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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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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昀川不知道在那里跪坐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天亮了没有,只觉得双腿发麻,但他不敢动。怀中人没再出声,也未曾动过。
祁遇推了推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抬眼看了看从窗帘透进来的微微晨光,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却仿佛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他踉跄起身,垂眼看了看微仰着头的百里昀川,那双空洞的双眸随着他情绪里的慌张而不安地转动着。
“待会儿我让魏叔送你去机场。”祁遇被自己沙哑机械的声音吓了一跳。
百里昀川撑着地试图起身,但两条腿酸麻的厉害,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祁遇冷然望着他跌坐下去的身子,并没有伸手去扶。百里昀川再次使力,双手撑着地面踉跄起身。堪堪站稳,他摸索着想找祁遇的位置“我陪你一起。”
祁遇退了半步躲开,看着冰棺里被白布遮盖严实的父亲的遗体,那种悲痛欲绝又瞬间席卷了整颗心脏,他忍不住大声质问“你陪我干什么?你能干什么?!”
百里昀川愣住了,眉心拧出了一个川字,薄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祁遇有些崩溃地抹了一把脸,稳了稳情绪嗓音沙哑“对不起,可我,我真的太累了。百里昀川,我们散了吧。”
两人都静默了,祁遇晃了晃神,弯腰捡起地上的盲杖,交到百里昀川手中。随后百里昀川觉着手上一松,他下意识地往前伸,却在下一秒克制自己的手紧紧握住手中的盲杖。
"魏叔,您一夜都没走?"祁遇出来便看到魏征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眼睛红红的,满面的疲惫,一夜间似乎老了很多。
“洛洛……”魏征扶着椅子站起来,祁遇一向是个活泼好动的孩子,此时此刻却是满脸的愁容,嘴唇没有一丝血色。魏征难免有些心疼。
祁遇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魏叔,您休息一会儿吧,再麻烦您联系个人,等会儿帮我把昀川送上飞机。”
魏征愣了一下,也没多问,“好,还是我去送吧,让别人去你也不放心。”
“那…辛苦您了魏叔。”
百里昀川离开的时候没说一句话,祁遇不敢看他,他的直觉一向很敏锐,纵然看不见,也一定会察觉的吧。直听到那脚步声渐行渐远,祁遇才敢扶着门边望过去,那个身影在走廊拐角处顿了顿,随后消失在了祁遇的视野中。最后的那个侧颜一直在祁遇脑海中浮现,像是一根刺,扎的他眼睛酸疼,忍不住晕起一片雾水。
……
或许祁昌民想回国,或许不想。可他走的那么匆忙,什么也没有交代。最后,祁遇还是决定带父亲回家,葬在母亲的身边。他没想到那个外国女人竟然答应了,但对待祁遇的态度仍是冷漠。但这终究是他的错,那个外国女人和两个孩子是受害者。祁遇也是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弟弟妹妹——那对双胞胎,他们比梵希大一岁,哥哥叫祁麟,妹妹叫祁悦,眉眼间都带着父亲的影子,但因为混血,五官都十分深邃。他们好奇地打量着祁遇,那个外国女人冷着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温存,蹲下身子揽着两个孩子。
“妈咪,爹地呢?”男孩子用英文问她。
“爹地…去了很远的地方。”说罢,他亲了亲两个孩子。
祁遇握了握拳头,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罪人。他找那个外国女人聊过,他会管理好父亲的产业,直到她的一对儿女长大成人,然后再让他们接手这一切。
祁遇带着祁昌民的遗体坐上了私人飞机,一同跟过来的只有外国女人和两个懵懂的孩子,以及魏征。葬礼上出现了一个让祁遇意想不到的人——秦雪梅,而来的只有她一个。秦雪梅心疼祁遇,葬礼结束后便问祁遇怎么打算,祁遇苦笑:“妈,我要去美国生活了,不能再陪着您了。我不能看着爸妈一生的心血就这么没了。”
“昀川他……还好吗?”祁遇还是忍不住问道。
“唉,说起来我就气,他在门口怎么都不肯进来,还让我不要说,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呐?”
