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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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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穗的心跳顷刻间停了半拍。她鼻息间都是熟悉的味道,冷淡微苦,像薄荷又像榛果,她被环绕其中。她睫毛一颤,站稳后,迅速速度拉开距离。
傅远舟喉结微滚了下,口里的话还没说出来,明穗却像是躲避什么似的,立马低下头:“没事,我知道,都是意外。”
她不再多言,若无其事地去捡散落一地的公仔。
明穗不喜欢带首饰,也不喜欢穿华丽的衣服,身前永远都是普普通通的白T,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刻意疏离的时候,那股隔阂感就会极重。
就像她无时无刻都在说着谢谢那样。
只会,永远,跟他划清界限。
沉默片刻,傅远舟把手抄回口袋里。他垂下眼皮,也没有说话。
只是也跟着蹲下身去捡地上的公仔。
过度的喧哗又突然变成寂静。
元宵似乎知道自己闯祸了,老实巴交地站在原地不敢动。
这场寂静最后是被陆明航打破的,他一脸歉意,匆匆忙忙地跑到他们面前:“对不起对不起,晚上烟火开幕式,不太放心手底下那群人,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都没好好招待你们。”
大概是真的忙到脚不沾地,陆明航脸上都是乌黑的灰尘。
他随意地擦了把,毫不在意似的,脸上又露出个笑:“没吃饭吧?刚好到饭点了,走,哥哥带你们吃顿好的。”
一声哥哥还特地拉长尾音了。
傅远舟直起身,面无表情的,直接把公仔扔他身上,“闭嘴歇会吧你。”
陆明航估计也习惯傅远舟的狗德行,丝毫没生气,接住公仔还嘻皮笑脸地迎勾着他肩膀,“走啦走啦,我都快饿死了。”
元宵大概率也是饿了,听到这话,老实巴交的脑袋抬起来,眼睛还水汪汪地看着明穗。
本来明穗也没打算责怪他,所以只是摸了把他脑袋,“行了,走吧。”
晚饭是在度假村主推的空中餐厅吃的,餐厅主打浪漫的基调,整个玻璃外围都堆满了玫瑰,穿着白制服的服务员端着香槟酒盘走来走去。
陆明航还挺有领导气质的,脚步刚踏进去,就被工作人员恭恭敬敬地喊陆总。
明穗对陆明航的印象还停留在七年前,刚考完试那段时间,他还因为考砸,痛哭流涕地被他爸追得满世界大逃亡。
现在都穿上西装,白衬衫打领带,变得越来越像个样子。
只不过话多的毛病还是改不了,一路上嘴巴就没听过,一点也没察觉到风味的诡异,见到傅远舟不理他还忍不住跟明穗吐槽:“我真服了,这哥高中时还跟我笑一下,现在我说十句他都不一定搭理一句,简直冷得我大夏天都不用吹空调。”
傅远舟听到这话也没什么反应的,他手抄在兜里,头微微偏着,冷白肤色拉出清冷的弧度,很明显,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陆明航无奈地摊开手,看向明穗:“你看是吧——”
明穗觉得他大概率是心情不好。
以前也是这样的,一心情不好,就不爱搭理人。
三人直接上了顶层,VIP房间,连天花板是透明玻璃制造的,抬头能看见逐渐暗下去的夜空。
明穗带着元宵去上洗手间,包厢里就只剩下两个人。傅远舟就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表情冷淡,半句话都不出的。
陆明航习惯了傅远舟的冷漠,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招了招手叫来了服务员先点菜:“舟,你要吃什么?”
“随便。”
说是随便,可陆明航知道这人挑剔得厉害,陆明航点之前还考虑了几下,“那就青椒炒肉丝,蒜蓉空心菜,酸菜鱼,宫保鸡丁 ,酸辣土豆丝——”
他话还没说完,傅远舟皱着眉扯过菜单:“等会儿。”
他骨节分明的指尖落在菜单上,“这个,这个,这个,全都不要。”
见他把辣的菜全部去掉,陆明航简直目瞪口呆,“你不是最爱吃辣的吗?”
“明穗不吃。”
傅远舟声音很淡,“这里糖也不要加太多,拿瓶北冰洋,所有的菜少盐少油。”
陆明航还在一旁脑海凌乱中:“……该不会全是新同学不吃吧?”
