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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开学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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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前。
还是六年级的龚毓在家里帮外公下米煮饭,对于将来临的新学期他丝毫不慌,因为他就是属于那种人人夸赞的别人家的好孩子——先写完作业再玩;现在虽然还有一点,但不用多久也能搞定。
不过接下来几天比较忙,要帮地里的作物除草搭棚,可能加上写作业就没时间玩了。
不过他也没什么可以消遣。
他的母亲早亡,父亲从来就没见过,几乎从小到大就与外公相依为命;而且村里的小辈也不怎么和他玩,因为对于天天耳濡目染的“别人家的孩子”一般都是没什么好感的。
所以他也很闲。
他在墙边种满了蔷薇花和牵牛藤,方婶也送了他们家几棵枫树,便随手栽在了院子里,秋天的时候红得热烈奔放,像一个聒噪有活力的熊孩子。
“有人投井了!”
外面突然有人大喊,龚毓在厨房里探出一个头,外公在院子里打着蒲扇叫道:“小毓,去看看怎么回事。”
人头都往一个地方钻,后来那里的人有的也出来了,从家里拿了大大小小的桶盆重新往这走;龚毓虽然比同龄人高出一截,但是和牛高马大的成年人来比还是差距很大,在人流中被挤得狼狈不堪。
“诶小毓,你咋来了,谁叫你来的?快回去!”
“我外公。”小龚毓被牛叔拎了出来,好好安置在一边,昂着头看着面前这个挑水的汉子。
“你外公顶什么事?!他怕还没你懂得多!”
龚毓不说话,揪了揪洗得发白的衣摆。
“唉,你们这些娃什么命啊,……快回去吧,肚子不饿吗?”牛叔拍了拍他的肩,用手搓着汗,迈着疲惫的步子挑着空桶往回走。
龚毓站着没动,看着不远处一个蹲在地上的人影,盯着他漆黑的发顶。
人潮慢慢分流离开,每个人脸上都坠着汗珠,嘴里鼓鼓哝哝地说些什么,要么摇头叹气,要么嫌弃沾了一身晦气。
袅袅的炊烟缓缓来迟,各家各户点起了相似的烛火,和每个盛夏的傍晚好像如出一辙。
只有亲国家门口的柚子叶都被薅光拿去洗澡去晦气了。
等到最后一个人在宋行家门口离开,龚毓赶忙跑了过去,在宋行面前站定,搓了搓手:“你还好吗?”
团在地上的小宋行没说话。
月色清明如水,使他的发丝根根分明,看起来又格外柔软。
小龚毓于是也蹲了下来,戳了戳他漆黑的发顶,“月亮出来了,很大很漂亮。”
小宋行一动不动。
于是龚毓也没动,盯着眼前这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那一团的肚子里响起了悠长的肚鸣,龚毓扑哧一笑:“我带你回家吧,回家吃饭!”
小宋行脚跟挪了挪,似乎是蹲到发麻。
小龚毓突然捞出了他的双臂,挂在自己肩上:“走咯!回家咯!”
小宋行挣了挣,没挣开;就把脸埋在龚毓的背上,仍旧一言不发。
龚毓哼起了在学校学的小调,小布鞋踏过一包针的花丛,莹白的花瓣在月光下显得极为洁白俏丽,夏日微暖的晚风拂过他们的面颊。
回了家才发现,龚毓的背上濡湿了一片。
外公打着扇子看着扒拉着龚毓裤腿的小宋行笑:“小小子,你作业写完没得?小毓啊,你的饭差点糊掉了,我给你熄了火!”
龚毓揭开锅盖,看着还挺滋润的生饭,陷入了沉思。
这老头是忘记添柴了吧。
“诶宋家那小子呢?刚才还在的啊?不会也跳井咯!”
龚毓急忙支开窗,朝外对方婶喊道:“方婶!宋行在我家里!”
方婶拎着餐盒走来:“住在你家了吗?”
龚毓点点头。
方婶用一只手扇了扇风:“那就好那就好……记得啊,你外公不管事的,有事就来找方婶!”
龚毓接过方婶包的饺子,朝她挥了挥手,放下了窗板。
他伸手拉开了厨房里的灯,突然猛地一转身,小宋行没拉上他的裤腿,猝不及防给他贴了个面。
“方婶给了饺子哦!洗洗手,去吃饭啦。”
小宋行的却杵着没有动,瞪着溜圆的眼睛盯龚毓,紧紧咬着牙,脸颊两旁浮现出两个鼓包。
于是龚毓就上手了。
看起来他的脸颊很软很糯,揉起来嘛,也的确如此;结果没多久龚毓手上就给润湿了。
“好好的怎么又哭了?别哭了,我们去吃饺子了。”
龚毓双手抱了宋行起来,拎着饭盒进客厅:“阿公来吃饺子啦。”
厨房窗外的枫叶深绿茂盛,一点也不是熊孩子的样子。
很安静,很好看。
后来龚毓家里就这样多添了一个人,其实宋行一点也不费钱——他父亲的遗产尽归他所有,自己也安静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
但是他不爱写作业。
宋行打小记忆力与思维便异于常人,他几乎被教授的东西刚看一遍就能完完整整地吸收,如果大自然的能量转化效率如宋行,那整个世界恐怕将回到侏罗纪时代。
所以宋行一般不写作业,抄就完事。
和龚毓住一起之后宋行被强制要求写作业,但刚开始仗着自己心情不好年纪又小死活不写,临开学还是龚毓帮他写完的,结果龚毓自己的作业反而没写完,在学校咸鱼翻身的同学很是嘲笑了一番。
宋行和龚毓一间学校,尽管龚毓没有说过,但察言观色宋行也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作业就没再让龚毓写过了。
这样一直到了后来龚毓成人,他虽然成绩极好,但那段时间不知怎么龚毓却一直找不到工作,无聊到帮宋行写论文,在家里接些翻译的活挣点钱。
宋行自己也做网上人工翻译,如此勉强度日;直到龚毓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为止。
顺口一提,龚毓接翻译只接说明文类文本,原因就是,他不会用比喻。任何优美的语句,在他笔下都变得格外惨烈,往往翻译完后还要再给宋行浏览一遍才能发。
“你这也是一件奇事。”宋行在电脑桌前噼里啪啦地打着字,这样对龚毓说。
龚毓翻出老家种的晒干的茉莉花,为他沏了一杯热茶,芬芳沁美的香气就盈满了整间蜗居的小卧室。
他启唇好像要讲些什么,此时突然挤进了凛冽的秋风。
“龚毓!”宋行在床上翻身坐起,才反应过来这是一个漫长久远的梦。
床头紧挨着两个枕头,一个仍留着暖意,一个却冰冷无比。
4:00,床头的闹钟荧光的指针恪尽职守地转动不停,给他报着过早醒来的讯息。
宋行起身关了窗,直邦邦躺在床上,摸着身侧冰凉的床榻,却再也睡不着了。
窗外桃花芬美如故,被褥却冰冷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