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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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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然安二年秋
长介城的一角正如往常一样刮着大风,雨点如麻豆一般落了下来,深深的埋入土中,然后又融开。这儿有一座草房子,上面搭着干草,因为常年没有人住的原因,这里已经成了各种虫类的栖息地。房梁上倒挂着蜘网,因为暴雨猝然而至,打破了动物们的生活规律。所以映入眼帘的虫类正在慌乱如章。
远远的看上房门之外,在一片云雾的朦胧之下,藏着一片树林。
晚上的月光洒在树叶上略显十分斑驳。这里的一切都在发生着变化,已是红叶落地,万木枯朽之迹,山间毫无生机,山林枯死……
在山林的最深处,恍惚出现两件死物,生机不足乃称之为死物。
那是两道若隐若现的人影,在雨雾中穿行而过。一黑一白活像黑白无常二人。
因为山林朦胧的原因所以看上去这二人长相十分相似,只不过身旁黑衣的那位长得些许高那么一丢。
黑衣男子撑着伞,手中握着一把剑。而另一位身上这夸着一个布袋。
即使你站近了看,也无法从他们的脸上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
他们徐行在山林之中,但又只字不谈。周遭的一切仿佛跟他们没有任何关联,纵使下着雨,纵使伞被打出啪嗒啪嗒的响声,纵使山林中如此阴郁的气氛。
从他们刚进山林到现在,他们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讲过。
秋至冷清的气氛,把这二人称的格外的与世隔绝。林中的雀鸟都不敢靠近他们一毫,时间仿佛暂时停住了一般。
黑衣男子身上没有一丝干净的地方,从麻乱的头发丝再到血迹斑斑的双手,以及被刀、箭刺破的左肩,还有小腿。每一处的伤口都像是在喧嚣的厉鬼,他们嘶吼着愤怒着,想要从这具躯壳里爬出来,但却又无处可躲,无处可藏。那些伤口最终还是要被暴露在雨点之前,暴露在山林之中。
两人走过满目狼藉的荒野草丛,最终停在了一栋毛草房前面。但这栋已经变成昆虫栖息地的房子,怎么可能还住的下人?
可是从这两人外表看来的话,不难看出这其中一位定是富家子弟。可是为何会落魄成这样?谁也不清楚,谁也不知道啊!
不过能肯定的是,他们住的起的地方就只有这里。其他都别无选择。
白色衣服的那位叫沈倾仪,他抬了抬手,示意身旁的这位黑衣男子关了伞。
然后又径直地走向茅草房门前,然后又蓦的回过头。
朝着黑衣男子说道:“元央,就住这儿吧。你也累了,先包扎伤口。”
夕阳已落山崖,残余的斜阳映照在沈倾仪的半张脸上,他长得不同其他世家公子哥那样的放荡不拘。
他有着一副很清新脱俗的面孔,仿佛是从不沾染任何世俗。从生下来到现在,应该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少年。
那位被叫做元央的少年那本名叫白仓
白仓把伞收好后便停在了那处,不再向前。直到沈倾仪说完话后,他才走近。脚印被印在泥土上,就像要破土而生的嫩芽一般。
白仓个头要比沈倾仪高了那么一截,即使他们都是刚满19岁的少年身上的稚气仿佛还没有脱完一样。
如少年轻狂一般的脾性还应留在他们的身上,看样子短时间内是无法抹去了。
白仓好似居高临下的看着沈倾仪,仿佛白仓才是那个公子哥一样。
他对着沈倾仪说:“伤不要紧,趁着天还早我们换个住处吧,你在这里呆不习惯的。”
总是话中微带有讽刺的意思,但是不难免可以从白仓话出读出一点柔情。
跟刚刚满身戾气的白仓略有些不同。
沈倾仪像是没有听见他这句话一般,推开了满是灰尘的屋门,一脚遍踏了进去。
房梁上的蛛网已经缠的密密麻麻,每一处都紧密的粘膜着一层灰。这些灰都是日积月累而形成的,在房子的一角有一个小洞。应该是老鼠的栖息地。
总之,若是一个娇惯的小少爷在这儿安分住一晚,说出去都没有人会信。
白仓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皱了皱眉头。不明白为什么沈倾仪会这么倔。
好好的想了想原因。
然后他又叹了口气接着说着说:“我刚刚那样也是为了你好,你能不能不要那么任性?”
白仓见沈倾仪还是不理自己,便摇了摇头。一脚踏进了房间里面走了过去。
他见沈倾仪把兜里的那块儿手帕给掏了出来,那好像是一块非常珍贵的手帕。如今却被沈倾仪拿来擦桌子,白仓看在眼里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默不作声的挪步走了过去,一把夺过了沈倾仪手中的手帕,擦起了桌子。
沈倾仪则是瞪了他一眼,又发觉白仓什么也不说这样下去没有办法呀!
