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绘佛》艾星

2、进城

　　看着面前的破庙，顾一神色有点复杂，感觉说它是座庙都是抬举它了。

　　周围杂草横生，蛛网遍布，他甚至怀疑自己一走进去，那些草叶能戳瞎眼。

　　除了中间的主殿还算能歇息，其他地方都塌的差不多，缠着枯长的藤蔓。

　　细小的雨滴打在屋檐上，稀稀哒哒的声音清脆的响起。

　　清扫了下周围的蛛网，顾一抬手摸了下殿中古朴塌落的廊柱，细软的灰尘沾上指尖，白皙的指腹染上一片暗灰。

　　看着指尖厚厚的灰尘，顾一内心呵呵了一声，我们今晚就要睡这了？

　　搓了搓指尖，看着手上掉落的灰尘，他想，那位出家人能睡得着吗？看着就不像是会在这种地方的人。

　　顾一偏头看着青灯走到大殿正中，把一盏锈迹斑斑的长明灯安放在案台上，那张对着佛像诵念的脸，染上烛火细细的光晕，在那低眉垂首的面容下，是褪去了尘俗的袅袅佛缘。

　　清正的面容带着与佛同源的慈悲。

　　神情悲悯淡然，仿佛此地不是一座破败的佛寺，而是西天极乐，他也不是凡尘野僧，而是垂眼淡看世间此心无尘的真佛。

　　生而为佛。

　　顾一手指蜷了下：“先休息一晚？”

　　“嗯。”青灯从储物戒中拿出两个蒲团，淡淡应了声。

　　顾一拉过一个蒲团，坐在他身边，手臂挨蹭着，暖暖的体温顺着薄薄的麻衣传到身上。

　　青灯口中诵念着佛偈，声音顿了下，睁眼看到他也不嫌地脏阴寒，直接就躺了下去。

　　沉默了下，开口道：“施主又不嫌弃了？”

　　顾一听着愣了愣，好啊，敢情人家刚刚都看见了。

　　“咳咳...”顾一脸颊微红，装模作样的咳了几声，特别假的说：“出门在外，本就是历练，怎可贪恋舒适，修仙之人，迎难而上，与天斗，与人争...我没有，我刚只是担心青灯你睡好。”

　　青灯：“......”

　　“咳咳，你要相信我。”

　　顾一看他不再诵着经文，立马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青灯，我有个毛病，总要攥着点什么才能睡着。”说着，手指拉住一点儿雪白的衣角，见他转回头没说什么，悄咪咪的笑了下。

　　闭眼没一会儿就睡得香甜，嘴角勾着甜软的笑，好似梦见了什么好事。

　　好一会儿，青灯才睁眼，停下口中诵念的经文，轻轻看了眼身体微蜷的人，从储物戒中拿出几块颇大的天阳玉，漂浮在空中，轻轻落在顾一周围。

　　扫了眼他暖洋洋的表情，转开眼轻念着安神经。

　　银辉洒落的天地间，破落古朴的佛寺座落在雨夜中，滴答雨声明月皎皎，佛寺中亮着一盏细微却明亮的烛火，两道身影窝在其中，佛音声声伴长影。

　　天光微熹，青黛的山水披散着雨露，宛如墨染。

　　林中鸟雀唱着婉转的曲谣，点点杏红缀于深山，暖黄的晨光穿过窗楣，跳上案台。

　　顾一眼睫轻轻颤动，模糊的睁开眼。

　　朦胧的视线中，青灯颔骨微扬，铅黑的睫毛垂落淡淡的阴影，窗外明熹的微光给他渡上余淡的金光，微垂的眸光落在顾一脸上，眼珠犹如蒙了层浅淡柔和的琉璃镜，恍惚间，好似糅杂着淡淡的温柔。

　　顾一懵懵的看着他，心下微疑，他感觉自己睡的太久了，可能睡昏了。

　　“醒了便走吧。”

　　清淡沉缓的嗓音挠过耳蜗，顾一不自然的摸了摸耳朵，好吧，这下什么都醒了。

　　顾一直起身，随意一瞥，看到外面天光大亮，眼中不由微微一滞，我...睡了如此之久吗？伸展了下肩骨，感受了下，确实感觉比以往好太多了，也不再有每次起来时那种沉甸甸的感觉了。