傅远舟没搭理他,点完菜扔回菜单,又恢复了那副冷漠无情的模样。
这比肯定还要像是确认。
陆明航倒吸一口冷气。
说实话,他以前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毕竟高中看这两人不是在吵架,就是再吵架的路上。
因为从小跟明婉之关系好,所以他就算发现点什么苗头,也会理所当然地以为,傅远舟是看在明婉之的面子,才意思意思性照顾明穗一下子。
陆明航也是高考之后出国的,甚至在国外待的时间比明穗还长,也就是这阵子搞度假村,被催婚,他才回到国内发展。
初初看到替身热搜时,他还义愤填膺一下,满脑子还想着他哥们怎么可以做出这么不耻的事情。
现在看来,他好像全部想反了。
真相好像就藏在嘴边,可陆明航突然变得有点结结巴巴,“不是,你,什么时候……”
这也藏得太深了!
他作为傅远舟的好哥们!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陆明航的表情十分震惊,语速快到离谱:“你这什么时候开始的啊?你连自己的爱吃什么都没记住,记别人的这么清楚,没花点时间我都不信。”
陆明航猜测着,表情突然变得很受伤,“你不会高中就喜欢上了吧,这也太过分了?好歹我们同窗这么多年,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我操?你有没有把我当哥们了!”
他声音越来越大,傅远舟忍无可忍,语气烦躁:“你这么大声做什么?需要给个喇叭你告诉全世界听?”
“你要是早告诉我,好歹我也能帮你追一下啊!”
陆明航真的觉得他高中时一点痕迹都没显露出来,他脸上震惊的表情又起来了,站起来拍了下桌子,“你他妈别告诉我你在搞暗恋啊?”
桌子发出重重的声音,空气中却忽然安静了下来。
傅远舟没出声,灯光将他的脸色衬得看不太清,他偏过头,灯光消散在他的眼底,有种暗下来的深沉。
陆明航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笑话,傅远舟那是谁啊,高中日天日地,遇到有点不服的,遇到不喜欢的,直接张口就说出来的,丝毫不会给别人留面子。
陆明航觉得他这性格,说不定什么时候在路上就被人记恨得套麻袋给打一顿。也正是因为因为这样子的性格,陆明航一直觉得,傅远舟就算是谈恋爱,也该是那种敢爱敢恨的性格。
谈得时候轰轰烈烈,走的时候干脆利落,不带走一片云彩。
可现在,这人,竟然说,他搞暗恋?
他搞暗恋?
他搞暗恋??
他搞暗恋???
这他妈比火星撞地球,比主播履行自己倒立吃屎的承诺,比世界下一秒就要灭亡的概率的概率还要低好吗?
陆明航简直说出话来了:“你真是——”
一句“疯了”还没说出口,房门忽然被推开,明穗带着元宵回来了,陆明航口里的话瞬间给憋了回去。
明穗就这么看着他脸色有点奇怪地坐回位置上。
一旁的傅远舟还是没什么反应,垂着眼皮,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但这房间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实在过于明显。
她楞了下,没忍住问:“怎么了?”
