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行》至函

59、番外二

　　霎时间九衡便放松下来，“这件事啊，我早就想干了；正式委任下来我可是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龚毓悠悠地抿了口茶，“不算正式委任。在决定任用你之前，得查证一些事情。”
　　宋行在厅里绕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对呀，我也想问些事情。”
　　九衡从门框上下来，朝小孟婆里的琦琦吐了吐蛇信：“蠢猫，下来了，别乐不思蜀了。”
　　琦琦立马从小孟婆的臂弯里跳出来，向九衡象征性的哈了口气，然后舔了舔爪子，“太长了，你来讲。”
　　何叔牵着小孟婆鞠了个躬，引着她离开。
　　九衡缠上了大枣木桌上的一根木枝，“那就从祭坛开始讲吧。”

　　数月前的时间芥子里。
　　九衡想也没想就跳下了深坑；急速下降中，他吹亮了一张符，照着四周的石壁和似是深潭的坑底。

　　“九衡！！——”

　　是宋老师。

　　他轻轻闭上了眼，嘴边含着一点笑，静静地数着呼吸。
　　三息之后，他忙灭了符纸，然后念决减速缓冲，将头上束着发的短刺握在手里，仔细听着除风声以外的其他动静。

　　又是三息，他踮脚踩到了实地，然后静声缓缓落地，屏住了呼吸。

　　他凝神思索了一阵，还是决定不能让宋行他们下来，于是往石壁上摸索，摸到了一个机关，摁了下去。
　　于是深坑中央的位置，堵上了一块巨石。

　　祭坛底四周尽是漆黑。虽然九衡来过祭坛，但是那是自己成为族长后大白天带人前来修葺的时候。这次两眼一抹黑，只能凭着记忆缓缓摸索，还要观察四处的动静。
　　“九州呢……不会给摔死了吧……不可能，这个时间线里，他不久后还当上‘阎王爷’了呢。”
　　九衡一面心里嘀咕，一面找到了一个大柜子躲着身形，想看宋俊自己露出马脚。
　　结果等了许久，仍不见四周动静。他正打算点燃火烛时，突然爆发了一阵耀眼的白光。
　　九衡忙冲向光源，一手挡着眼，另一手紧紧握着暗器；等光微微暗了一点，他看见白光是从宋俊素白的脖颈上爆发出来的。
　　他瞳孔巨震，心头突然窜起一股火，拿着尖刺就要往宋俊头上招呼：“谁他妈准你自己了断！！”
　　席地而坐的宋俊只是淡淡地一抬眼，冷淡得没有一丝情绪。
　　九衡心里一惊。果然，尖刺接近他的时候像碰到一个钢罩，“呲啦”响起一声尖锐的摩擦噪音，让人感觉有谁用尖刀划你的耳膜一样，闻者顿时便头疼欲裂、耳膜充血。
　　他烦躁地晃了晃头，透过模糊的视线，在低头间看清了宋俊身前的地面——画了一个血红的法阵，他就压在阵眼的位置。
　　除去一些奇奇怪怪的胡乱添加的内容，九衡能看出来这大概是一个赋生的法阵。
　　对，不是复生，而是赋生。
　　意思就是有东西原本是没开智的灵物，被法阵催动后，有一定几率能够赋生成人。
　　但这玩意需要有人做原料。
　　需要有人造的躯壳之外，还需要有生人的魂魄；仪式完成后，阵眼上的那人便神魂俱消——无论是否成功赋生。这种一命可能换不上一命的赔本买卖上百年可能没一个愿意做的。所以赋生虽然在蛇族秘术里算精华之学，但没几个人在乎这套秘术。

　　而今宋俊费尽力气只是为了画一个法阵，然后将一个物什赋生成人？？这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他忍不住出了声：“你……”
　　“我想请求你帮我件事。”宋俊突然开口打断了他。
　　九衡怒极反笑：“我没听错吧，我没将你碎尸万段，你来找我帮忙？！”
　　宋俊不理会他语气里的恶意，只是自顾自地说：“我要赋生的，是我的儿子。”
　　九衡一愣，顿时像被掐了脖子发不出声。