　　看着窗边青灯的影子，眼睛微微眯起，显得有点意味深长。

　　收回视线时便看到案台上的长明灯不知何时早已被收了起来。

　　什么东西啊？这么宝贝。

　　青灯看了他一眼：“什么？”

　　“啊，没事没事，不是要走吗？走吧。”顾一摆摆手，面色有点尴尬。

　　走出破庙，顾一跟在青灯身后，行至半路，随手扒开路边挡路的枝丫回头望了一眼，山间破庙已变成小小的一影，隐在山间，不远处就是昨晚同青灯遇见的地方，青嶂依伽蓝，那处在山间显得有点秃...不过，很美。

　　天将晚，两人行进速度微缓，走进城门区域，顾一站在旁边，看着青灯交了入城费，拿着两个通行证走过来。

　　接过青灯手上的通行证，顾一翻了个白眼：“来帮忙还要出钱，这城主莫不怕是不希望我们来吧？”

　　走到城中，这座城镇建了有百十来年了，还算繁华。

　　城中无数酒肆客栈林立，长街小巷中人来人往，临近夜幕，这种时候，街旁小巷总是格外喧哗热闹。

　　几个卖烤红薯炒栗子的小摊摆在不远处，烤烧饼的香气腾腾的在空气中散开。

　　小贩们在卖力的吆喝着，各种食物的香气混杂着，激的人口水不住分泌。

　　从空无寂寥的山林中出来，一下子扑在人间烟火气里，总是让人有种奇异的温暖。

　　顾一失神了两秒，转头去看青灯。

　　华灯初夜下，那张被热气映得朦胧的脸，清淡依旧，红尘不扰。

　　“施主何事？”

　　青灯转着佛珠，侧过头来淡声问道，沉静的目光中映着顾一小小的身影。

　　顾一看着他的眼睛：“我想...”顿了下“我想吃烧饼。”

　　青灯顺着他的声音看了眼前方的烧饼摊，滋滋的热油上滚着扁圆的面饼，不一会儿便炸出金黄焦香的烧饼，看着很是诱人。

　　复又垂眸看着他，淡淡劝诫道：“凡尘俗物，对于修仙之人来说，不碰为好。”

　　“......”顾一听着他的话，身形微顿，抬头直愣愣的看着他。

　　青灯对上他怔楞的双眼，那双眼闪着奇异的色彩：“施主何故如此看着贫僧？”

　　顾一手指动了下，好似回了神：“啊，没事...”清朗的眉间带着焦郁“就是...感觉我好像在哪听过类似的话。”

　　顾一抿了抿唇，可怎么都想不起来...

　　青灯垂眼静静的看着他，眸光又轻又淡，轻到像一种无言的注视，又淡到好似只是在出神。

　　“叮~。”

　　一颗小金珠落在烧饼摊上，饼摊上卖的烧饼全都不翼而飞，摊主乐呵呵的揣起金珠，收拾着摊子，也不打算再卖了，准备回家吃口热乎饭。

　　走在长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不知凡几，街道两旁尽是叫卖声，热闹非凡，半点看不出已临近秋末了。

　　身旁顾一眉眼沉沉，眼中蒙着一层黯淡，星河不再，宛如雪打的蕊嫩桃花，焉儿吧唧的。

　　青灯眉尖微挑，手中不动声色的拿出两个烧饼：“施主可愿尝尝？”温雅沉冷的嗓音微低，带着清尘的净，含着点温水般的热气，好似蜿蜒雪山之巅上烹了一壶袅袅的雾山茶水。

　　喷香咸脆的烧饼被递到眼前，金黄的外皮洒着黑色的芝麻，热气混着香气扑面而来，叫人食指大动。

　　顾一抬头看着面前的烧饼，郁郁沉思的眉眼染上一份愕然，搅散了眸中团云的雾影，又亮起璀燃的星光。

　　仰头看着身旁拿着烧饼的人，清正的佛气缭绕身周，恪守而持礼，苍白清隽的眉眼在初夜的华灯下染上温暖的橙黄，目光微垂，眸色浅淡，骨瓷似的带着寒山般的距离，人群都自发避让着。

　　顾一傻愣愣的接过烧饼，食不知味的咬了口。

　　顿了下，不对啊，顾一看着手里的烧饼，晒笑一声，我高兴什么啊？

　　“青灯，你......”