陆明航脑子还没捋清楚,仰头闷了口饮料:“没事,我不冷静,我自己发会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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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眼都能看出这两人有秘密,而且很明显不想让她知道。
明穗很有眼力劲,接下来的吃饭的过程都没说什么话。
傅远舟也没出声,心情看上去还是不怎么好的模样,眸色又黑又沉,连东西都只是对付两口都不吃了。
高中的时候,明穗就很难猜到他生气的来源,如今更是一样。
而且他生气的次数多了,明穗都感觉自己快免疫了,她拍了拍脸蛋,很快把这件事抛到后脑勺。
第二天傅远舟和陆明航要去开科技峰会,就只有明穗和元宵两个人去玩。
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傅远舟计划做得精准,她跟元宵一早上果然没起来,去山顶看日出,只被热烈的太阳光晒到了屁股。
接下来的行程倒是很完美。
中午的时候不仅看了非遗演出,还体验到度假村非常出名的AI成像技术,戴个眼镜就能让人身临其境。元宵第一次见这个,眼睛都亮晶晶的。下午又去逛了圈游戏机场,元宵手上的公仔赚得比昨天还多。
还有隔着玻璃桥、卡丁车、树上漂流等等。
大概也是玩得太快乐了,刘媛来接元宵的时候,小孩还没反应过来,直接眼泪汪汪地哭了出来,打死都不肯走。
连刘媛都有点无奈,还是明穗答应以后在带他玩,元宵才努力地把眼泪憋了回去,挥着手她们说再见。
旅游虽然快乐,却也十分好精神。
明穗周一起床还睡过了点,她迅速洗漱完出来,看见方姨正在给狗勾喂食。她见到明穗出来,立马站起身恭敬地喊了声太太。
喊多了明穗都快习惯这样的称呼,也没有像一开始那么不自然。她应了声,因为赶时间,也没有多交流,随手拿了块面包,又摸了摸博美的脑袋,就急匆匆赶去剧组。
去到时候恰好碰到谢景安从化妆间里出来,他刚刚化好妆,身上穿着有点炫酷的黑皮夹,耳朵也带着银色耳钉,背上也背着个黑色的贝斯,再加上他颇具少年感的脸颊,整个人显得张扬又亮眼。
谢景安在《以她为名》饰演的的角色是张淼淼乐队里的贝斯手陈时,陈时出声很好,从小就因为极其强大的音乐天赋,被称为天才少年。
跟张淼淼泥潭里走出的人生不同,陈时身上带着点公子哥的傲气。
这么一个从来没吃过苦的少爷,却在十八岁那年对张淼淼一见钟情后,直接放弃了家里的优越生活,义无反顾地跟着她一起追梦。
这个角色跟谢景安本身很贴,他是男团队长,舞台张力本身就极高,现在化好妆,指尖拨动琴弦,那股张扬的少年气马上就溢出言表。
明穗去度假村之前跟他搭过的两场戏都感觉不错,她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谢景安眼睛立刻亮起来:“早啊。”
“周末过得好吗?”他笑了下,“没被狗狗给折腾得睡不着吧?”
博美刚开始回来的时候确实老是在叫,但傅远舟处理手段太过暴力,被折腾几次之后,狗都学乖了,在他面前都不敢乱动的。
明穗默了默,只说:“没有,挺乖的。”
“那就好。”谢景安很热情,“等以后有什么经验我再跟你分享。”
明穗说了声谢谢,又聊了几句之后进去后化妆。
可能是因为养狗的事情熟了一点,明穗早上跟谢景安的戏都过得比较轻松,几乎没什么ng的时刻。
接下来是电影的转折剧情,张淼淼和何薇离开城中村之后,一路北漂往上,路上除了陈时,还遇到很多为了音乐梦想奋斗的人,几人一起在酒吧开乐队,一起逃单,一起在雨中拍视频,有过很多快乐的瞬间。
但人生里只有快乐是不行的,一起荒唐的背后,也就意味他们人生没有真正迈入正轨。
不仅精心制作的专辑没有公司愿意接手,更重要的是身上的钱都花得七七八八的。
刚开始还能无所谓地说没关系,熬一熬就过去了。可伴随着时间过去,他们在灰暗的泥土里并没有看见丁点的阳光,矛盾也就开始愈发尖锐。
这是一场在逼仄狭小的出租屋里爆发的一场戏。
刚好今天是个阴天,连绵的雨季让天空都变得暗沉,周围的环境都蒙上一层灰蒙蒙的色调。天选的氛围。
陈冠礼很满意,看着监控器,“ok,第一场第一次,action!”
伴随着他声音的落下,监控器里的画面也就渐渐灵动起来。
陈时正在厨房里做午饭,飘着热腾腾的雾气,看着是很温馨的画面,可陈时的人设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他的手是用来弹琴的,现在指尖却全是被菜刀割到的伤口。
杨青青饰演的何薇穿着吊带从房间里出来,看见此情此景,嘲讽地喊了句:“回家去吧,大少爷。”
何薇是团队里心态最不稳定的那个,因为她出身不好,能从泥潭里重新开始就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的勇气。
现在遭遇这么大的失败,就好像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你就不该幻想,你这辈子里就是个烂在泥土里的烂命。
日积月累下,程薇原本就尖锐的性格又开始变得扭曲,可以说,出租屋压抑的氛围有一大半都是被她造成的。
陈时做饭的动作停下,忍无可忍地回头看她:“何薇!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悲观!我们到绝路了吗?我们还有那么多公司没有试过,还有那么多制片人没有拜访过——”
“然后继续上门给他们羞辱吗?”