　　宋俊的儿子……宋行？？

　　宋俊凄然一笑，“应该也算是你的侄子，带有蛇族的半个血脉；如果你念他这一点血脉的话，希望你能带他出去，离开这里，离开深坑。”
　　九衡眨眨眼，意识到了不对：“那个……请问一下，你用来赋生的器物是什么呢？”
　　“这就是我想请你帮忙的第二件事。我用云儿的骨血糊住了桃核，为赋生多了胜算；但如果法阵失败了，我希望你能带出这个桃核，找个好地方把它种下去，好好照管。”
　　九衡看着用这个名义上的姐姐的骨灰糊的桃核，不知该骂谁，只能抬头看了眼坑口，无声地骂了句国骂。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说：“为什么你要求我离开这里？为什么不是你离开？你人在这我就有理由把你碎尸万段！”
　　宋俊毫不在意：“随便吧。但是我得说，这里很快就会被淹了。”
　　“你说什么？！”
　　九衡骤然转身，猛然想起当年他带人修缮祭坛的原因便是“地下水倒灌，祭坛淹沉。”，顿时浑身发冷。
　　宋俊淡然看着他的表情，“顺便跟你提一下，我母亲是孟婆。我和她曾约法三章：她无事不能干预我的行动，但只要我动用邪术，那个地方便会在半个时辰内被淹透。”
　　宋俊掏出表看了看，“现在嘛，还有五分钟。”
　　九衡瞳孔巨震，利弊权衡之下，他做出了决定：“你这法阵什么时候搞定？”
　　宋俊闭眼凝神计算了一下，“大概……三分钟吧，我尽量快。”
　　九衡松了口气，找出空白符纸想写传送符；结果刚咬破手指，宋俊便睁开了眼，“有人。”
　　九衡皱了皱眉，“没事，我堵住了来路。”
　　“那你怎么出去？”
　　九衡晃了晃黄纸：“画符啊。”
　　宋俊似是翻了个白眼，又闭上眼了。

　　九衡再次准备画符，结果这回，他感觉湿了鞋；
　　他低头看了看，发现四周在以轻易可觉的速度向上漫水，不一会儿，水已经到了他的小腿；他忙喊道：“死鬼！你不是说还有五分钟吗？！”
　　宋俊睁开了眼，他已经被水没了一半，但仍不站起身：“唉……我说的是，五分钟之内会被淹透。”
　　九衡：“我他娘！！”
　　这么一耽搁，水漫到了他的胸前，地宫四周的书籍漂浮起来，九衡忙一本一本的抱，符也早已湿透了。
　　“你他妈的好了没？！”
　　宋俊整个人闭眼没在水里，已经毫无声息。

　　“我他妈……”
　　九衡一手抱着书，另一只手划着水，蹬地游了起来，游到宋俊身边，想着不行就只带走桃核；结果一个浪打了过来，浪里带了宋俊的声音：“没好，别添乱。”
　　这回水已经快漫到地宫顶了，浮起来的书籍随着轻微的晃动聚集又离散，这回九衡连骂也骂不出了。
　　宋俊又通过浪传来了一句：“你不是蛇吗？为什么会怕水？”
　　九衡也通过浪回答道：“老子他妈是条旱蛇！！”
　　宋俊：“……”
　　“还有多久？！”
　　宋俊不紧不慢地说：“两秒吧，这地宫可以被淹透。”
　　“我是问你还要多久？！！”
　　宋俊这回不回答了，任凭九衡国骂。

　　果然，这下地宫被淹透了，九衡连换气的机会都没有，愈发感觉到胸腔发闷。
　　慌乱中他还呛了口水，还无符能催动，真是天要灭他！
　　九衡纠结了许久，就在他想强行抢掉桃核往坑口离开时，水里爆发出一阵耀眼白光，简直给人眼要刺瞎了。
　　然后，一声微弱的啼哭响起，随即被水吞没了。
　　九衡想都没想就潜下去捞起孩子，给他度了一口气。
　　再回头看时，已经没有宋俊的身影了。
　　九衡无意间握紧了手中的短刺，突然想起自己还抱着孩子，便边游开边收好短刺，但愈发吃力了。
　　而后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他死死地抱住孩子，结果再睁眼时，只看见眼前一团奄奄一息的白绒球了。

　　“琦琦……琦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