　　？！嗯，顾一眼眸瞪大的摸着自己的嘴，我，我怎么发不出声音了？

　　“食不言。”青灯拿着手中另一个烧饼，看着他茫然的脸淡淡解释道。

　　他皮肤白，泛着淡淡莹润的光泽，茫然看人时，眉眼微空，显得更加幼嫩。

　　像个无意识看向依赖之人的孩童。

　　青灯扫了他一眼，抬手替他把垂下的烧饼推到唇边，轻声道：“吃完再说。”

　　雪白的袍角扫过鼻尖，带来一股特殊的檀香，宛如山间栽着雪松的晨雾，又带着佛寺特有的檀香。

　　顾一回过神，微带羞惭的低下头，乖乖啃烧饼。

　　不过...顾一嘴里顿了下，飞快抬眼看了下身旁的佛修，默默想，好闻......

　　青灯看他吃完：“还要吗？”说着，举着手中剩下的烧饼示意。

　　顾一连忙摇了摇头。

　　“嗯。”

　　抬手给他解了术。

　　顾一试了试，眸中一亮，又能说话了！

　　连忙扯着青灯的袖子：“青灯，你这是什么招啊？”双眼亮亮的，写满了求知欲。

　　青灯：“佛家术法里的一种，类似于闭口禅。”

　　顾一听话的点点头：“我听说过，这还是第一次见呐。”双眼明清，里面有着满天星河和他的影像，头顶一络头发微翘，乖的不像话：“好有趣啊。

　　“不过你怎么不吃啊？”

　　“贫僧辟谷已有许多年了。”

　　“啊~，那多遗憾啊，那么多好吃的。”顾一微微遗憾的道。

　　青灯：“......”佛珠缓缓转动着。

　　“青灯，城主府到了！” 顾一站在府门石阶前，对着他轻快的招手，明媚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眼睛里含着光，像极了暖阳，轻轻抬眼的瞬间，周围的空间都好似撒上了甜软的蜜糖。

　　“嗯。”

　　顾一抬手抱拳，先他一步对着门旁的护卫道：“兄弟，我们是看到城主的悬赏来的，麻烦通报一声。”

　　“两位请稍等。”

　　过了一会儿，一位老人走过来。

　　“葛老，就是这两位。”

　　“嗯，知道了。”

　　衣着讲究的老者微微苟着腰，礼貌的抬手“久等了，两位请随我来，老身是城主府的管家，叫我葛老就好。”

　　“有劳。”青灯淡淡回礼。

　　三人行进到一方颇大的正殿，葛老为他们打开大门：“二位，请进，城主稍后就到。”

　　顾一对着老者抱拳一谢，刚抬起脚，便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给拉住了，那力还挺大，拽的他都不由自主的踉跄了几步。

　　“嗯？”顾一疑惑的回头。

　　“咋了吗？”

　　青灯抬眼望着城南的荒山，眉间微皱，看了眼身旁面色茫然的人，不着痕迹的松开手：“没什么，进去吧。”

　　刚一进门便看到里面已经坐了好几个人，左面客椅上坐着五个人，两个女孩子长得很是清秀，柳眉杏眼，清亮的眼眸里装着暖暖的春熙河水，重要的是两人竟然长得一模一样，身上的气息也很是奇特。

　　另外三个汉子人高马大的，身上的肌肉看着宛如精钢铸成，铜墙铁壁似的护着中间两个女孩子。

　　起码都有着筑基圆满的修为。

　　对手还挺有压力的，顾一眼珠滴溜溜的打量着，还没等他想完，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娇媚的女声：“小施主长得真俊啊~，要不要跟姐姐快活一下啊~？”声音中含着股酥人的魅意，听的人内心醉醺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