何薇打断他,脸上的笑容恶劣又嘲讽,“陈时,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多惨啊,看来外界说得真没错,没了你爸妈——”她顿了下,“你算个什么东西。”
陈时的神色渐渐僵在了脸上,这是他最大的痛点,他离家出走不仅仅是因为张淼淼,更是因为他想向那些怀疑他的人证明,他就算不靠家里,也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现在痛点就这么被何薇轻而易举地说出来,他额头青筋暴起:“何薇!你——”
“怎么,你还想打我吗?”
“我不打女生!”
“我看你是不敢!废物!”
“你他妈这是在逼——”
眼见着氛围越来越紧绷,坐在桌旁的张淼淼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她闭了闭眼睛,没过脑子地脱口而出一句:“何薇,你能不能不吵了。”
她声音很轻,有种无力的疲惫,却在一瞬间让何薇转过了头。
紧绷的氛围在一瞬间变得很安静,又像暴雨来临前的的压抑。
“我吵?”何薇整个人都僵在那,声音很轻地重复。
张淼淼也意识自己说错话了,站起身想要靠近她:“薇薇,我——”
何薇却往后退了一步,眼眶渐渐红了起来,眼神却死死地盯着张淼淼,她什么情绪地弯了弯唇,笑了,“对,我吵,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张淼淼喉咙里染上难言的情绪:“薇薇——”
“别叫我薇薇!”何薇突然暴吼了句,声音大到连出租屋的都震了震。
张淼淼也被震在在原地,听到何薇一字一顿地喊她名字,“张淼淼。”
“我是错了。”何薇眼泪掉下来,“我错在不顾一切的陪你来北漂,我错陪你住地下室陪你打架,我错在陪你来追这什么狗屁的音乐梦!”
她声音越来越大,情绪却越来越绝望,外面暴雨入驻,她一字一顿的嗓音就像这场雨一样,汹涌地砸在了张淼淼的心上。她说——
“张淼淼,我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相信你。”
我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相信你。
雷声轰鸣,剧组的灯光恰到好处的暗下去,整个世界的基调都变得灰蒙蒙,明穗本该接戏,却在那一瞬间,无数的记忆交错地涌入到她的脑袋里。
脑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尖锐地刺了一下,明穗用力地攥着桌角,手背因为用力泛着青筋,她深深喘着气,却无法控制脑海里不断浮现的画面。
她看见人满为患的会议室,看见西装革履的男人,看到很多人讥讽又看热闹的眼神。
世界好像很吵,吵得她几乎抬不起头。
西装革履的男人冷漠地走到她身旁,把文件毫不留情地扔到她脸上。
坚硬的纸张割到脸上,有种麻木的刺痛感。
“你自己看看这策划书能看吗?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做不好,你说你还能做成什么。”
“我真是搞不懂了,为什么同样都是我的女儿,你怎么就连婉之的百分之一都比不上。”
“你要我相信你,我怎么相信你?我要真相信你了,这是我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
“你能做到什么,你什么都做不到。”
“滚,赶紧给我滚,别在我面前碍眼。”
明穗脑袋尖锐得疼痛,她胸膛不停地起伏着,唇色也发白。好像硬生生无法从回忆里挣扎出来。
陈冠礼察觉到不对劲,连忙喊了声咔,站起身:“明穗?”
剧组里的所有的动作都停了,杨青青情绪还在戏里,茫然地看向她。这场戏大家演得非常好,给的戏也很足,全部人只有明穗没有接上。
久违的难堪涌上脑海,明穗抹了一把脸,嗓音发哑地道歉:“对不起导演,我出戏了。”
这还是明穗第一次出现接不上戏的的情况,陈冠礼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叹了口气,“明穗,你现在状态不对,今天的戏先不要拍了,回去休息一下你再过来吧。”
谢景安突然震惊地望过来:“陈导,不能在尝试一下吗?”