就又开始在白仓耳旁唠叨了起来。
“我那样也是为了救爷爷呀!我能有什么办法”
“如果你想走的话,那你就走吧。”
“反正沈家的人都死光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我靠我自己也能把信物给收起了。”
沈倾仪无可奈何极了,但还是松了口“你也不要在那打扫什么了,快点过来把药给上了。我可不想让你死在这”
沈倾仪说完这句话就把药品给翻了出来,其中有一块白布,还有一瓶不知道是什么的药膏。
白仓也听话的走了过去,做到了一片空地上。任凭沈倾仪帮自己涂抹伤口。他就半眯着眼,昏昏的睡了过去。
黄昏很快就散了过去,迎接而来的是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周遭没有烟火,没有人烟,没有萤火虫。
而这个时候的沈倾仪靠着背后的柱子,嘴里吊儿郎当的吊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抽过来的干稻草。
然后惆怅的望着天空,他朝胸口摸了摸,摸出了三枚铜钱。
便开始起卦占卜,铜钱掉在地上的声音很好听叮叮地响。便把一旁睡着的白仓给吵醒了。
白仓睁开眼睛,看见沈倾仪在旁边神神叨叨的算卦。便没有说话去惊动他。
六爻摇出来的卦自然是很准的,况且这是沈倾仪算的,那就自然更准了。
直到沈倾仪完最后一卦,他紧绷的神经终于垮了下去。他顿时觉得五感全无,自己好像掉入了一个无底洞,再也爬不上来。
掉入水中无法呼吸,翱翔在天空中受到万般的重力。
沈倾仪用手使劲的揉了揉眼眶,便把铜钱收回了自己的口袋里。但是可惜眼泪又止不住的往外蹦。
这一挂,大凶
而沈倾仪算的是什么呢?
他算的是他能不能给爷爷改命成功?
万般的负累仿佛全压在沈倾仪的身上,使他呼吸不得。就连飞禽走兽也不敢靠近他一丝,因为这个人身上的戾气太重了。
稍有不慎就会死掉。
“一定不准”沈倾仪自言自语的说道“一定是我算错了”他使劲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爷爷会回来的”仿佛脑袋里的一根弦突然蹦掉,沈倾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他猛的一下哭了出来,而一旁的白仓把这些画面尽收眼底。
他看见沈倾仪哭了,他慌忙的起身,顾不得拍身上的那些灰尘。他的衣裙后面的浮尘已经扒满了,他走一步灰尘就掉一路。
他连忙的走到沈倾仪的身边,脚步很轻,没有声音。
他一只手勾起了沈倾仪的下巴,沈倾仪看见白仓走了过来,红色的眼眶里面的眼珠立即瞪了起来。
他一只手扶开了白仓捏住他下巴的那张手,便嘟囔着说“要你管!你快点给我走开啊”
因为在哭的原因,他的声音显得十分的可怜。当他吼出这句话的时候,喉咙仿佛有一种被撕裂的感觉。自上而下的血腥味直冲沈倾仪的口腔。
沈倾仪用手捂住嘴巴猛咳了一阵,这才喘过气来。
白仓居高临下的看着沈倾仪心里想,何必呢?
他一把把沈倾仪给提了起来,一只手拉着他的手腕。另外一只手揽着他的腰。少年的腰非常的纤细,但是因为很要强的原因,骨骼也十分的坚硬。摸起来的话还是很磕手的。
沈倾仪起身的一瞬间便撞在了白仓的怀里,他想把面前的这个白仓给推开,可奈何自己抵不过人家。
沈倾仪连带着哭腔说:“你放开我!”
“你快点滚啊!我不想看见你”
喉咙的撕裂感让沈倾仪非常的痛苦,但他顾不得这层痛苦。还在拼命的喊着。
“你走的越远越好,沈家以后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不需要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你个被捡回来的家伙!放开我”
沈倾仪使出吃奶的劲,想要把白仓给推开,手不行便用了脚。
白仓见沈倾仪心里这样不免非常的心痛,他打横把沈倾仪抱了起来,就朝着院子的方向走去。任凭他怎么闹白仓也不说一句话,也不吭一声。
“白仓我求你了,你放我下来好不好?”
