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幸运物 ...
-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浪仿佛还粘附在耳膜上，嗡嗡作响，路泽带领着AE的队员们凯旋而归，推开休息室的门，一股混杂着汗水、兴奋和电子设备微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几缕贴在额角，非但不显狼狈，反而衬得那双眼睛更加锐利明亮，他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矿泉水，冰凉的瓶身驱散了一丝掌心的灼热，他拧开瓶盖，仰头灌了几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队员们瞬间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路队！最后那波绕后太绝了！你怎么知道他在那？”窦豆的眼睛亮得惊人，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勋哥的狙才叫稳！中路那枪，一枪定乾坤！”纪三七用力拍着白勋维的肩膀。
白勋维只是温和地笑着，推了推眼镜：“是路队指挥得好，时机抓得准。”
陈宸也点头附和：“队长拆包那下，我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太极限了！”
周晓阳更是红光满面，一边招呼大家喝水休息，一边对着队员们不住地夸赞：“打得好！都打得好！战术执行到位！路泽，你这指挥水平又精进了！”
在这片围绕着路泽的热烈中心之外，角落里的阴影仿佛自成一体，江野依旧靠墙站着，安静地收敛着自己的存在感。
路泽的目光稳稳地落在了江野身上，没有言语。
那目光短暂地交汇——带着硝烟未散的胜利余温，带着掌控全局的自信锋芒，更深处，藏着一丝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心领神会的询问与确认 。
那眼神在问：看到了吗？我们做到了。
也在无声地确认：你，还在。
江野隐藏在帽檐和口罩下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有那双沉静的眼眸，在接触到路泽目光的瞬间，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他几不可察地、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清晰地传递了回应：看到了，很好。
随后江野径直走向属于他的那个角落里的储物柜。
柜子上贴着一个小小的、打印着他游戏ID“Valery”的标签，显得有些陈旧和孤单。
他掏出钥匙，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就在他准备将钥匙插入锁孔时，视线却像被磁石吸引般，不由自主地偏移，落在了旁边那个敞开着、随意放在长凳上的背包上。
那是路泽的背包，红黑相间的队包，款式简洁利落，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拉链没有完全拉紧，侧面的一个网格收纳袋微微敞着口，就在那敞开的缝隙里，一抹在休息室明亮顶灯下反射出的、带着温润岁月痕迹的金属微光，猝不及防地刺入了江野的眼帘。
他的动作，连带着呼吸，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血液在耳中轰鸣，盖过了空调的低鸣。
那是一个……金属小熊挂件。
造型简单质朴，线条略显笨拙可爱，明显是有些年头的旧物。
小熊憨态可掬地坐着，表面许多地方已经被经年累月的摩挲抚平了棱角，泛着温润内敛的光泽，不再是崭新的锐利反光。
原本可能是亮银色的金属，如今沉淀出一种更沉稳、更接近古银的色调，挂绳是普通的黑色编织绳，边缘已经有些起毛，绳结处也看得出反复系紧又松开的痕迹。
和他当年在巅峰时期，那个意气风发的“Valery”时代，挂在键盘包上、后来在某个混乱雨夜丢失的那个，一模一样！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被投入滚烫的熔炉！剧烈的收缩带来短暂的窒息感，随即是汹涌澎湃、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狂潮！
记忆的闸门被这股狂暴的力量轰然冲垮，尘封的画面裹挟着雨夜的湿冷气息、刺耳的刹车声、粗鄙的咒骂和拳脚相加的闷响，以及……那个混乱绝望的时刻，眼前骤然亮起的刺眼车灯和那个逆着光、如同天神降临般的身影，清晰地、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那一夜，冰冷的雨幕笼罩着城市偏僻的后巷。
刚打完一场关键比赛、疲惫不堪的江野（那时还叫Valery）和队友们挥手告别，独自站在路边等车，雨水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贴在光洁的皮肤上，那时的他年轻、耀眼，像一颗刚被打磨出的钻石。他肩上随意搭着印有战队Logo的键盘包，包带子上，那个金属小熊挂件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在昏黄路灯下折射出一点微光。
就在这时，巷子深处传来压抑的挣扎和喝骂，江野皱眉望去，只见几个流里流气的混混正围着一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少年推搡勒索。
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身形单薄，雨水顺着他倔强抿紧的嘴角流下，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像一头被困的幼兽。
“看什么看！滚远点！”其中一个混混发现了江野，恶狠狠地吼道。
江野眼神一冷，那时的他，年轻气盛，带着三连冠的傲气，最见不得这种腌臜事。
他没说话，只是把键盘包往旁边干净些的台阶上一放，活动了下手腕，径直走了过去。接下来的事情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常年高强度训练带来的反应速度和精准打击，让那几个混混很快躺在地上哀嚎。