“不是ng的问题,她现在的状态就不适合演张淼淼。”
“可是——”
“我知道了。”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明穗只是低着头道歉,“对不起导演,我会尽快调整好自己的。”
“明穗,我们不差这两天。”陈冠礼看着她,安慰道,“这个剧本我们花费了很多心思,能等也可以等,后面的戏份虽然不多,但是整部电影最高光的部分,我希望,最后的几场戏,你能把最好的张淼淼呈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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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摄还在继续,陈冠礼把她的戏份往后推,明穗去了躺洗手间。
水流哗啦啦地响,扑到脸上有种冰凉的麻木感,她撑着洗手台,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妆化了一半,头发也凌乱着,眼眶微红。
就连她自己也没想到,那句话对她影响竟然这么大。
她缓慢地低下头,拿出手里不停震动的手机。
谢景安:【师姐,你还好吧?】
谢景安:【就是一时之间状态不好而已,你之前演得都很好,调整一下就好了。】
对于一个演员来说,入戏是最基本的要求。
可哪怕没有入戏,也不应该让所有人都跟着她一起出戏。
为什么呢。
为什么连自己曾经最擅长的东西都做不好了。
握着手机的手背用力地发白,明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从兜里掏出纸巾,一下又一下地,用力地,把脸上的妆卸掉。
可能是太用力了,脸上的妆不但没有卸掉,反而衬得她的脸花得跟小丑似的。
明穗动作猛然停下来。
空气忽然变得很沉闷。
有什么东西顺着脸颊滑下来。
她抹了下,却好像怎么也擦不干净一样,就好像触碰到了身体里的什么机制一样,眼泪不受控制地、争先恐后地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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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远舟早上的时候还在参加科技峰会。
会议没什么意思,都是一样的虚与委蛇,唯一有区别的,就是陆明航这脑子有点病的,还没反应过来呢,喝着酒,突然就冒出一句“我□□真喜欢啊?”然后再喝一口,“你搞暗恋?你他妈搞暗恋?你怎么会搞暗恋?”
然后又喝一口,“要不你打我一巴掌吧,看我是不是在做梦。”最后总算接受了似的,开始出谋划策了“那你打算怎么办啊?总不能一直搞暗恋吧?”他一拍桌子,“你得说啊!舟!说啊!”
简直跟个神经病似的。
傅远舟懒得搭理他,更何况——
说什么。
怎么说。
人家姑娘就想着跟他拉开距离。
显得他跟个傻逼似的。
傅远舟面无表情的,也压根不想在度假村过夜了,峰会一结束的时候就回了南溪。
刚踏进别墅,博美不停地叫着,酒味四面八方地钻进鼻尖。
他皱了下眉,抬眼扫过去。
客厅里电视的声音开着,放着小品,欢笑声十足。
女生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就这么靠着博美,头发半扎起,露出白皙清瘦的后颈,在她面前,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瓶瓶已经喝空的啤酒罐。
她看着电视,好像在很认真看电视似的,手里拿着一瓶,正拼命仰头往里罐。
像是意识到傅远舟的存在,博美转过小脑袋,汪汪地叫了几声。
明穗好像有点无法理解似的,看着博美,轻声吐出一句:“你叫什么啊?”
傅远舟眉头皱得更深,他走过去,伸手抽走她手里的啤酒。
明穗一愣,抬头望上来。
女生太安静了,安静到她抬起头的时候,傅远舟才看见她微软额发下已经通红的眼眶,像是刻意压抑住似的,眼泪藏在眼眶里,愣是没掉下来。
傅远舟动作僵住,指腹抚上她脸颊:“你怎么了?”
明穗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有点芒茫然抬起来,答非所问:“啊?你回来了?”
“……”
她眼里好像只有那瓶抢走的啤酒罐,也不知道理解成什么,手指摇摇晃晃的,唇边露出点安静的笑意:“你,你想陪我喝是不是?”
“好啊,等我开瓶新的。”
眼神看着挺清明的,但明穗低着头,指尖勾瓶盖半天都勾不到,傅远舟就这么看她错过好几次,有点无言,直接伸手把她揪了回来:“喝什么,都醉了还喝?”
“你别胡说。”明穗绷着张小脸,一本正经地说,“我酒量很好的,我不会醉的。”
“是吗?”傅远舟伸出两根手指, “这是几?”
“……”明穗唇角立刻拉平,手指算了几次,眼眶越来越红,“不公平,你为什么给我出这么难的题?”
