑柄,然而灏洋倒是一副坦然的样子:
      “我只是感慨母子分隔的哀愁……”然后端起了自己的酒碗向着太后磕碰了一下:
      “孩儿在这儿许愿,望母亲一切安好。”
      说罢,饮尽了碗中醇酒。
      太后似乎也受了感动,看着儿子良久才出口开言:
      “灏洋啊,你这一来,又是何时走呀?”
      言落,连雨凡都不禁微微抖了身子,男人的离京,就意味着自己与母亲的又一次分别,想罢,不由握紧了母亲略略冰冷的手。
      灏洋自是不好作答,历来礼数之定,诸侯进京若不得皇上的恩准,必是不得留宿皇都的,然而看着母亲的盈盈眼神,便也沉默。
      “娘,”然而开口的竟是一旁的灏原,“既然母后思念弟弟如此,弟弟留京便是了。”
      说罢,又和灏洋碰了酒碟(注2 #):
      “弟弟若想留此,朕也都准了。”
      太后听了果真欢喜不已,连带着双手都微微的颤了,哆哆嗦嗦地摸了酒碟也要喝上:
      “如此最好、如此最好……灏洋啊,你这回就多陪陪老身,啊?”
      灏洋只好连连酒落,“哎”地应承了,不知觉竟是扭头瞥见了雨凡,见他也是略略挑眉,压抑着难耐的欣喜。

      心里却是长叹一声,莫名。

      家宴过半之时,太后拍了拍掌心,灏洋的疑惑不已随后伴着歌女们的缓缓挪步而消散,原来是太后精心挑选的一群好女,婀娜娇媚翩跹舞步,扬扬的衣袖翻飞,惹得全场的观客颔首微笑。
      倒是家宴的客人灏洋沉默不语,频频地抿着淡酒,虽是和娘娘们的碰酒仍是礼数俱佳,但总觉得男人的双眼里含着什么,心不在焉。
      灏原执了酒碟,道:
      “朕见弟弟今日似乎有事在心,”随即顿了顿,“莫不是心挂于淮东国?”
      还不及灏洋说半个音节,太后便又拉过了他的手:
      “灏洋啊,难得回家一次,就该少操点心。”
      灏洋哭笑不得地摇摇头,灏原接着说:
      “听说弟弟在淮东国又新修了直道,人们都是现在从淮东国都城出发,没有一个地方是去不了的,那可真谓是万里直道(注3#)了。”
      灏洋只好谦辞一番,尽是含含糊糊,不过都是说着淮东之不及皇城之事。

      雨凡把这些听了满耳,稍稍失神,嘉靖公主笑笑:
      “想什么呢?”
      “没有。”
      “雨凡,在淮东,过得可好?”
      “都好。”
      然而却没有了下文,嘉靖公主苦笑一抹:
      “怎么都不常写信回来呢?”
      “没什么事可说。”
      嘉靖公主便叹了气,恰恰是灏洋来敬酒了。
      灏洋端了酒:
      “姨母。”
      嘉靖公主也迎了迎:
      “这许久不见,灏洋你还是那般俊俏。”
      “姨母,不要笑话我了,论俊俏,淮东国可都知道雨凡的。”
      说罢,不知想起了什么,瞥眼看了看雨凡,后者却微微皱眉,见灏洋看了过来,便低下了视线。
      这下,却是灏洋皱眉了。

      “弟弟,朕最近国事繁忙,没得空四处走走,不然倒是想看看你修的万里直道的壮美。”
      家宴快散的时候灏原又提起了这话,灏洋装作无事:
      “那不过都是些略略修整的旧路,哪里谈得上壮美?”
      灏原哈哈一笑:
      “弟弟修路这是朕欢喜得很,就不必礼节了,再说,淮东肩负贩盐之任,修修直道那是必然啊。”
      言罢,又叮嘱了侍女们好好侍候灏洋,便挥挥手算是作别了。
      灏洋留在原地,若有所思,回身刚好看见雨凡陪着嘉靖公主走了出来:
      “雨凡,我一会儿有事要与你说。”
      雨凡难得显出一丝不满,嘉靖公主识得儿子不愿离开自己,但是毕竟是王爷之令,便悄悄挣开了儿子的手:
      “你去吧。”