“没有,妈,那您赶紧过去,别让他一个人等急了。”祁遇忍不住抱了抱秦雪梅“妈,我明天就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您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傻孩子。什么时候回来,妈妈这里都是你的家。”秦雪梅摸了摸祁遇的后脑勺,这孩子,真的让人心疼,揪心得疼。
祁遇辞了派出所的工作,回到自己的小窝收拾了一番,便退了房子,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毕竟也许久没回来住过了。随后,他便同魏征他们一起返回了美国。祁昌民在美国有好几套房产,祁遇单独住进了一套小别墅,他没有让魏征跟过来,除了工作,魏征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也方便照应那个外国女人和两个孩子。若大的别墅只有他一个人,显得空荡荡的,心…似乎也跟着空荡荡的。
祁昌民的去世难免对公司产生巨大的影响,也不可能公司所有的干事都会信服一个在他们眼里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对于祁遇来说,接下来的日子将充满艰辛。
……
在公司是做不完的工作,回家是一个人的孤寂,最后祁遇索性便不回家了,累了就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休息一会儿,魏征见劝不动,也就随他去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在一年之后的某天,他会见到那个日思夜想的人,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日夜已深了,公司门口的保安突然敲响了办公室的门,祁遇还在办公,似乎从来美国开始,他就被失眠所困扰,明明很累,却怎么也睡不着。
“Come in.”祁遇放下文件,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整了整领带。
“祁总,外面有位百里先生要找您。(英文)”进来的是个金发碧眼足有1米9多的美国人。
祁遇瞬间抬起了眼眸,“你说叫什么?(英文)”他生怕自己是因为乏累而听错了,毕竟这是很不可能的事情。
“外面有位百里先生要找您。他好像…是个盲人。(英文)”保安又重复了一遍。
祁遇闻言立刻起身越过保安往外走,甚至带掉了桌上的钢笔。他越走越快,下了电梯直接小跑到了大门前。
那伸缩门外站在门卫室旁边的人…真的是…他。11月下旬的天气已经有些凉了,他穿了一件浅灰色的大衣,里面是衬衫以及v领的针织马甲。左手边放着一个行李箱,右手握着他的盲杖还拎着…一个蛋糕盒,他的头发有些长了,带着宽大的黑色墨镜,人似乎也清瘦了很多。时间…对于失去兴致的两个人是最无解的毒药,而对于依旧深爱的人却是最好的疗伤药,当祁遇过着没有他的日子,慢慢冷静下来,才发现没有了他,甚至不知道,日子,是要怎么过;人生,是要怎么活。
见祁遇出来,门卫室的人识趣地打开了小门,祁遇快步出去,在他身前,驻足。
“你怎么来了?”千言万语,却先是吐出了这一句。
“今天你生日啊,我来给你过生日。不过……本想着12点赶到,抱歉,路上还是耽误了不少时间,迟了些。”那熟悉的极富有磁性却又带着似乎很少有过的温存的声音回荡到耳边。祁遇自己都忘记了,原来今天是他的生日啊……
迟了些……夜都深了,他孤零零一个人,是怎么找过来的?祁遇鼻头泛酸忍不住怪他“你傻吗你?”要说怎么把祁遇的心抓的死死的,他百里昀川从来就没有失利过。
“想给你一个惊喜。”百里昀川笑了笑。
祁遇眼角的泪已经滑下来了,他稳了稳情绪,伸手直接从百里昀川手里拿过了行李箱,引着他进电梯,直到坐到祁遇办公室的沙发上。
百里昀川将手中的盲杖折好收进口袋,摘下墨镜单手摸索到面前的茶几放上去。耳边能听到祁遇倒水的声音,随后手中就被塞进了一个温热的杯子。
“魏叔叔说你工作的不知道休息。”
“正准备回去的。”祁遇贪婪地望着他,生怕这一切都只是深夜的一场梦。