“你不想救爷爷,我去救行吧”沈倾仪一改刚刚的愤怒之色,现在委曲求全的朝着白仓说话。
他们走到院子里面,其实说这里是院子,还不如说这里是一片荒郊野岭。这里已经寸草不生。
如果不是晚上的话,这里应该有很多小虫子吧。
今天晚上月亮不是特别的圆,只有很小的一弯。月光倒映在不远的小溪上。晚上吹着几许微风。
微风把沈倾仪的头发吹了起来,又扶了下去。就这么难来回回好几次。
沈倾仪知道白仓是打定主意不理自己了,遍也乖乖的闭了嘴。自己静静地哭了起来。
这个时候的沈倾仪还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这个时候的白仓还是一个傲骨没有被消掉的小子。
到了一片空地上,白仓突然停了脚步。他把沈倾仪放了下来,脚尖刚沾地的一瞬间。沈倾仪很用力的扯出了白仓的怀里,他觉得自己一直朝着东方跑,一定能跑到长介城里去这样子的话就可以摆脱白仓了。
可是沈倾仪还是斗不过白仓啊!就在沈倾仪刚想跑掉的一瞬间,白仓死死的拉住了他的手腕。
一把将人拖入自己的怀中,他的手死死的按在沈清怡的后脑勺上,把沈倾仪的脸深深的埋在自己的胸口上。
另外一只手则搭在沈倾仪的腰上,然后终于才开口轻声说“别动”
就这么两个字,沈倾仪从里面听出来了尖刀刺骨的感觉。
然后白仓长叹了一声,望着漆黑的天空。说到“你为什么那么倔呢你要救你爷爷是吧?好”
“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放你救找你的爷爷”白仓把埋在自己胸口的沈倾仪捞了起来。
沈倾仪现在肯定是不会跑了,他知道自己肯定都不过白仓的。于是他跟犹豫了一会儿,又看向白仓那一脸坚定的表情。
他觉得白仓肯定笃定自己会答应他的那个要求。
沈倾仪于是开了口“你先说来听听,我想想才决定答不答应。”
白仓哪里会给沈倾仪什么想想才决定答不答应的机会啊!
白仓说:“那就算你答应了”
“什么要求的话以后再说吧”
沈倾仪觉得白仓在无理取闹,但他自己又无可奈何。“那行吧,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不行”白仓说
“为什么”沈倾仪狠狠地瞪着白仓
“我和你一起去找信物,你自己一个人不安全”说完白仓便转过身朝着屋里面走了去。
沈倾仪总觉得面前这个人莫名其妙的,真的是的。心情阴晴不定,像个老佛爷一样。但是谁让沈倾仪怂呢,那只好又乖乖的跟在白仓身后进了屋子里面。
因为他们两个谁都不愿意打扫的原因,所以最后就只能睡在稻草上面。
两人各占了一个角落,谁也不愿意理谁。就像两个置气的小孩子一般。
沈倾仪很快就睡着了,俗话说的好,梦里有很多好东西呢。
沈倾仪梦到他的爷爷,他的爷爷是北江国的国公。因为战败的原因,死了。所有人都是这么以为的,但只有沈倾仪知道爷爷不是那么死的。爷爷是为了救他弟弟沈茂而死的,那天刮着大风。
那天刮着大风
那天刮着很大很大的大风
所有的尘事孽缘所有的悲欢离合全都在那一场大风中。
最后酿成的结局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沈奕的死。
沈奕改命失败,后,审判官杀之。
茅草屋外刮起了大风,就如那天爷爷死的时候一样。只不过沈倾仪已经睡着了,并没有看见这样的景色。
看见这样景色的只有白仓而已,只有白仓一个人罢了。
白仓盘坐在稻草上,看着正在呼呼大睡的沈倾仪。再也无心旁事,无心外面凛冽的大风,正在一步一步的把他给吞噬。
吐出来的是一个白仓,咽进去的也是一个白仓。
白仓这个时候才缓缓地开始说话,就像是好像过了几百年没有说过话似的。他急迫地看着沈倾仪,又更加急迫的开口。
“你当真?那么讨厌我吗?那你为什么又要救我呢?”
当年把白仓救下来的正是沈倾仪,当年的白仓被一群小混混殴打不成样子。沈倾仪当时就挡在他的面前。那是不堪的一天。
白仓慢慢的移向沈倾仪睡觉的地方,轻轻的靠近,轻轻的呼吸。
他用手小心抚开沈倾仪头发丝,又不动声色的用他那有点儿干的手指头,蹭了蹭沈倾仪的嘴皮。
万般的巨浪万般的风暴,最终揉成一小颗沙粒,被白仓全部都藏进了他给沈倾仪的这个吻里面。
白仓吻的特别轻,就像被蚊子叮一下一秒钟的事情。但是那个包可以遗留很久,也可以挠的你心里面痒痒的。
白仓起了身走到门口去,他想能保护他的芸怜的只有他自己,这苍生管不了,这风暴也管不了,这万般红尘也管不了。
他下意识地说了一句:“我回来了,不走了”好像在对一个许久未见的故人一样说话,又或是下意识的对某个人的承诺。