“……”
这还难呢。
小醉鬼。
傅远舟有点无语凝噎,用手背把她面前的啤酒都推到一旁,抓起她的胳膊:“行了,洗澡睡觉去。”
“不行。”但明穗就很不依不饶了似的,“你再给我出道新的。”
“出几道你都不会。”
他语气过于决绝,明穗就跟天塌了似的:“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你哪这么多问题。”傅远舟看着她通红的眼眶,最后还是答了,“因为你现在不清醒,知道吗?不清醒的人都是笨蛋。”
明穗很明显无法理解他这话,眼神茫茫然地盯着他半天,也不是什么脑回路,突然伸出手往脸上扇。
傅远舟眼疾手快地按住她的手,“祖宗?你到底要干嘛?”
明穗声音委委屈屈的,“我让自己清醒清醒。”
“……”
空气中安静了一秒。
明穗又冒出一句:“我没醉。”
跟一个醉鬼有什么好聊的,傅远舟起身,把她面前的沙发推开点距离,随便应和着,“对,你没醉。”
他语气明显就跟平时的不一样,明穗伸手抹了把眼睛,“你不相信我。”
“……”
“我真没醉。”像是要证明什么,她扶着沙发站起身,伸手就要去摸啤酒罐:“你看我都可以把空罐子收拾得整整齐齐的——”
话音未落,她左脚立刻拌了右脚,身体控制不住地望前倒。傅远舟眼疾手快地抓住她胳膊。明穗没倒,可她脚下的啤酒罐轰隆一声在瞬间倒塌。
还有几瓶玻璃的,四分五裂地溅出碎片。
傅远舟:“……”
女生疏忽间僵在那。
傅远舟叹口气,转过身:“有没有弄到自己?”
明穗的眼神太茫然了,几乎有点麻木地摇了摇头。
傅远舟将她摁到沙发上:“坐好了,别动。”
明穗紧紧抿着唇,这会倒是乖乖地坐在沙发上没动了。
傅远舟把博美抱起来锁在笼子里,又去厨房拿来了扫把,他把地上的玻璃渣都扫进垃圾袋里。怕有遗漏,他还检查了两遍,最后才封好垃圾袋,扔到专门的垃圾桶里。
他洗了手,回来发现明穗还很乖地坐在沙发上。
女生的身影单薄,动作甚至有点局促,那双原来漂亮的眼睛就像染了层灰尘一样,只会茫然地看着他。
傅远舟站在她面前,语气是难得地有耐心:“现在肯去洗澡睡觉了吗?”
明穗没说话,也没动。傅远舟不可能就这么让她在沙发上将就一晚,手臂从她腿弯处穿过,把人抱起来。突然腾空让明穗极为没有安全感,她疯狂乱动,好几次都差点从傅远舟身上滑下来。
傅远舟护住她的头,哄了半天这姑娘才退而求次趴在他背上。
就是老实不到半秒,又开始拱火似地乱动。
头发带着香味,若有若无又细微地滑过他脸颊,傅远舟拍了拍她的大腿,低声警告:“别乱动了,行吗?”
夜已经深了,别墅里没什么声响,静得只能听见外面的蝉鸣。
明穗感觉自己好像真的醉了,她脑袋昏昏沉沉的,鼻尖间满是男人熟悉的味道。酸涩的情绪在这瞬间喷涌而出,明穗勾住他的脖子,没在动,忽然很低很低地说了句,“傅远舟,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傅远舟动作顿了下:“谁说的?”
“因为我,我从小到大。”眼前慢慢变得模糊,明穗抓着他的衣领,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就好像没有什么能做得好的事情。”
“……”
“读书要很努力都不一定能跟上你们的脚步,公司的策划书我怎么也学不会,我也不会讲德语也不会讲英语,我什么都不行,什么都做不到,就连演戏,就连演戏,我也拍不好了。”她语气有点哽咽,喃喃重复,“傅远舟,我连戏都拍不好了。”
傅远舟脚步停下来,湿透的眼泪像是透过薄薄的衬衫,直直贯穿了他的心脏。从前的回忆像是潮水般将两人掩盖,傅远舟听到她一字一顿,哽咽着说。
“……我是不是,就真是,一个特别差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