百里昀川微微皱眉,将手中的杯子放到了茶几上,他踌躇着往前探出一只手,语调深沉“祁遇…我想看看你。”他知道,祁遇就在他的面前。幸好…那只温软的手拉着他的手覆在了脸颊上,他忙将另一只手也探了上去,细细摸索那张脸。“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他喃喃。
“你也瘦了。”祁遇说,眼中氤氲的雾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随后百里昀川摸索到祁遇湿润的眼角,指尖一顿,轻轻用指腹帮他抹去“还是那么爱哭。”
“都是你气的。”祁遇忍不住哽咽。
“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百里昀川心疼极了。
“你有什么错呢?这一切好像都只是我一个人的错。是我打扰了你的生活,是我让你卷进这一切。”祁遇苦笑。
百里昀川慌忙起身扶着茶几绕到祁遇身前,探手将他捞到自己怀中“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是我太懦弱,我不该推开你,都是我的错…”
……
祁遇让司机将他和百里昀川送回了别墅,由于每天都会有人来打扫,即使祁遇不回来,这里也保持着整洁,他引着百里昀川进屋,帮他拿拖鞋。
“这房子好大。”百里昀川突然道。
“是很大。”
“听回声听得出来。”百里昀川解释道。
“我带你走一圈。”祁遇自己换好鞋就起身想去拉他的手。
“不用着急。很晚了,明天再。”
“好。”祁遇一手提着蛋糕,一手引着他进屋,将蛋糕放到桌子上时才发现盒子上的那个商标竟然是……“这蛋糕…你从国内提过来的?”
“嗯。你最喜欢吃的那家蛋糕店。”百里昀川的眉眼都带着笑意。与他一往的冷漠相差甚远。
登机,下机,找路,他一路拎着这么多东西找过来,会是怎样的不容易。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一路上要问多少人?要寻求多少帮助?经历了多少艰难坎坷?祁遇啊祁遇,他真的是为了你,把什么都放下了。祁遇酸着鼻子强颜欢笑“真想不到你也能干出这种傻事。”
百里昀川笑而不语。
祁遇把蛋糕拆开,10寸的蛋糕,款式也是普通的,却像极了世界上绝无仅有的珍宝。
“把蜡烛点上,许个愿吧。”
祁遇听话地插上蜡烛,拿桌上的遥控器关了客厅的灯,点燃,闭上眼睛,双手交叠握拳,耳畔竟然传来了百里昀川的歌声,轻轻的,低低的,富有磁性,温润至极“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我第二次给人唱生日歌。”他说。
“第一个是谁?”祁遇问,顺手开了客厅的灯。
“梵希。”他笑了笑。
祁遇拿刀切开蛋糕,下面却有硬硬的东西,他疑惑取出,是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打开,居然是对戒,简简单单的款式,很好看,祁遇又忍不住眼泪了,而此时,是幸福,是激动,是释怀。
“给我。”百里昀川的手伸了过来,祁遇听话地将盒子放到他手上。
百里昀川拿着盒子,扶着桌沿绕到祁遇身边,或许是因为对环境,对物体形状的陌生,他走的很慢,腿还是绊到了桌腿,祁遇差点忍不住起身扶他,不过他终是平安走到了自己身侧,祁遇抬头看他,百里昀川在他面前单膝跪了下去,位置有些偏,祁遇悄悄往他的方向挪了两步,就见他摸索着拿出盒中的一个戒指,指腹摩挲了一下戒指内侧,摊开手“把手给我。”
祁遇甚至舍不得眨眼,面前的人微垂着头,将戒指套上了他的无名指。随后将盒子里的另一枚戒指取出来放到他手心里“帮我戴。”祁遇握着他的手,顿了顿,这才看见戒指内壁是祁遇两字的首字母缩写,他将那戒指套在了百里昀川的无名指上。
百里昀川起身,祁遇急忙拉住他“这就没了吗?不说点什么?”
“没了。”他笑了笑。
“……”百里昀川果然还是百里昀川,再浪漫的桥段到他手里就怎么也别想浪漫起来。
祁遇感受着口中蛋糕的甜,越来越相信这一切都不是一场梦。他看着那人英气逼人的眉眼“昀川,我刚刚许的愿,已经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