江野拉起那个浑身湿透、还在微微发抖的少年，将他护在身后，冷声道：“快走，赶紧回家！”
少年惊魂未定，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极了，混杂着感激、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亮光。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江野已经转身去拿自己的包，就在他弯腰拎起键盘包的瞬间，一个装死的混混猛地扑上来想抱住他的腿！江野反应极快，侧身闪避的同时一脚将其踹开，动作间，背包带子被那混混慌乱中猛地一扯——
“咔嚓”一声轻响，伴随着金属落地的清脆声音，淹没在雨声和混混的痛呼中。
江野当时并未察觉，他确认少年已经安全跑远，自己也迅速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
直到回到住处，他才发现，那个陪伴了他整个职业生涯初期、被他视为幸运符的小熊挂件，不见了。
他冒雨回去找过，那条冰冷湿滑的后巷，除了垃圾和雨水，什么也没有。
他以为它永远地遗失在了那个混乱的雨夜，成为他辉煌岁月里一个微小却带着遗憾的注脚。
原来……它没有遗失在冰冷的雨夜里。
原来……它一直都在这里。
在路泽这里。
那个雨夜中倔强狼狈、眼神复杂的少年……就是如今眼前这个光芒万丈、统领一队、强势闯入他落魄生活的AE队长，路泽！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开了江野心中刻意筑起的、隔绝过往的堤坝。
震惊、恍然、难以置信……种种复杂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冲击着他早已习惯麻木的心绪。
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指尖当年触碰小熊金属表面那种冰凉光滑的触感，和此刻手中这个挂件的质感，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野哥？”
路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突然在身后响起，打破了更衣室内死寂般的沉默。
他显然没料到江野会这么快进来收拾东西，更没料到自己的背包侧袋会如此“不合时宜”地敞开着，泄露了这个被他珍藏了多年、视若珍宝的秘密。
江野像是从一场漫长而混乱的梦境中被惊醒，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动作间，那个小小的金属小熊挂件，还被他无意识地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金属棱角硌着他的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他此刻内心的翻江倒海。
他抬起头，目光复杂地投向门口的路泽。
那双眼睛——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疏离、疲惫或戏谑嘲讽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暴露在灯光下，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巨浪。
这所有汹涌复杂的情感，都毫无保留地、直白地传递给了站在门口的路泽。
路泽的呼吸微微一窒，他清晰地捕捉到了江野眼神中的一切，冷峻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罕见的慌乱，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在艰难地吞咽着什么。
那对总是显得冷静自持的耳朵，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耳廓到耳尖，迅速漫上一层滚烫的绯红，如同雪地里骤然绽放的红梅，与他刻意维持的镇定表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他张了张嘴，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解释：“我……” 声音干涩得厉害。
他想说“我一直留着”，想说“那天谢谢你”，想说“我找了你很久”，想说“它对我很重要”……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却只化作一片空白和更深的窘迫。
他该怎么说？说他像个痴汉一样珍藏着一个挂件多年？说他从一开始接近他就是因为认出了他？说他所有的强势和“包吃包住”的借口，背后都藏着少年时那个雨夜里无法宣之于口的仰望和……执念？
解释？从何说起？又该如何启齿？
休息室外，队员们兴奋的复盘声、周晓阳洪亮的夸奖声、工作人员走动的脚步声，都被厚厚的隔音门过滤成模糊的背景噪音，如同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更衣室内，时间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琥珀。只有空调的冷风无声地吹拂，掠过江野额前散落的碎发，掠过路泽泛红的耳尖，掠过那个被江野紧紧攥在手中、承载了这几年时光和无数隐秘心思的金属小熊挂件。
那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金属物件，此刻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在两人之间炸开了巨大的、无声的漩涡。
它不仅仅是一把打开尘封往事的钥匙，更像是一面镜子，猝不及防地照见了路泽深藏心底的秘密，也映出了江野猝然面对过往与当下剧烈碰撞时的无措与……心底那丝悄然松动、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壁垒。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幸运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