      为淮东王准备的宫室垂满了淡色的稠幔,若有若无地飘散了一丝焚香,宛如少女的裙裾悄悄略过的水面,涟漪不息。
      宫室里的侍女仆役们都被灏洋支开了,独留了雨凡双手抱肩。
      灏洋好笑地看着他的侧影:
      “怎么?不愿意留下来?”
      对方却沉默以对。
      灏洋看着他冰雕一般的侧脸,走了过去,伸手把玩一般摸着他的脸:
      “怕我今晚精神好极了?”
      语气里暧昧不清,雨凡听到一半便急忙甩开了他的手,咧出嘲弄神色:
      “今日王爷车马劳顿,若是无事,便请早些歇息。”
      “无事?”灏洋挑了挑眉,“夜里唤你来,你以为无事?”
      雨凡也是挑了眉,然而眉宇间却是疲倦与厌恶之色,良久无言。
      灏洋又看了他一阵,才笑了:
      “你可放心,今夜我也是心里有事,床底之事待到别日不迟。”
      末了他又轻飘飘地说:
      “横竖你也不会离开。”
      雨凡知道他是为了逗弄自己而故意说出这番话,顿时心里扬起的怒气通达全身,然而却不好动手,只得暗暗握紧了拳。
      灏洋不再逗他:
      “今日陛下的话,你都听见了?”
      雨凡被这突然转变的语气蒙了蒙,才反应过来:
      “王爷指……”
      下文却被灏洋伸出的手止住:
      “叫我名字。”
      “……王爷,君臣毕竟有别。”
      “若我只是找一个臣子来,又何必找你?”
      言下之意似乎有些嘲笑,却又有些难以言语的微妙意思。
      “……”
      “今日陛下的话,你都听见了?”
      灏洋又问了一遍,雨凡只好作罢:
      “你是指直道的事?”
      灏洋点点头:
      “还有贩盐。”
      雨凡默默点头,灏洋却沉默了,他只好自己开口:
      “你是想我说什么?”
      灏洋伸手抚摸手边的一幕稠幔:
      “我看陛下让我留京,也不是什么好意。”
      说完,从怀里摸出一张绢信,被红色的绸带绑得严实,递给了雨凡:
      “你听着,现在你尚不能开启,但若然有一天我遭遇不测,把这书信上承陛下与太后。”
      雨凡默默地接过,继而皱眉:
      “你是说陛下……?”
      他想摇头,然而灏洋接了的话却让他屏了屏气,灏洋说到:
      “君王眼中无兄弟,这事,你也深有体会。”

      他唯有沉默,昔日云鹄拉着自己赶赴家宴的一幕幕似乎犹在,然后一回首,竟觉得凄凉无比。
      灏洋知道他说到了雨凡的痛处,然而事实的残酷就在于它是事实:
      “今日陛下无端问起直道的事,又以壮美形容,后来又说了贩盐大权在我手中。”
      他咧了咧自嘲的笑:
      “淮东的富可敌国人尽皆知。”
      他伸手搭在了书信绢稠上:
      “此事务必记得。”
      语气里竟是丝丝悲凉。
      雨凡把绢稠放进了衣襟:
      “皇上如今未必就会动你。”
      “哦?”
      “陛下还要用你镇压别的诸侯与外敌,比起他们,你还可信一些。”
      灏洋笑了,不知为何竟让雨凡也觉得无端的好看:
      “我可信?”
      言落,却是小小的浅吻落在了雨凡的唇上。

      雨凡心里叹了气,终究还是躲不过这个男人。
      是了,从被他半路截住要他任为都尉的那时,他就谈不过这样的命运。

      →某犬的历史扫盲课堂←
      注1# 【幔纱】:似乎古代的皇宫很喜欢在走廊过道的地方垂挂幔纱,看起来真的很漂亮啊~
      注2# 【酒碟】:因为整个故事的设定偏向西汉初年,因此当时的人们喝酒是用木制碟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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